你们出去吧！”轩辕焱龙大步进来，身上穿着睡袍，简单披着一件明黄色的绣龙棉斗蓬。至茗雪身后，他站定。此时两名宫女低着头出去了，他叹了声，轻轻道：“朕才打个盹，你就不见了！天寒地冻的，你又在病中，就不能爱惜自己么？”
她不说话，自打若若出事，她就没和他说过话。那一晚，若他肯救若若，若若未必会死。但是他任由若若烧死了，她猜到他的心思了，事情演变到那个地步，如何平息？若若的死是最好的收场。若若的死昭雪了冤屈。若若的死堵住了众人的口。
然而——
若若的死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你还在怪朕么？”他的声音有些黯哑。
她心头微微一动，依然不语。
他说：“回宫吧，浚儿正在哭闹，宫女们都哄不好，你回去看看！”
她心说：没了若若，他自是要哭闹几天的。孩子虽小，可也有感情，若他不哭不闹，倒不是我的儿子了。
他见她仍然不动，将身上的斗蓬解下，蹲了下来，披在她的身上，“雪，你说若若转世投胎，会不会还记着今生和你的情谊？”
她心里一酸，不禁开口：“不会了。人一转世，就会把前尘忘掉，所以若若，不会记得我，也不会记得她在这一世所受的苦难。”
“可是有些人，有些事，有些苦难，若是刻骨铭心，真的会记到下一世的。”
“……”她抬头，看着他，忽然觉得他的脸过分苍白，仿佛重伤时刚被护送回宫那阵，心中暗暗一揪，惴惴不安道：“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心口又疼了？”
他眉头微耸，一低头避开她的目光，“嗯，朕又梦见前世了？”
“前世？真的和我有关么？”
“前世的你和现在一样美丽！”他温和的笑着说。她很少见他这么温和的笑容，不禁诧异，他那与生俱来的犀利去了哪里，怎么突然间找不到一丝丝痕迹？
长明灯一闪，在他病倦的脸上划过短暂的光亮，将那一瞬流星般的美带走。
第223章：第四章 了断（3）
她恍然若失，“那么前世的你呢？也和现在这般英俊，也和现在这般爱江山、爱剑吗？”她忽然很想知道前世。她觉得他想把“前世”的故事讲给她听了。
“对，”他盘坐在冰凉的地上，将她抱上膝盖，看着红红的火盆，轻声道：“前世，我也爱江山，也爱宝剑，也是个皇帝。也和这一世一样，对不起你！”
“如何对不起？”她低低问，心痛随着被刻意埋藏的记忆复苏。
“呵呵，”他干笑，有些哽咽，“我让你穿着红嫁衣，空等了一世！对不起，对不起！”
“我发现我们有一点相同！”她斜偎在他身上。
“哪点？”
“都会讲故事！”
“但我的故事是真的！”他很认真的说。
她若有所思，“那……前一世的结局呢？前世的雪嫁给前世的龙了吗？”
“嫁了……”
“那不是幸福的记忆吗？为何陛下只记住了噩梦？茗雪以为，人生一世，当记住快活的，丢弃痛苦的，否则的话，就会因为一世的痛苦而世世伤感，对不住现世人呢！”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会记住你的好，忘记你对我的伤害。我要带着那些快乐离开，我想为自己做一次主了。若若死了，我突然很害怕，我怕自己最爱惜的人都会在阴谋纠结中死去，所以我要逃了。我累了，也想开了，想要带着儿子去一个安宁的地方，过平静的日子了。
“嫁了就是幸福么？”他沉默了良久忽然问。
“呵呵……”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对她而言，如果嫁给了云戬，那就是天大的幸福，可是嫁给了轩辕焱龙，真的不能算是幸福。
“呵呵……”他懂了，她没有回答，就是说嫁了未必是幸福，就是说嫁给了他并不幸福，然而她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的心里还是在意他的感受的。“茗雪……”他很少这么叫她，因为以前总觉得这个称呼不属于他，属于他的是天草，是歌妃，是皇后，现在才发现，无论叫什么，她都不属于他。
第224章：第四章 了断（4）
腹中一阵剧痛。
他暗暗咬了咬牙，压制住翻滚的血气，突然说：“做回你自己！一年前的茗雪，雪国的茗雪，不知仇恨的茗雪！那个……戴着面具却很快乐的，领着雪国人种梅花的茗雪，那个……喜欢抱着香茗看地落的茗雪，才是珩君心中的雪……”
“珩君？！”她脑中因这两个字而痛了一下，“珩君是谁？”
他看看若若的牌位，嘴角浮上一丝凄苦而神秘的微笑，轻道：“若若许会知道！”
她不懂，却没敢再问。他的眼神中有深不可测的哀伤，让她害怕。
乖顺的，她偎在他的肩头。
他凝望着她困惑的美貌，默默道：珩君和若若，他们同是阴间的郁郁游魂。我的小草啊，不久以后，你眼前的人，也要去找他们了。
***
三天后轩辕焱龙就要亲征了，会带昭妍一起走。
茗雪也暗暗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不过在离开前，她要做两件事，两件做了会后悔，不做也会后悔的事。
——不能让若若枉死。
某天，她命人将美丽叫了来，说忽然想起大草原的日子了，要和美丽一道去骑马。
驰骋在宽阔的草野上，她们仿佛又回到了那天蓝蓝、草青青的好地方，开怀大笑，高声放歌。
然后，她问美丽想不想念那片草原，美丽说想，她问美丽为什么想，美丽说因为亲人们都将尸骨留在了那个地方。
然后，她命人递给美丽一大盒迷心香，她说，吃光它，你就能回到家乡了。
美丽笑了笑，接过盒子，低头看着，一滴亮灿灿的东西从那低埋的脸上掉了下来，落在迷心香上，化成了白粉。
美丽吃了迷心香，只吃了一半便倒下了，另一半洒在了地上，随着风，飞向遥远的地方。
第225章：第四章 了断（5）
美丽死了，临死前，怅望着蓝天，说：“我看到草原了，那里有成群的牛羊，它们向我奔来，欢迎我回家……我……依然是豪爽、热情的美丽，是……族长的宝贝千金……”
“是的，你是！草原的你，最美丽！”流着泪，她替美丽合上了双眼。
然后，隔天，茗雪请昭妍和隼屹一同用膳。
席间，她敬了昭妍一杯酒，说媚妃能辅君降敌，真是令人敬佩，这一杯酒，就祝他们凯旋而归。昭妍借机挖苦她，说必定是有人要凯旋而归的，不是前夫就是后夫。她面不改色，又敬隼屹，说了一番客套话。隼屹而今十分敬重茗雪，席间与茗雪谈笑风生，冷落了昭妍。昭妍气不打一处来，又冷嘲热讽说，皇后虽然是阴阳脸，可是一双眼睛却练得饶是勾人，怕再说一会儿，隼屹就要另立江山，也像云戬一样冲冠一怒为红颜了。隼屹为人严肃，不苟言笑，更受不得这方面的奚落，当即板起脸来。过了一会儿，小太子轩辕浚跑过来，茗雪赏了儿子一块桂花糕，看着儿子的小脸儿，似无心的说，你们看浚儿的鼻子挺翘带勾，好似鹰隼一样。
附近的宫女都凑过来。
昭妍顺势讽道：“恐怕不像鹰隼，像隼屹吧？哎呀，还真是……越看越像，搞不好，还以为是父子俩呢！”
“媚妃！”茗雪嗔喝，“说话要有德，不可当着太子和隼将军的面胡言乱语！否则的话，本宫可要以皇后之名惩罚于你！”
茗雪这一说，昭妍不禁哂笑，如今翌皇要仰仗镇国神器对付云戬，别说三言两语讽了谁，就算当着全天下的人骂皇后，恐怕翌皇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治她的罪。
第226章： 第四章 了断（6）
得意忘形，再加上心中不服，昭妍大胆接口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若是没有那么一档子事，你又何必怕人说什么？你这一恼反倒不清白了，依我看呐，这个太子，还不定是谁的小鹰呢？”
“你这个妖妃！”隼屹已经怒不可遏，脱口骂道。并且他瞪着昭妍，一双本就阴冷的眼睛放出道道刺芒，看了真教人心背透凉。昭妍觉得颜面有失，本来高高在上的姿态徒然一变，指着隼屹：“大胆的奴才，敢辱骂我，当心我这就去把你们的丑事禀告陛下！让你带着你的小野种一起被千刀万剐！”
“你！”隼屹腾的站了起来，手已扶向腰间佩剑。
茗雪暗忖，时机成熟了！遂高声道：“大胆昭妍，出言不逊，忤逆犯上，诋毁太子，诬蔑护国功臣，有违天理，有辱皇门！来人啊，鞭挞十下，小惩为戒！”
“你敢？”昭妍不由得站起来，瞪着周遭早已执鞭在手的宫女。
茗雪命人将太子带离，忽然冷眸，“有何不敢？想当初本宫身怀六甲，被隼将军重鞭抽挞，你也是亲眼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