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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そのとき十一人の女性兵士が、負傷者を肩に負い放歌高吟しながら牡丹江に身を投じ自決した、日本軍の注意をひきつけ、主力の撤退を助けた。

            这是从日本番町书房《关东军与开拓团》一书中摘录的,对中国军队一次失利的描述,翻译过来就是“战败的中国军队被追赶到牡丹江畔林口附近,此时,(中国军队中的)11名女战士背负伤员,高声唱着歌,投入牡丹江中自尽而死。(她们的行动)吸引了日本军队的注意力,帮助了主力的撤退。”

            作者没有说明这次战斗的时间,但是对比中日史料,我认为此处所描述的,应该是东北抗日联军第五军一师1938年在乌斯河畔的战斗,史称“八女投江”(这里日方记载是11人,与中方记载不同)。

            在八年的抗战中,我国军民曾饱尝失败的痛苦,那种最后时分的惨烈场面,又何止一个“八女投江”。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战败,是为中国抗日战争最后胜利的一幕。苦战八年的中国军民欣喜若狂,集团军总司令冯治安将军挂上腰鼓冲到街上的庆祝人群中边敲边舞,动作癫狂,直到泪流满面……

            冯将军的失态可以理解,1937年7月7日,正是他所部的三十七师在卢沟桥奋起抵抗,揭开了这次救亡战争的序幕。这一打,就是八年,佟麟阁、赵登禹,多少好兄弟战死沙场,他前任的集团军总司令官张自忠将军也是在湖北战场壮烈殉国。

            我想,很多中国人都会想知道——那些横行一时的日本“太君”,当此战败之时,他们当时的表现和经历又是怎样。

            接触过一些侵华战争中的日本老兵,但是,谈起战败投降那一刻,他们中的很多人却讳莫如深。

            最初认为这是他们“顽固”的一种表现。然而,慢慢发现,他们不肯谈,有的并不是顽固,里面也有些难以说清的东西。

            认识一个叫松元的日本老者,八十多岁了,依然身手灵活。我到日本的时候,需要装电话,还得到过他的帮忙。2002年,在京都的一位中日友好雄鹰会的成员伊藤老先生去世,我去参加了他的葬礼。葬礼上,松元表现得极是伤心,下来后我问起他和伊藤的关系。

            日本战败的时候,松元从被苏军押往西伯利亚的日军队伍中逃出来,想逃到当时称为“关东州”的大连寻机乘船回国。路上遇到同样逃出来的伊藤,两个人风餐露宿,靠吃山中的野果和橡子才活下来。

            这样,我才知道松元当年是关东军中的日军军官,于是问他有没有和苏军作过战。松元苦笑一声,说还在行军战争就结束,一枪没放整个部队就投降了。他接到命令后随联队长到苏军司令部洽降,苏联人还用葡萄酒和大列巴面包招待他。

            那,我随口问,既然如此你何必还要逃呢?

            问完,却是半天没有回答。萨奇怪地转头去看,却见松元站在那里,二目微闭,身体僵硬,不自觉地变成了一个类似立正的姿势。

            好久,松元才极为艰难地开口道:“这没有什么好说的。”

            随后,就闭紧了嘴巴,嘴角向上抿,脸上的肌肉绷得极紧。以我经验,这是一个典型的表示拒绝的身体语言。这让我感到很是惊讶——难道他当时是为了什么“武士道”的精神才逃走的?

            细看去,却见他的鬓角,竟然淌出了点点汗迹,而他的眼神分明带了一种难言的——恐惧。

            对,就是恐惧,一种隔了几十年依然在瞳仁里面闪烁的恐惧。

            这时,主持葬礼的南部先生在我肩膀上拍了拍,摆摆手,示意我不要再问了。

            葬礼结束后,我坐南部的车走,在车里逮了个机会问他——为什么不让我问松元那个问题?

            南部似早就想到我有此一问,点点头,说:“松元从来不谈他战败时候的事情,你这样问,随后低声说,有很多那个时候的事是我们不愿意回忆的。”

            “你们?那么,南部先生当时也在中国的东北?”

            南部先生点点头:“我在西伯利亚的俘虏营干了六年苦力,对不起,我那时也是关东军。”

            “那么,所谓不愿意回忆的事情,是哪些事情?能举个例子吗?是觉得投降丢脸吗?”最后一句是我的采访策略。

            南部先生看了我一眼,说:“不……是。”他把车停在路边,停了片刻,对我讲了他在战败时候的经历。

            那时,南部还是一个“初年兵”,他们向苏军投降之后,苏军收缴了日军的武器,然后让他们行军到附近的一个村子,列队坐在空场上。

            然后……然后就是枪声。四百个日本兵,被打死了两百多名,每一个都是脑后中枪。

            南部当时坐在队列里,看着一个苏联兵提着一支转盘机枪,从后面走到前面来,枪口还在冒烟。而后,苏联军官下令剩下的日本兵挖坑埋葬死者,回营房吃饭。南部记得当时被打死的日本兵,都是队列后排的,一排一排地打,不分军官和士兵……

            “你们没有反抗或者逃跑?”我忍不住问(没问他武士道精神呢?)。

            “败了,什么都没有了,就看着别人来杀,一点儿反抗和逃跑的心都没有。心里很平静,好像被杀是很正常的事情。”南部慢慢说道,“那时候就是用枪对着我的头要打,我也不会想跑。”

            战败之日的日本人(2)

            一瞬间,我想起了南京草鞋峡被俘和遭到屠杀的中国军人——有人曾经责怪他们那样多的人,为何不起来反抗就被屠杀,甚至有人说那是因为中国人懦弱……

            末了,南部苦笑一声:“你知道苏联人为什么杀我们吗?”

            日军中有人密谋反抗?苏军报复?立威?几个答案都被否定了。

            原来答案很简单,苏联人在这里只准备了150个人的饭,可是来的俘虏有400人。怎么办呢?再做250人的饭?还是让俘虏从400变成150?

            显然后一个办法省事得多……

            南部后面说的话在日本现在这一代人中很少能听到了,他说:“我去过南京的纪念馆,这是——因果。”

            我问他:“松元就是因为这样的事情,才逃走的?”

            下

            南部摇了摇头,说,这样的事情当时很多,不算什么,他不会那样胆小……被送到西伯利亚的日本人,苏联人说死了六万,实际上失踪的有六十多万。他是军官,看到的或许不仅这些……他从来不说为什么从苏联人那里逃跑的,我还是今天,才第一次听到他说作过洽降的军使呢。

            战败的时候,到底是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让日本关东军军官的松元决定逃跑和一直恐惧到几十年之后呢?至今,于我依然是一个谜。

            实际上,日军战败之时的情状,在很多回忆中还是可以看到的。

            比如,日军战败时在黑龙江省方正县的王绍德是日军战败的目击者,当时19岁,他的回忆或可作为一点历史的记录。

            当时,王所在的方正县赵炮屯有一个日本人开拓团(日本政府组织的一种武装移民屯垦组织),人称鬼子营。王绍德给其中的日本人增田作长工。1945年8月,苏军在抗日联军余部引导下向日本关东军发动总攻,日军全线溃退。赵炮屯的日本开拓团一片混乱,当此地的日本人发现上级没有通知他们就离开了的时候,一场惨剧发生了。

            当时,王正在和朋友吃饭,忽听“鬼子营”方向传来咚咚咚仿佛劈柴拌敲油桶的声音。王心中一寒,“这不是枪声么?”王扔下饭碗就往“鬼子营”跑。

            王绍德向那里跑,是因为他和增田的妹妹秀子有一段特殊交往。1945年夏天,平时对他这个长工比较好的秀子,有一次在田间和王面对面坐着,瞅了一阵以后低声说:“绍德,日本快垮台了,6个国家打3个国家,我们国的回不去了,我要嫁给你。”王也想到了日本有这一天,但没想到来得这样快,他觉得秀子人不错,但是娶了她又觉得类似汉奸,于是推托说:“我有老婆了,咱们做朋友吧。”秀子发急说:“有老婆不怕,我当小的。”王说:“养活不起。”秀子攥住他的胳膊说:“我能干活,什么活都能干,不用你养活。”王还是拒绝了。

            事实上日本战败的时候,有些日本女性的确依靠嫁给当地的中国人得以活了下来,

            此时听到枪声,王对秀子还是比较惦念,也觉得她可怜,于是立刻跑去看发生了什么事。他冲进“鬼子营”,只见各家都关死了门,像是走了。匆忙中他推开一家相识的日本人家门,只见被子、褥子在床上铺得很整齐,母女两个人头朝里枕着枕头仰面躺着。一个母亲、一个孩子,都穿着崭新的衣服,一条白毛巾盖在头上,只有殷红的嘴唇和冷冰冰的鼻孔露在外面。

            王吓了一跳,一边想她们是不是服毒自尽了,一边去扒拉她们的脚,想不到脚动头也跟着动,才发现她们已经死去多时了,脑后和枕头上淤着冰盘大的血迹。原来是被枪打的,子弹从眼眶打进去,从脑后出去。

            震惊的王绍德跑到第二家打开门,这家有一个三十多岁的母亲和三个孩子,也是他很熟悉的。结果看到这个母亲倒在炕中间,三个孩子在她身边横躺竖卧,白毛巾丢在一边,显然曾经拼死反抗。

            他们日本人在杀自己人!王绍德在他的回忆中写道:“不用说,是日本人自己打死了自己。他们怎么这么残忍,我真不敢相信。日本兵、日本特务屠杀中国人我看见过,我相信,难道日本开拓团……连自己的同胞都不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