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得讪讪地说道：“我，我要回家了。”
他没有说什么，把银子放在桌上站起身就跨步走在了我前面。修长挺拔的身影在朦胧月光的照耀之下，就像海面上扬起的风帆。
那一夜的月光格外好，路边的树叶在风力下沙沙作响，他不知不觉走到了我的右手边，高大挺拔的身躯替我挡去那边来的风，他长衫的衣角一搭一搭地扑打在我穿着绸裙的小腿上，痒痒的，像是哪里跑来撒娇的小野猫。
……
很快就到了红袖添香，远远地便看见小桃她们站在门口焦急地等着。他的脚步渐渐缓了下来，到距离只有一个街口的地方他突然停下了，眼睛深邃明亮：“你去吧。”
他站在我旁边，身上的袍子随风轻摆，挺拔的身影在月光的笼罩下留下长长的影子，在飒飒的风声和斑驳的隐约的树木的黑影中，拼凑成刚毅的线条。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没有停留就往红袖添香走了过去。小桃见我回来，连忙迎了上来：“小姐，你可回来了，你这是去哪了啊……”她一边唠叨，一边扶着我走进屋里。
进门的那一刹那，我回头，看到那个坚毅的身影依旧站在那里，深深地看着我的方向，沐着月色，格外清晰。
耳边依稀回响着那低低的声音：记住，我叫韩庚！……记住，我叫韩庚！……
因着昨夜回来晚了，当天夜里我便宿在了红袖添香的厢房里。许是走地累了，或者是那碗牛肉面吃得舒坦了，那一夜竟睡得出奇得好。
朦朦胧胧好梦正酣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将我吵醒，我睁开眼支起身往外面喊道：“小桃，小桃。”
小桃端了热水进来伺候我洗漱，我接过热热的毛巾，问道：“外面这是怎么了？这么闹？”
“小姐。”小桃的脸色不禁浮起一抹气愤，“是锦绣衣铺的掌柜，那个林少爷的跟班林祥根在外面呢。”
我微微挑眉：“哦，他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看我们现在生意不好，来示威呗。知书和秦朗他们在外面应付着呢。”
“哼，林尚东没来，倒是派了一条狗来。”我冷哼一声，“走，我们出去看看。”说着便换了衣裳往前厅走去。
来人蓄着两撇八字胡须，短眉细眼，尖嘴猴腮，一脸的倨傲。他见我出来，更是抬高了下巴：“九夫人近来可好？”
“不错。”我笑了笑说道，“怎么今天你们林少爷没有来么？”
“少爷日理万机，想必你也知道，我们吉祥衣铺的生意实在是好的脱不开身。”他一脸得意地看着我，“我家少爷让小人过来转告九夫人，这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你看你们这店里冷清的，啧啧……我家少爷让我问问九夫人可有意愿把这红袖添香卖给林家。”
“哼。”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林少爷多虑了，红袖添香就不劳他费心了。”
那个林祥根翻着他那朝天鼻哼了一声：“九夫人，大树底下好乘凉，你看现在这红袖添香可比不得从前了啊，连一个客人都没有，我们林少爷大发慈悲替你接过这个烂摊子可是天大的好事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啊。”
“不用客气。不敢劳烦林少爷，红袖添香的事我自会处理。”我冷冷地说道。
他斜了眼瞟着我，突然又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黄牙：“呵呵，九夫人艳名远播，不过你那从来不曾露面的九爷也忒不是男人了，由着九夫人一个女人在外面抛头露面。”
我没有说话，冷着眼看他肥厚的嘴唇不停地翕合：“依我看呐，九夫人还是趁早把这红袖添香卖给我们林少爷吧，我们少爷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兴许还能看在九夫人花容月貌的份上多出点银子，替九爷疼惜一下九夫人呢，嘿嘿……”
“秦朗，给我狠狠地正反抽他十个大嘴巴子。”我的眼神越发冰冷，回头就沉声对秦朗说道。
“是，夫人。”秦朗抬着头挺起胸走上前去，冷笑着看了一眼一脸震惊的林祥根，举起手就是“啪啪”，“啪啪”地用力甩了他十个大耳刮子。
那林祥根不时地发出凄厉夸张的惨叫，到后来只剩下疼痛的呻吟，十个巴掌打完，一下子支持不住便跌坐在了地上，满嘴是血，一脸红痕地瑟瑟地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上前两步，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来应该是我自己来打的，怕脏了我的手！回去告诉林尚东，不要狗眼看人低，更不要小看女人，让他好好睁大眼睛等着看林家是怎么毁在我手里的！”
林祥根畏畏缩缩地抖着手，眼里满是害怕和震惊，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看着他离开，我忍不住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小桃兴奋地递给我一杯茶：“小姐，今天真是大快人心啊。”
“小桃，要是这么一场闹我们红袖添香就可以重新红火起来，那多么简单啊。”我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一时间屋里的人俱是沉默下来，是啊，现在红袖添香一点生意都没有，而锦绣衣铺却是门庭若市。一样的质量，一样的设计，试问又有谁会多花一倍的价钱来红袖添香买呢？
“夫人，要不我们也降价吧。”秦朗犹豫着开口道。
我朝他笑了笑：“谈何容易啊，一来价钱降下去一半本来就是亏本的，这是一场持久战，锦绣衣铺的后面有富贵钱庄在支撑，我们仅仅靠着这两年的盈利根本没有办法相抗衡。二来要是价格降下去，那么我们的红袖添香就沦为大众品牌了，不再是最好的成衣，以后想要再站起来就更难了。”
我这么一说，众人俱是没了声音。
半晌，才听到知书微不可闻的声音：“要是良木在，他肯定有办法的。”我看着她萧瑟的脸，勉强笑着扯开话题：“其实办法也不是没有，秦朗，从今天开始把我们的制衣全部停下来，所有人的工钱照发，另外招人大批收购锦绣衣铺的衣服。”
“可是夫人，我们要买他们的衣服干什么？”秦朗一脸摸不着头脑。
我笑道：“他们不是只在金陵降价吗？想要挤跨我们，呵呵，我让他自食恶果……”
商战（二）
“小姐，所有的衣服都已经快马送到苏杭了，全部都按锦绣衣铺的价格在卖，第一天就卖得差不多了，林家在那里的铺子被挤得一点生意都没有了。”知棋高兴地跑进来说道。
我一下子站起身，放下手中的账册：“很好，让秦朗在苏杭等地也准备好大批收购衣服。”
“可是林家在那里的铺子不是没有降价，还是卖的和我们一样的价钱吗？我们买来有什么用啊？”知棋奇怪道。
我还没有说话，旁边赵远征就笑着站起来说道：“小桃啊小桃，跟了你家小姐那么久还猜不出她的心思吗？你以为林家会坐以待毙任由你们这么干吗？他肯定会联合所有的铺子降价来对付你们。毕竟现在你们这么倒腾地卖还是搭上了路费啊。”
我抬头看了赵远征一眼，示意小桃先去办，又叹了口气才说道：“不光是路费啊，现在卖不出去，就连所有人的工钱也是很大的负担啊，这么做只不过是饮鸩止渴啊。”
“他们不过就是有一个富贵钱庄在后面撑着，大树底下好乘凉，颜颜，只要你愿意，我赵远征和整个赵家都愿意当这棵树，听你差遣做牛做马任劳任怨。”他手里拿着一只苹果，来回抛着，一脸谄媚地凑上来。
我看着他拿着苹果一脸无赖的滑稽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推开他：“自个玩去吧，我正愁着呢。”说着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满树萧瑟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小袄。南方的冬天其实很冷，这冷虽不似京城滴水成冰的暴烈，却一如凉水般侵肌入骨，一路渗到心底里去。
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是啊，虽然我现在看上去是扳回了一局，可是红袖添香却是依旧没有一点起色啊。治标不治本，我根本还是处于下风的。
回过头来却不见了赵远征，不禁一愣，刚才他还在这里的啊，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刚想要开口叫，就看到他蒙着一头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我不禁傻了眼：“你这是干什么呢？”
他朝我翻了个白眼，一脸委屈道：“苹果掉了我不要捡起来吗？”
我呆了呆，看着他灰头土脸振振有词的样子不禁想要笑起来，突然脑海里闪过一句话：苹果掉了要捡起来！是啊，苹果掉了可以再捡起来，可是如果苹果树砍了呢？
“那就再也不会有苹果了……”我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赵远征诧异地看着我，拿手在我面前晃来晃去：“颜颜，你怎么啦，傻了么？”
我没好气地一把打落他的手，没理他，径自走出门唤了小桃来：“小桃，去富贵钱庄替我们店里所有的人办一个存款，以后的工钱会直接替他们存上，另外每人多加一两银子，不过一定要告诉每一个人现在还不能去取，切记，等我说可以了再去取！另外吩咐大家今天开始如常干活，把前段时间我画好的那一批衣服样子全部拿出来做好。”
小桃愣了一下：“小姐，现在我们的衣服都卖不出去，还做干什么啊？而且那个富贵钱庄不是林家的吗？干吗要存到那里去？”
“你就按我说得去做吧，很快你就知道了。”我挑眉笑着说道。
赵远征奇怪地看着我，一手摸上的我额头：“颜颜，你莫不是病了吧。”
我一下子打掉他的手，忍不住微微抬起了下巴：“你们等着看吧，看我怎么把林家这棵大树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