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不由自主毫无意识地抚上案头的琴，轻轻扬手拨弦，乐曲便从弦上流泻而出。我反反复复地弹着开头的序曲，却总是停顿在某个音节上下不去，颊上不觉有凉凉的眼泪滑落，滴在微微颤动的琴弦上，“吧嗒”一声，飞溅开去。当眼泪终于决堤，再也收不住的时候，我终于能够将下面的旋律弹奏出来，苍白的唇微微颤抖，沙哑的声音唱出了后面的歌词：
“原来不是白就是黑
只不过是天真的以为
要醉得清醒要无辜的犯罪
现实的世界只有灰
坚强得太久好疲惫
想抱爱的人沉沉的睡
卷来的风暴凶猛里有种美
死了心痛就没感觉
灰色天空我是谁
记不得幸福是什么滋味
无路可退你是谁
怎么为我流泪
……
梦见发着光的草原
一身伤回到很久以前
我选择不恨带着平静走远
醒来后遗憾是长夜
灰色天空我是谁
记不得幸福是什么滋味
无路可退你是谁
怎么为我流泪
请抱着我流泪
……”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和下面一章的时候大家可以听一下《灰色空间》哦，不错的
决绝
我跪着一遍一遍反反复复地不断弹唱，喉咙沙哑，指甲疼痛，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停下来，一如我没有办法止住我汹涌的泪。
“夕儿……”胤禛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一愣毫无意识地茫然望过去：“什么？”，没有拭去满脸的泪，只是怔怔地看着门口的胤禛。
其实，胤禛从刚才反复弹奏开头的时候，便已经在门外听着，她安静地流泪，她悠悠低吟，那悲凉缓慢的节奏好似一条蜿蜒细小的溪水，流过寂寞，流入梦。她的声音那么低，却那么哀伤，倘若不经意听，会以为是风过林梢的声音，会以为是花开花谢云卷云舒的叹息。本来他只是想知道她弹奏的到底是什么，谁曾想，听完之后，心痛难当的人竟然会是自己。
“夕儿……”胤禛伸手想要拉我起来，我一颤下意识地躲了过去，那一瞬间他脸上闪过一丝震惊和酸涩。
“夕儿，这样跪着，你会着凉的。”他微微收回自己的手，掩去脸上的心酸温柔地对我说道。
“阿玛，他真的走了？”我定定地望着他。
“……是的。”虽然只是一瞬间，胤禛的身形轻微一震，然后轻轻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是啊……”我微微垂下头，愣愣地看着琴弦出神。
“夕儿……”胤禛原本以为我会不顾一切撕心裂肺地哭，却不曾想到我竟然如此平静和淡然，声音里面却有破碎的沙哑和忍耐的痛楚，他突然按住我的肩膀，涩声道，“夕儿，你还有我，还有我！”
我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茫然地看着他。
“夕儿，你不要这样，你说话啊，说话啊！” 他看着我毫无生机的双眸，颤抖着唤我。
“说什么？”我平静地抬头望着他，眼神清澈，丝毫不见方才的泪光涟涟，“问你，为什么要把我囚在这里？还是问你为什么要拆散我和胤禟？或者问你，为什么要让我在这样悲恸的境地失去阿玛？”
胤禛按住我肩膀的手不觉一松，眼里露出不可置信又凄凉的伤痛。
“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我忍不住冷笑着，“胤禛，你说你爱我，可是你又这样折磨我，你对我的爱，到底是你掩饰自己野心的遮盖，还是你杀戮掠夺的借口？你一贯面冷心冷，一贯起手无悔，而我只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借着爱的名义来伤害和毁灭。从前你不能让那董鄂?夕颜留下，如今我又能阻止你什么？又能问你什么？”
“你……你竟是这么看我……”他猛地一个踉跄，控制不住退后几步。
“我要怎么看你？你想让我怎么看你？胤禛，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恨你！”我冷冷地盯着他，我知道时至今日，于我而言，上策是不动神色，伺机而动；中策是不问不闻，颓然度日；下策是哭天抢地，撕心裂肺。而我现在这样激怒他，这样刺伤他乃是下下策，可是现在的我有什么心力去应对，有什么温度去忍受？
“哈哈……”他突然大笑起来，眼里，眉间尽是寒冷的凛冽，“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夕儿，我处心积虑费尽心思走到这一步，只为了你，你却这么看我……哈哈……”
他猛地一使劲将我一把拉起一手拽着我就往门口去：“既然这样，那今日我们就死在一处，这一世，我也满足了！”
“哐当”一声，琴弦迸断，弹在我的手臂上，瞬间便是一道血痕。
胤禛像是疯了一般，直直地拉着我不管不顾地冲进雨幕里，雨水肆虐着我们满身的疼痛，满脸的绝望，满心的凄凉。
门外的奴才又求又跪，胤禛却恍若未闻，双眼猩红，只是死死地拉着我，跌跌撞撞地来到园子里的小池塘边。
他恍惚地看着那遍布波澜的水面，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他冰冷绝望痛不欲生的脸，他回头看向我：“以前你走的时候，你说等池塘里面的荷花开了，你就回来了，可是为什么，荷花开了那么多次，你却没有回来……夕儿，今日我们一同死在这里，也许，下一世我还可以遇上你，你千万不要再忘记我……”
我看着雨里朦胧的他的脸，只觉得浑身疼痛，手臂上的伤口不停地往外冒着血，可是我却不知道我的思绪在哪里，我的灵魂在哪里。
混杂着鲜血的雨水自眼前淌过，一点一点染红了我们的衣角，染红了我们麻木的双眼，染红了路边的青苔，小桃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皇上！求您饶了小姐罢，您没看见小姐在流血吗？您没看见小姐在痛吗？您真的这般忍心吗？”一屋子的奴才皆跪地叩首，苦苦乞求。
胤禛伸手将我入怀里，颤抖地抚摸这我冰冷的面颊，抓着我的手按在胸口：“夕儿，别怕！你看我们一起疼，我们一起流血，你摸到了吗？我的心，它在流血，它也在疼……夕儿，别怕，有我陪着你，我们一起死！也许，以后你就永远属于我了！”
“四哥！”一声嘶哑的呼喊传过来，胤禛怔怔地望过去，一脸苦涩：“十三，你来啦，你看，我终于可以和夕儿在一起了……”
十三同样已经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发梢，衣摆，滴滴嗒嗒地往下落，他急急地想要过来拉胤禛：“四哥，夕颜就要撑不住了，你真的这般狠心，你真的舍得让她死去吗？”
“我不舍得，不舍得……” 胤禛望着怀里的我，突然笑了起来，喃喃低语：“所以我和她一起走，我陪着她，我一直陪着她……”他那满脸的朦胧的液体，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四哥！你如何去面对皇阿玛的亡灵？你如何去面对爱心觉罗的列祖列宗！他把江山万民给了你，可是你呢，你这么走了，怎么对得起皇阿玛……”十三嘶哑着嗓子跪在地上。
“皇阿玛……” 胤禛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我只觉得浑身疼痛难忍，那冰冷刺骨的雨水一点一点灼伤了我的神经，耳边的声音慢慢低下去，眼前的人影渐渐模糊，一点一点，再也看不见，听不见……
总是不停地陷入同一个梦境中。我一个人在冰冷的云层上面，空气稀薄，光线昏暗，可是一个人都没有，天上的星星那么多，那么亮，那么低垂，仿佛只要我一伸手就可以够到，就可以捧到手心里，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跳跃，都抓不到它，我那么急，那么不安，可是怎么都抓不到……
迷矇中，似乎感觉到有一种很轻很柔的感觉拂过我的脸庞，暖暖的热气伴着沙哑的话语在耳边低低响起：
夕儿，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夕儿，对我，你为什么那么狠？……棋子？难道在你心里我真的就那么不堪吗？夕儿，为什么？为什么？老九他爱你，老八他爱你，十四他爱你，可是为什么独独对我的爱，你可以那么狠心地伤我？……醒过来好吗，求你醒过来……
天上的星星那么多，那么亮，那么低垂，只要我一伸手就可以够到了，我一次一次地跳起来，可是明明就要碰到的时候，它们又突然消失不见了……
为什么够不到，为什么我抓不到？焦急、不安交替地啃噬着我的每一寸灵魂，直到“吧嗒”一声，一滴热热的液体地滴落在我手上，渗入我冰凉的血液里，暖暖的，轻轻的，我像是受了安魂术一般渐渐安静了下来，再次沉入那迷茫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胤禛焦虑沙哑的声音朦胧之中再次传来：“为什么还没醒过来？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醒！”
另一个略颤抖的声音带着恐惧：“回……回万岁爷的话，……姑娘她原本寒气入体，又，又中过毒……忧思过重，加上又受了些刺激……以致昏迷不醒……如今她手上的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照说也该醒了，可是姑娘她，她却一直昏迷着……也许，也许是姑娘她自己不愿，不愿醒过来……”
话未说完就被胤禛暴怒的声音打断：“什么！不愿醒来？”随即一股暖暖的热气吹在我耳边，那声音低沉沙哑：“夕儿，你不愿醒来？为什么？你就这样不想见到我吗？你就这样恨我吗？……哈哈……那老九呢？我再也不会让你见他！我已经将他遣去西宁了！”
一行字猛地跳进我的脑海：皇九子已革原封固山贝子允禟，雍正元年正月，遣驻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