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们应该问自己:为什么总要与我们在经济上最依赖的国家对抗呢  为什么总是受到意识形态和民族主义的左右,进而产生过分的反西方情绪?我们的收入增长以及工作就业的稳定,在相当程度上与上述国家和地区相关联。这里我要说明的是,我并不是说中国事事要听美国或日本的,而是指我们不能为了反对而反对、为了对抗而对抗,那样做对我们并没有经济上的好处。

              “客户服务”与国家外交

            商学院教给MBA学员的一条重要原则就是强调“做好客户服务”。企业在扩大市场的时候,首要任务是想方设法留住现有客户,要尽可能满足现有客户的要求,至少要尽可能得到它们的理解与支持,其次是去赢得更多客户。现有客户是中心,潜在的新客户是外围。倘若我们把教授给MBA的管理理念延伸到国与国之间的交往层面上,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现有的某些社会心态是过于情绪化、毫无建设性的,中国应该尽可能与主要贸易伙伴保持良好关系,同时增加更多的“客户”国家。当然,这并不是说要忘掉和放弃自己的利益,中国可以和西方讨价还价,但是主旋律是合作与谈判,因为这是中国经济利益所在。

            显然,与美日欧盟保持良好关系能给中国经济发展带来很大的好处。

            中国目前正逐步成为“世界工厂”。作为“世界工厂”,中国首先必须考虑产品的销路问题。如果没有大的出口市场,那生产那些东西干什么?如果各国的政体与价值观又太不一样的话,那么跨国市场会很小,跨国贸易的成本会高得使其无法发展。而如果世界是一个多极世界呢?那照样会使中国的出口市场越来越小,因为不同秩序里或处于不同极的国家之间是难以做贸易的。因此单极世界秩序会最有利于中国海外贸易的发展,所有的国家都可以在单一的国际政治法律秩序下进行贸易往来,这会非常有利于中国产品在海外的市场拓展,也就直接有利于中国国内8  000万制造业从业者的工作稳定,并间接有利于中国2.2亿非农就业人口,也有利于解决“三农问题”。

        审视中国的海外利益(2)

            我认为,对外政策的导向首先要考虑到中国未来最重大的问题就是解决就业。中国官方公布的失业率目前是4.7%,实际可能比这个高得多,而且这还不包括农民。即使按4.7%的失业率计算,这也是四五千万人没有工作,几乎是美国全部就业人口的一半,比英国、法国、意大利、德国这4个欧洲国家中任何一个的全部就业人口都多,超过西班牙的全部人口。假如未来中国有上亿人因为不明智的对外政策而没有工作,那么政府承诺的更高级小康生活目标就很可能难以实现,社会治安、政治稳定等方面都会因为社会就业问题而受到威胁。既然中国将解决就业和实现更高级小康生活作为政府未来施政的目标,那么中国的国际定位以及外交选择方向也应该为此目标服务。实现更多的就业以及提高公众收入水平应该是评判政府相关政策(包括外交政策)是否有效的标准。

            再有,作为世界工厂,需要足够的原材料和充足的能源供给来保证生产的顺利进行。当前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石油进口国、第一大铁矿石进口国,2003年中国进口铁矿石占全世界铁矿石交易量的40%。因此中国为了更进一步巩固自己在全球经济中的地位,就必须直面资源供应、能源供给所带来的挑战。让石油公司、资源公司走出去到海外拓展,还有就是建设“中哈”石油管线、“安大”管线以及讨论之中的泰国南部管线,这些对中国的能源安全当然重要,但所有这些“安全”措施是否真的“安全”,又取决于世界秩序是否“可靠”。这听起来像悖论,之所以要这些“安全”措施是因为现今世界秩序不可靠。但是,如果世界真又像过去那么多极,那么这些“安全”措施也就无法“安全”了。

            所以,政府未来的对外政策选择首先要立足于稳定就业,然后尽可能通过拓展海外销售市场扩大就业,再有就是保证中国的资源供应,保证资源供应的最安全方式是以建设性(而不是对抗性)的状态参与维护和改善现今世界秩序。

            很多人有这么一种认识:制造业只占中国经济的一小部分,而且其就业也就8  000万左右,约为总就业的10%。因此,有无庞大的出口市场对中国并不十分重要。这种认识是非常错误的。

            我们知道,整个经济是一个相互联系的系统,出口市场对中国经济的影响远比表面看上去高得多。我们想象,如果美国经济出现萧条或因为某种冲突使中国产品向美国这个市场的出口中断,首先直接受影响的是从事制造业的人群,但几乎中国社会各行各业的人群都会间接受到极大的负面影响,使他们要么失业、要么收入减少。比如,我们可能觉得律师行业不是制造业,因此不会受影响,但实际上它们的法律服务业务会很快减少。看到这种收入减少的前景,律师们可能会减少方方面面的消费,比如,本来一周在高级餐馆吃10次,现在可能只吃5次或者少点一些菜,因此餐饮业受影响;本来可能已有20件衬衣,如果收入前景好,可能再买5件、10件都无所谓,但是如果前景不好,可能一件也不多买了,因此服装业也受到负面影响。其他各行各业都是如此,连教育研究经费都会受影响,失业率自然会上升。所以,对美日的关系说到底是涉及我们每个人的工作就业与饭碗的问题。

            因此,中国应该进一步改变以意识形态定位的国际战略。中国和古巴、朝鲜能维持很好的关系,但它们既不是中国主要的进出口对象,又不是石油或其他资源的供应地,仅仅因为意识形态上的相似而维持了关系的继续。我并不是说与这些国家保持友好关系不重要,这也重要,但在明确中国的核心问题是发展经济和国际贸易之后,政府就必须对以意识形态为导向的外交政策的原则进行调整。中国首先应尽可能地维持好同主要贸易伙伴的关系,这是核心,绝对不要凭一时情绪冲动,主动地恶化同贸易伙伴的关系,否则这将给中国带来不可估量的社会冲击。这些年中国在这方面的政策导向已经有所调整,这非常好,但是还不够。

            由于日本有过侵略中国的历史,因此很多国人在看待中日关系时不免掺杂了民族情感。其实,德国人和犹太人之间的和解经验值得中日两国借鉴,甚至美国人和英国人之间解决矛盾的办法也值得考虑。如果中日两国在处理历史、能源分享等问题上能更理性、更着眼未来,那将最大限度地促进两国经济的发展。双方都不要头脑过热。日本是中国的第二大投资国和第二大贸易伙伴,双方关系的好坏会直接影响中国经济的发展和就业。现在很多年轻人鲁莽地提出抵制日货,他们应该仔细想想自己未来的工作和外贸有多大关系。中国经济对国际贸易的依赖性越来越强,这直接影响就业机会以及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我们既不要忘记历史,又不能在政策选择上过分冲动。

        审视中国的海外利益(3)

            与200年前的英国类似

            倘若回顾全球化不同时期领袖国家的发展历程,我们就会发现:中国当前和未来面对的经济挑战和200年前英国面临的挑战十分类似。在工业革命之前,英国已经在美洲占领了相当的市场,那些殖民地不仅为英国提供了香料和各类农产品,而且也是英国手工业的最重要出口市场。但随着工业革命的到来,英国以纺织业为首的各个行业生产能量及效率大增。到18世纪末,英国的人口还不到2  000万,因此因工业机械化而增加的产能使英国本国能消费的与其工业产出之间出现严重不平衡,这就迫使英国在海外寻找更大的市场来销售产品。同时,这些工业又需要更多的原材料,因此英国当时的另一个挑战是要争取稳定的原材料来源。这两方面—出口市场和资源供给—也正是中国经济今天面临的挑战。

            由于英国纺织业当时需要大量的棉花,这促使英国在北美殖民地南部、西班牙在墨西哥等拉美殖民地开辟了大片的土地种植棉花。因为种植业是劳动密集型产业,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于是英国、西班牙及法国的贸易公司就从非洲大量贩卖黑奴到美洲的种植园。随着人手的增加,英国在北美及中美国家的棉花种植产量大大增加。这为英国纺织业的继续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原料来源。为了维护原料来源的稳定及更大范围的扩展,英国不惜与西班牙、法国就争夺殖民地展开了多次战争。

            18世纪中,英国生产的大量工业品主要是返销到殖民地,尤其是北美。但是1776年美国独立并用30年左右的时间建立起当时比较全面的工业体系后,北美市场对于英国商品的需求开始下降。以纺织品为例,美国独立之前以及独立初期,英国公司极少出口当时先进的纺织技术和机械到殖民地,以求遏止当地的纺织业发展。但1800年以后,美国自身的纺织技术有了很大提高,首先是在马萨诸塞州,随后是在康涅狄格州和新英格兰等其他州,出现美国人自己生产的纺织机和纺织企业。到1830年左右,美国就有了和英国一样完善的纺织业,这对于英国是个极大的威胁,海外销售受到了较大的制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