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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盗门”的来龙去脉(2)



                                            “义盗门”的来龙去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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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同事是新安酒家掌勺的胖师傅,有亲戚在西德,回国探亲时没送别的,就送他一辆单车,特轻便,平时看得像宝贝一般,谁也不借。这会儿见有病人,又是乔小七向他借,勉强答应了。将车交给乔小七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惟恐给他弄坏。

        借了车,把韦一平载上,慢慢往前推。往岗厦西有两条路,一条比较近,但是道路凹凸不平,还要穿过一条长长的巷子;另一条比较远,却是新修的水泥路。因为怕韦一平颠簸,乔小七特意选了那条较远的路。

        折腾了半夜,两个人才到家。一进家门,乔小七就变成了软脚虾,脸色涨红,汗水直淌,贴着墙根动弹不了了。再看韦一平,病全好了,腿也不软了,胸口也不痛了,比小伙子都精神。

        何守义早备好酒菜等他们,一见韦一平就问:“怎么样,还满意吗?”

        韦一平笑着说:“是块好料。”此时,乔小七再笨也明白,这是在故意折腾他;换句好听的话,就是在考验他。

        韦一平仿佛明白他的心思,安慰他说:“别怕,不是白折腾你。”吩咐道:“给我拿十只鸡蛋。”

        拿来鸡蛋,韦一平往天井一站,动作变得无比轻灵。他刷地一抖膀臂,那鸡蛋犹如箭矢冲向天空,然后像流星般疾速坠落。说时迟那时快,韦一平两手如风摆荷叶,唰唰一抓,将坠落的鸡蛋一一夹到十指之间,快得犹如舞台上的魔术师。

        乔小七心中一阵激动,知道这是要传他师门绝技了,顿时忘记了所有的疲劳。自从那天小师妹露了一手之后,他就盼望这一天。

        只听师父何守义说:“小七,我虽然教你练功,却并未叫你行拜师礼,你知道缘故吗?”他面色一整,道出原因。

        却原来他这一门属江湖上的“义盗派”,介于正邪两派之间,专取不义之财,济世救人。这一门最有代表性的人物,就是民国时期的“燕子李三”,当年他曾大闹北京城,皇宫内院来去自如,手铐脚镣锁不住他,恨得一干军阀牙根发痒。后来李三被朋友出卖,才被捕入狱,拉到菜市口斩首示众。

        由于这一门修的是“盗术”,所以收徒甚严,规定每个师父最多收三个徒弟。反复考察其德行,才能行拜师礼。惟恐误收匪类,坏了名声。

        到了何守义这一代,更是律人律己甚严;因为他“抗过美”,“援过朝”,思想境界自然高人一等(那时候的人确也如此,尽管生活贫困,作奸犯科的却少)。所以,信奉“盛世则隐”的门规,从不轻取一砖一瓦。

        何守义一字一句说出来历,乔小七听了顿时醒悟。他早就猜想师父不是一般人,想不到有这么深的渊源。

        他对何守义“盛世则隐”的观点非常赞同。所谓“有所为有所不为”,师父这般本事,却甘于过平常生活,由不得他不佩服。

        师爷韦一平在宝安县住了三五天,便告辞而去。乔小七正式拜师,开始学习本门秘修“盗术”。既然是秘修,就不能让外人知晓,所以一般选择半夜授功。

        为了方便起见,何守义干脆叫徒弟搬到家里住,在客厅里打地铺。他没有看错人,乔小七果然是个奇才,悟性特高,一点就透,不到半年,便已登堂入室。

        常言道,一入江湖愁似海。既入江湖,它就不会让你过消停日子。即便在风平浪静之下,也隐藏着万般险恶。

        半年之后,乔小七就领教了江湖的险恶。

        那是八月份的一个午夜,师徒二人正在月光下切磋技艺,突听墙外隐约传来劈啪声,仿佛有人放鞭炮。

        当时乔小七没在意;师父却脸色突变,竖起耳朵,足足听了有两三分钟。他对乔小七说:“你先睡吧,我到街上买包烟。”说罢打开宅门,急匆匆走了出去。

        乔小七觉得奇怪:半夜买什么烟,肯定有事瞒着我。但他没往坏处想,自己又踢了踢腿,见师父还没回来,便冲凉回屋睡觉。

        大约是在凌晨时分,乔小七被尿憋醒,上厕所路过师父房门,隐约听到里面传出抽泣声。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侧耳趴在门板上。房内果然有人哭啼;乔小七顿时起了好奇心,推门而进。

        只见灯罩半掩之下,师父跪在床前,手里捧着一件东西,正在低声细语。一股浓烈的酒精味扑鼻而来。

        听到门响,何守义警觉地站起身,将手中的东西一藏;他见是乔小七,似乎松了口气,示意他到跟前来。

        床上躺着一个人,面色蜡黄,已经停止呼吸。此人正是师爷韦一平。

        乔小七一见大惊,半年前他还……这会儿怎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狠狠在腿上掐了一把,确信这不是梦。

        真的不是梦。听到墙外的劈啪声,何守义就觉得不妙;他是打过仗的,知道这是枪响。

        半年前韦一平和他说过,他去广州访一位老朋友,此次去可能凶多吉少。

        掐指一算,韦一平该回来了。所以听到枪响,何守义就担心起来,因为枪响的方位,正好是他们约定见面的地方。

        何守义果然没有猜错。当他赶过去时,韦一平胸脯上一滩血,已经昏迷,子弹穿胸而过,眼看着就要断气。

        情急之下,何守义撕开衬衫,帮他包扎伤口,背回家中。

        他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一激动,也没考虑后果。只是怕有人跟踪,沿途绕了几个弯,确信后面没尾巴,才回到家。

        韦一平的死与一颗钻石有关。他名义上是珠宝鉴定专家,实际上是珠宝大盗,一生以搜罗天下名钻为乐。

        香港人可能知道这样一件事:1972年圣诞期间,在浅水湾一座豪宅里,曾经发生过一起离奇的“珠宝失窃案”,豪宅主人家传的名钻“天湖之眼”不翼而飞,至今都是个谜。

        这座豪宅的主人是个银行家,当时正在举行私人舞会,招待的都是香港商界的头面人物。为了助兴,他特地将“天湖之眼”从保险库取出来展示。

        这是一颗极为名贵的蓝色钻石,重30.2克拉,是从世界十大名钻之一“法国蓝宝”身上分割下来的。

        为了这颗钻石,银行家特地从国外订制了一个精巧的展柜。这个展柜看上去很一般,水晶面罩配大理石底座,实际上里面机关重重,有万千肉眼看不见的红外线密织成网,保护着钻石。一旦触碰到这张网,展柜的自动报警系统就会响起,同时摆放钻石的托盘沉入大理石底座,然后被严密封存起来。除非有特制的密码钥匙,否则任何人休想打开。

        银行家认为这套系统万无一失,再加上从银行调来二十名守金库的保安,可以说安全系数相当高。

        这场舞会也举办得相当成功,几乎所有贵宾都如约而至。大家都想一睹“天湖之眼”的风采。

        为了这场舞会,银行家还特意搭了个小巧的舞台,装饰得雅致华丽。当舞会进行到午夜时分,迎来全场的高潮。伴着激昂的小号声,舞台上的幕布缓缓拉开,一位身穿薄纱晚礼服、头戴桂冠的美丽少女出现在台上。

        她边歌边舞,手中权杖一挥,一位高大健硕的美男走向舞台中央,手里推着特制的展车;展车上罩着白色天鹅绒,显得庄重而神秘。

        此时,宾客们自动安静下来,知道期待已久的时刻到了。

        果然,当大家的目光集中在舞台中央的时候,银行家恰到好处地出现了,他面带微笑,轻轻扯下罩在小车上的白色天鹅绒,揭开这件宝物的神秘面具。

        “天湖之眼”的确不同凡响。当它呈现在大家面前时,几乎掩盖了所有的光芒,就连星辉都似乎黯然失色。众宾客都是有见识的人,在宝石面前流连、逡巡,发出由衷的赞叹。

        就在这时,音乐声骤起,将舞会推向另一个高潮;激昂的小号变成轻快的华尔兹,一个印度人打扮的魔术师登台亮相;他将手中的魔杖一挥,刹那间变成五颜六色的彩绸,再一挥,又变成一群洁白的鸽子,在大厅里纷飞。

        宾客的视线立刻被魔术师吸引过去,以为这是舞会主人安排的插曲,心中直夸主人想得周到;主人呢,因为从未安排过这个节目而纳闷,但他没有往坏处想,以为这是朋友投其所好,送来的一份厚礼,报以优雅的掌声。

        魔术师深深鞠了一躬,开始了他的表演。只见他抓住一只鸽子,放在一位女宾手里,吹了口气,那鸽子突然消失不见;然后呼哨一声,鸽子嘴里衔着一串珍珠项链飞到他的手臂。女宾连忙摸摸颈下,却是空空如也,那项链正是自己的。

        简直太神奇了!她惊喜地取回项链,挂在脖子上,跟着众人鼓掌叫好。

        表演到这里,整个会场的情绪被煽动起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魔术师身上。

        魔术师报以优雅的一笑,快步来到舞台中央;他围着珠宝展示柜转了个圈,重新将白色天鹅绒罩于其上。

        宾客们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眼中露出疑惑之色。魔术师却不慌不忙。只见他张开两臂,眼望着头顶的吊灯,口中念念有辞。只见一股浓烟过后,奇迹出现了,罩着天鹅绒的展柜缓缓离开地面,越升越高,几乎到了天花板。

        音乐声骤然停止,大厅里的鸽子一起飞向舞台,围绕着魔术师旋转。众人屏住呼吸,张大嘴巴,吃惊地看着这一切。空气都似乎凝滞了,只听见鸽子扇动翅膀的声音。

        好像这是一场梦。

        宾客中,有的人恍恍溶入梦境,把手臂张开,好像自己就是那魔术师。正当人们如痴如醉之际,钗钹一声,鸽子幻化成烟雾;烟雾消散后,魔术师不见了……

        当然,随之不见的还有“天湖之眼”。在众目睽睽之下,“天湖之眼”连同展柜一起失踪。留在舞台上的只有那条白色天鹅绒,飘然落到主人脚下。

        在当时,这是一桩惊天大案,震动了整个香港警界。可笑的是,“天湖之眼”失踪两个小时之后,银行家才报案。他和诸宾客一样,以为这是魔术师玩的噱头,一会儿就推着展车从大厅某个角落冒出来。

        但是,银行家的愿望落空了,“天湖之眼”不翼而飞,魔术师逃之夭夭,只在舞台底下发现一条暗道,以及被遗弃的珠宝展柜。

        “天湖之眼”被盗案,成为香港警方的一桩悬案。能解说这桩悬案的人就是韦一平。因为这桩案子就是由他和一个江湖人称“妙手空空”杜飞飞的人联手策划的。

        不过,杜飞飞已不知所终,韦一平就躺在这里,已不能开口说话。他们的故事只能留给后人去猜测、演绎。

        讲完韦一平的故事,何守义长叹一声。他说:“其实真正害他的是‘贪心’二字,贪心才是永远解除不了的咒语。”是呵,世上若无贪心之人,哪有那么多恩恩怨怨,是是非非!

        师徒二人嘘唏一番。乔小七道:“师父,怎样给师爷办丧事?”

        何守义道:“做贼的见不得光,把他老人家悄悄埋了吧。”

        乔小七依命,知道这件事不能张扬,毕竟韦一平是中枪死的,而且是香港人,公安局盘问起来,没事也整出事来。于是,他到商店里买了一张草席,两把开山用的镐头,回到家中。

        此时燕儿已去学校上学,师徒二人来到天井,将葡萄架下的石桌搬开,开始给韦一平挖坟坑。“挖的越深越好!”何守义说。

        他们轮番上阵,大约挖了三四个时辰,乔小七在坑底说:“再挖就见水了。”他躺下一试,刚好合适,心道:“也许有一天自己也会躺进这样的坑里。”伤感之情油然而生。

        将韦一平葬了,二人把石桌恢复原位,多余的土一点点冲进下水道,忙了一上午才收拾利索。此时,乔小七才想起自己没上班也没请假,于是饭也没吃,急急忙忙赶回酒楼。

        快走到十字街的时候,乔小七突然发现气氛不对,街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是带红袖标的民兵,时不时还碰到荷枪的战士。

        乔小七刚埋了师爷,心中有鬼,一见这情景,脊梁骨不由冒出冷汗。“该不是冲着师爷的事来的吧。”他想。再一想,这里本来就是边境,军民搞联防是正常的,暗怪自己多心。

        正走着,远远看到一队人,正是新安酒家的民兵,于是上前打招呼。

        今天是胖师傅带队,扎着武装带,腆着肚子,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正在路口来回溜达。看到乔小七便喊:“过来过来,正找你呢。”

        乔小七还没等他问为什么没上班,就主动交代:“早晨起床觉得不舒服,就……”他假装有气无力,还摸摸额头。

        胖师傅摇摇手,边溜达边说:“不来就不来吧,反正今天不开张。”

        乔小七说:“你们这是……?”

        胖师傅压低嗓子,凑到他跟前,神秘地说:“军事秘密。”乔小七笑了笑,没敢多问。

        胖师傅却忍不住了,道:“我只告诉你,千万别给旁人说。”他用近乎耳语的语调道:“昨晚上敌特搞破坏,还开枪打死了人。”

        “有这种事?”乔小七心中咯噔一下。

        “还不信?我舅子是公安局的。”胖师傅一挑大拇指,神气地说。

        乔小七点点头,表示深信不疑。

        胖师傅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得意地拍拍乔小七的肩膀:“既然生病了,就不要挂念工作,回去休息吧。”他坚定地望着远方:“我们掘地三尺,也要把敌特找出来!”

        乔小七的传菜组归胖师傅管,既然他说休息,乔小七也就顺水推舟,返回何守义家中。

        何守义埋了韦一平之后,悲伤之情又起,趴在石桌上哭了一会儿,磕了三个头,推单车准备上班。正在这时,乔小七返回,他一进门就说:“不好了师父。”接着把胖师傅的话转述了一遍。

        何守义沉默了半晌,道:“如果我有不测,照顾好你师妹。”说罢,推起单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晚上,何守义将女儿燕儿和徒弟乔小七叫到一处,平静地说:“我明天出差,可能很久才回来,照顾好家。”说完,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乔小七。

        乔小七预感到事情不妙,刚想说话,被何守义拦住,对燕儿说:“爸不在家,多听师哥的话。”

        燕儿莫名其妙,笑笑说:“婆婆爸,别唠叨了,又不是下南洋不回来。”

        何守义疼爱地摸摸她的脑袋,说:“回屋做作业吧。”然后,自顾回他房间。

        等燕儿走了,乔小七跟到师父房里,问道:“师父,您去哪儿?”

        何守义没说话,从口袋中摸出一张字条递给乔小七。

        乔小七满怀狐疑,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个猩红大字:“明天午时送货到鹰嘴山顶否则杀你全家”落款是“知名不具”。乔小七看了,心咚咚直跳,那没“逗”没“点”的猩红大字,就像一条长蛇缠上他的脖子,使他好半天透不过气。

        过了一会儿,乔小七返过劲来,一股豪气从心中升起,他决然道:“师父,我和您一起去,师爷的仇还没报呢。”

        何守义摇摇头,道:“这张字条是在我自己口袋里发现的。”他的眉头紧锁。

        却原来何守义骑车上班,途中觉得肚饿,便停在一个小商店买了几块老婆饼,掏钱的时候发现这张字条。以他的能耐,竟然不知道字条是什么时候放的,更不知道是什么人放的,可见这人有多么可怕。

        何守义道:“我倒是不怕他对付我,怕的是他对燕儿下毒手。”接着他的语气轻松起来:“不怕不怕,杜飞飞想要的是钻石,我给他就是。”

        第二天一早,何守义怀里揣着一把尖刀离开家,前往鹰嘴山。

        鹰嘴山在南山半岛南端,丛林密布,地势险峻,犹如鹰嘴。山下就是著名的南山炮台,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重创英军的地方。

        尽管何守义千叮咛万嘱咐,乔小七还是尾随而去,他怕自己应付不来,还悄悄约了乔大力,只说师父有难,请他助一臂之力。

        “鹰嘴山,险过上南天;山顶接白云,脚下是险滩。”这是记录在深圳史书上的民谣。当年英军之所以攻不下炮台,就是依靠这天堑屏障。好在这里有过驻军,曾开辟一条小路直通山顶,尽管年久失修,爬上去还是省许多力气。

        何守义练过功夫,行走如飞;乔小七脚下也不弱,紧随其后;但终因拖着乔大力,动作慢了许多。

        他一路上直催乔大力:“快!快!”

        乔大力道:“你总不能叫我把腿卸下来当翅膀飞上山。”

        乔小七没办法,只得走一程,等他一会儿。这样,不知不觉就与师父拉开了距离。

        其实,乔大力也是从小走惯了山路,脚程并不慢,只是乔小七着急,再加上专门练过脚力,所以就快一些。

        走着走着,乔小七觉得不对劲儿,总感到旁边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他四处观察了一下,除了身边茂密的树丛,就是已走过的弯弯山路,四下里静悄无人,就连乔大力也失去踪迹。奇怪的是刚才还看到他努力攀援的身影。

        他去哪里了呢?正在诧异间,只听唿哨一声,从树丛中如箭矢般射出一条黑影,然后只听脑门一声闷响,眼前一黑就失去知觉。恍恍中他看到黑影像弹丸一般,穿向树丛的另一端……

        也不知过了多久,乔小七从昏迷中醒来。只见乔大力将自己抱在怀里,正在掐人中穴,脑袋像裂开一般的痛。

        乔小七心里惦记着师父,勉强挣扎起来,继续往山顶爬。

        山风越来越凉,天越来越暗,等二人快爬到山顶之时,夕阳已隐没在松涛林海之中,模模糊糊看到两个人影在悬崖边激斗,时分时合,然后就听一声怒吼,两个人影缠到一处,向崖下坠落……

        等乔小七、乔大力赶到崖上,只剩一只皮鞋遗落在崖边,鞋里余温尚存。

        乔小七手里捧着皮鞋,认识那是师父何守义的;昨天晚上,他还给这只鞋擦油上光,想不到今天已是鞋在人亡。

        乔小七趴在悬崖边,望着底下苍茫的大海,已是痴了。难道“天湖之眼”也和它的母体一样是“厄运之钻”,凡是沾上它的人,都要在鬼门关走一遭?

        再说乔大力,看到此情此景,几疑在梦中。乔小七被击昏倒之前,他头上先行挨了一棒子,被拖到树丛中;等他醒转过来,发现乔小七瘫在石阶上。

        他顾不得自身的伤痛,赶紧施救,想不到救了这个耽误了那个,何守义竟出了事。

        虽然他不知何守义为何与人争斗,但他们毕竟是多年的朋友。看到朋友在眼皮底下跌下悬崖,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前后只差一步呵!他懊恼得捶胸顿足,就像一匹受伤的狼,迎着远方的夕阳发出凄厉的号叫……

        报仇,我要报仇!这是有过同样遭遇的人共同的想法。乔小七也不例外,他浑身颤抖,拳头捏得发白。

        师爷韦一平的死,带给他的是忧伤;师父何守义的死,激起了他内心的怒火。

        如果此时仇人在身边的话,他会将他撕成千片万片。

        然而,仇人何在?与师父何守义一起跌下山崖的人,是不是杜飞飞?这一切,又是谜团中的谜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转眼间一年过去了。何守义是死是活,尚无定论。他真的葬身大海了吗?也许,这永远是个谜。

        在这一年,乔小七的生活发生很多变化,他越来越成熟了。因为他不得不成熟。就在何守义跌落悬崖的第三天,宝安县公安局接到一个神秘人物的举报,从何守义家的葡萄架下挖出了韦一平的尸体。

        至于这个神秘人物是谁,没有任何人知道,因为他只不过写了一封匿名信。乔小七后来查过,就连匿名信都是用报纸上的字拼贴而成的。

        经过审查之后,何守义被定性为“畏罪潜逃的特务分子”,燕儿成了“特务家属”,乔小七、乔大力二人成了“特务嫌疑”。在监狱里关了六个月后,被押回原籍进行劳动改造。

        可怜的燕儿原本是个纯朴善良的孩子,乍遇变故,差一点疯掉;后来无法生活,干脆利用自己一技之长,干些小偷小摸的勾当,最后和火车站的四个流浪女孩联手,成为专偷珠宝店的“五朵金花”。她把所有的不幸,和一肚子怨气,都归结到珠宝身上。

        乔大力是个直性子,爱钻牛角尖,总觉得自己冤枉。我好好的卖自己的野药,没招谁没惹谁,怎么就成“特嫌”?天下哪有这理儿。他终日嘀咕,借酒消愁,郁郁而终。临死前,他拉着乔小七的手说:“七叔,我冤哪!”就这样呢喃着,渐渐停止了呼吸。

        最惨的还是乔小七,听说何守义被定性为“特务”,自己成了“特嫌”,吓懵了,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出来: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何守义;怎么认识的;与他是什么关系;韦一平为什么来大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等等。可笑的是,他这样做,不但没有洗清自己的罪名,反倒被认为是狡辩,挨了一顿又一顿毒打,非要他交代是怎样从事特务活动的。就这样,他的一条手臂被打残,做了截肢手术。

        乔大力死后,乔小七懊恼无比。他觉得自己一生最不可原谅的,就是将乔大力拖到这滩子浑水里头。乔大力死后,他再也无法面对他的家人,于是在一个星夜悄悄出逃,历尽磨难,成为闻名江湖的江洋大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