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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页


  正想到此处,忽然由窗外吹进一缕疾风,桌上的蜡烛应势而灭,房间里立刻一片漆黑。席明箴惊得拍案而起,心念急转,弹指之间已经离了桌边。急退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击中心尖,他硬生生顿下身形,两臂微微敞开,果然不过片刻间就有一个熟悉的身体撞了进来。
  抱紧了怀中的人,席明箴喟然叹道:“终于肯来见我了?”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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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心客栈的天字号房是专为有钱的客官们预备的,位于二楼纵深处,一排五套大房自成一体,以五个数字依次命名。四扇开门,门栏上雕有精细花纹,实木打造的厚实木门隔开了外面的嘈杂哄乱,加厚的砖墙使得相邻的两间房可以做到“鸡犬之声不闻”。
  推开西头五号房的木门,一架四折木雕屏风隔开里外两间。外间厅堂,靠墙的翘头案上是一套“三阳开泰”的木石摆件,中间则是坠着锦缎围桌的影木圆台,另一边的两张官帽椅上铺了湘绣织垫,足见老板尚在大气雅致和舒适华美之间寻求平衡之道而未得之际。
  如今透过薄薄的屏风,可以听见里间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我不要趴着!”不甘就范的薄怒中带着不自知的撒娇口吻。
  “乖,好好待着,一会就好。”轻声轻气的诱哄低沉而有磁性,却是不容置疑的决定。
  “不要乱摸,痒啊!”突然升起的音调在随之而起的轻笑讨饶声中嘎然而止。
  屏风后面,光着上身的上官释趴在床上,背上横七竖八地松松搭着几缕白色布条,床头矮几上点着的是席明箴方才找出来的新烛,而此时他正侧身坐在床沿,就着明亮的烛光,弯腰触摸着那几乎是拦腰划过的细细红痕。
  上官释歪着脑袋躺在枕头上,在身后人触到敏感的腰眼时不自禁地抖了抖,嗔道:“洪叔已经帮我上过金创药了,只是破了点皮而已。”
  席明箴把手指凑到鼻尖闻了闻,果然有淡淡的药味,却不是江湖中常用的金创药味道,回头再看伤处,隐隐泛白却无粘腻滞涩之感,指尖滑过处自有一股凉意染上肌肤,想来该是银教密制的一种伤药。既然云南白药的疗效神奇,那同出西域的藏药自也有其独到之处,想到此处,席明箴才真正放下心来。收拾好零乱散着的布条,抖开撸平,想起脱下上官释衣服时它们一起随之散落下来的样子,还是摇着头道:“既是有人给你上药,怎么反倒裹成这个鬼样子?”
  底下的上官释见席明箴已经坐直了身体,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盘腿坐好,两手平伸任他为自己重新包扎伤口,嘴里嘟嘟囔囔地解释着:“我看洪叔举着药罐子和白布,就一把抢了过来,怕再不回来跟着你的话,让我一家一家客栈找过去,可不知道要找到几时。”
  见席明箴低着头认真的在自己腰间打结,上官释小心地揭下脸上带着的人皮面具,放在床头,一边问道:“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是我咯。这次是怎么认出来的?我可是特地带了帽子才出门的。”
  “你以为还是四年前吗?”席明箴抬起头,揪了一下面前许久未见的翘鼻头,笑道:“你身量未长,身形未变,更何况你的这里,这里都已经刻在我的心上……”随着语声渐弱,停在鼻尖的那两根手指慢慢滑过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唇瓣,另一只宽厚的手掌则由下至上抚过绑着白布的细腰,沿着年轻光滑的裸背攀上肩头。
  上官释看着眼前人越来越近的眉眼,忽地笑了开来,继而两臂抬起环住席明箴的脖子,吻住了那个自己朝思暮想了四个寒暑的人。
  席明箴将主动吻上来的上官释搂进怀中,唇齿微开迎接着如暴风骤雨般的舔抵纠缠,心下感叹:师父,这世上有人情深缘浅,时过境迁;便有人历久弥坚,不离不弃。您问我如何自处,现下的我并没有答案,不过既然情根已种,这条路无论如何也要走它一走。
  拍了拍在自己身上趴了半天的屁股,席明箴在上官释不情不愿地躺回床上之后欠起身,先拿了床头桌上的银质烛剪将已燃了大半的蜡烛剔了剔,那红色的火苗跳了几跳,昏暗的屋子便又渐渐亮堂了起来。然后伸手够了架上挂着的布巾自己擦了擦,回头见上官释侧卧着躺在床帏深处,直愣愣地瞪着自己的方向,双眼圆睁,唇角微勾,似满足又似喜悦,却又带着失神般的茫然之色。□的身体依旧湿漉漉的,情事过后明显失力瘫软的腰腿曲线,映着闪烁的烛光,竟别有一番风情。席明箴暗暗吸气,另取了条干净布巾凑过去帮他擦拭,一边笑道:“赶紧擦擦,弄到了床上一会可睡不成了。”
  听见说话声,上官释终于回神,低头看着仿佛没事人一般,不紧不慢地为自己擦拭的席明箴。下身混在一起的粘腻液体,让他想起两人不久前才摞在一起为彼此做过的事,羞窘之下狠狠地剜了那个拐着自己一起做坏事的人一眼,倒把巴着人家脖子,握着人家命根不肯放手的那些场景完全扔在脑后。
  抖开放在床尾的薄被,席明箴在上官释身边躺好,这才想起问问那个老者是谁。
  “洪叔原先是我父亲的亲随,机缘巧合之下为舅舅所救。”上官释翻身躺平,将与洪叔相认的经过,以及他与上官家的渊源解释了一遍。
  “那样说来,你们这是往京城去了?”席明箴问。
  “我父亲上官輶宁,嘉靖三十五年二甲十七名进士,后授户部给事中。”上官释并未直接回答席明箴的问题,而是将洪叔告诉自己的事情缓缓道了出来,“三年后辽东大灾,父亲上‘钱粮条陈’,得皇上赏识,委为湖广道监察御史,筹购赈灾粮银。也是那一年他在徽州遇到我母亲尼玛,两情相悦,结为连理,次年初便生下了我。”
  上官释说话的时候,席明箴一直侧头注视着他。见他木着脸,两眼望着床顶,语调平淡无波,好像正在叙说的只是一个他人的普通故事。即便如此,席明箴仍然能够感受到那平静的表象下汩汩涌动着的暗流。抬手轻轻抚摸那柔软的顶发,懂得与安慰随着温柔而有节奏的抚触默默传递,无需言说。
  沉浸在叙述中的上官释却没有什么反应,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悄悄地挪动身体,靠在身边人的肩头,依旧波澜不惊地继续道:“嘉靖四十年,父亲升任右佥都御史,于京西置了宅邸,带着母亲与我在京城中安顿下来。四年后的冬夜家中突然失火,父亲,母亲,连带着家仆丫环多数丧生其中。洪叔冒险进火场,将我救了出来,却在土地庙中与我失散,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那你去京城是为了……”席明箴心里涌起不安,上官輶宁任御史六年,适逢东南抗倭受阻,北边天灾不断,身为言官得罪的人肯定不少,若上官释此次赴京城是专为查明当年事由,不知会遇到怎样的凶险和阻碍。
  果然便听见上官释悠悠说道:“洪叔对我家无故失火之事一直心存疑窦,那时初雪方住,管家福伯又是用老了的人,做事极谨慎,睡前必巡府一周,闭门锁户,查看火烛。半夜时分走水,洪叔怀疑是有人故意纵火,这十几年他几番回到中原探查,却无多少进展。当年与父亲交好之人,调任的调任,辞官的辞官,便有仍在京中的,也是三缄其口,一问摇头三不知。今年初得悉父亲都察院的同僚好友宁映川回京任职,便想着也许能问问他当年可发生过什么蹊跷事。”
  “离我回北关还有些日子,倒可以陪你们去京城走一趟。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多一个人总是好事,你说呢?”当初席明箴回京述职,将军给了半年时间往返,一来等候皇上召见需要时间,二来也让这个向来兢兢业业,身先士卒的属下多点时间与家人共叙天伦。
  上官释不置可否,若得席明箴同行,自己自然是欢喜的,可是洪叔一提起席岱与便面露不豫之色,厌恶不齿溢于言表,还不止一次地跟自己说席岱与为人心狠手辣,又认贼作父,投靠权臣严嵩,由锦衣卫出身入仕,直至掌管大理寺。如今严贼倒台身死,他却依然圣眷隆隆,可见其人狡诈阴险,早在朝中广结人缘,稳扎根基。洪叔要是知道席明箴与他们一起上京,一场脾气看来是少不了的。不过他还是答应了席明箴的提议,四年的思念牵挂,又怎是一夜缠绵就能够相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