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玄幻奇幻 > 齐云箴释录 > 第33页

第33页


  说完,松开席岱与,站直身体,上官释才朗声说道:“我知道少林、峨嵋等派出事均由你主使。今日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是找出‘一刀惊魂’狄鉴川,峨嵋女弟子,少林藏经阁的杀人凶手,昭告天下,就地正法;二是送回崆峒七伤拳谱;三是重寻一把百辟宝刀交到昆仑掌门手上。今后若再有对银教声誉有毁之事发生,桩桩件件都算在你的身上。”
  席岱与胸口还插着利剑,不敢擅动,只频频点头称是,头上冷汗淋淋。上官释也不担心他口是心非,回身揽住上官洪田后腰,一声清啸,冲天而起,淹没在黑夜之中。
  席明箴回到客栈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推开上官释房间的木门,果然看见他立在窗前,寒月冷照,说不清的弃世伶仃之感。身上还是那件溅了血污,皱皱巴巴的夜行衣。听见门响,上官释转过脸,上面的人皮面具尚未脱下,除了一双眼睛之外,所有的表情都隐藏在那薄薄的一层东西之下。让席明箴倍感绝望的是,如今那双眸也如古井深潭一般,不见波澜。
  席明箴回身关上房门,走到窗前,开口问道:“洪叔的伤怎么样了?”
  “我已经为他接了骨,又上了药,过上几个月应该就能恢复了。”上官释答道,声音平静淡然,恰如闲话家常一般。
  一问一答之后,室内马上又陷入了沉默。二人当窗而立,默然以对。直到窗外传来一慢四快五声“咚”,不知不觉间已交了五更。
  上官释被更锣声敲醒,再有一个时辰,这客栈里小二、老板,及至窗外的贫户百姓就该陆陆续续起床忙活了,有些话终是要说,于是道:“天亮之后,我便和洪叔回银柱峰去了。”
  见席明箴脸上并无吃惊之色,上官释微微一笑,转脸望向沉沉黑夜,寒风中的话音也透着彻骨的凉意:“人说‘江湖恩怨难免’,又说‘乱世摩挲儿女情’。我若不报血仇,实为不孝;若杀你父兄,便是无情;不管怎么做终是有亏一方。然而今日看见房檐上的你,我才知道,这一生我最怕的是与你为敌,唯你而已。”
  席明箴听他言语间透着自暴自弃,就想安慰两句,话到嘴边却发现哪一边都没有自己置喙之处,只能将心里翻来覆去思量了数日的话说了出来:“既如此,不如舍弃这江湖乱世,随我戍边御侮,共抗外敌。”
  哪知上官释却无反应,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只兀自往下说着,带着愧疚自惭之意:“如今我为一己情私,置灭门深仇于不顾,已无颜慰父母地下亡灵。若是再与你纠缠不清,更是无以立身。”语声渐弱,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席明箴听到此处方断了侥幸之念,事到如今已无转圜余地,于是慨然言道:“那用过早饭之后,我送你们西去。”说完转身出了房门。
  “不必了,洪叔……”刚想说洪叔也许不愿意看见他,回过脸时却不见了席明箴人影,顿觉悲从中来,原来分开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而已。
  正自黯然神伤之时,听见木门又是“吱呀”声响,有人大步走了过来。上官释心中百转千回,希望是他,又怕是他,脑中混沌不堪,以致完全咀嚼不出自己的想法。
  有东西轻轻地碰触自己的手,光滑沁凉,低头看时,却是一只竹制鸟笼,里边歪着脑袋睡得正香的竟是只灰羽鸽子。
  不解得抬头看了一眼席明箴,见他脸上挂着了然的微笑,眸中则是坦荡荡的深情不舍,却语气平静地对自己说:“这只鸽子你带在身边,我专门托德叔调教过的,若是有事,一定要送信来让我知道。”
  伸手接过鸟笼,上官释走到桌边,将桌上放着的东西推到跟过来的席明箴面前。
  席明箴看时,原来是一朱一白两只小瓷罐,耳边是上官释已经恢复了常态的声音:“白罐子里是用玉虚峰顶的千年雪莲制成的丸药,可解百毒,你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红色的那罐里装的是格桑花磨成的粉末,如遇强敌,掩鼻撒之,吸入者不出五步必无力软倒,口焦舌烂,艳如格桑之蕊,三个时辰不得解药,便是神仙也难救回。”
  看着席明箴拿起两只瓷罐收到怀中放好,上官释没再言语,只将人送到门口。席明箴又嘱咐了一番“上床躺一会儿,天亮还早呢”,这才告辞回了隔壁自己的房间。正要推门而入时,后背被人紧紧抱住,上官释的声音没有传进耳朵,却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在自己心上:“明日一别,自此山高水远,还请师兄擅自珍重。瓦剌民风剽悍,伍千铁骑纵横草原,你要小心。”
  两句话听完,身后陡然一松,等席明箴回头之时,只余下黑暗中紧闭的木门。
  清晨时分,西边的城门口车来人往,一片繁忙景象。多数是推着平板车进城开市的百姓,车上堆着冒顶的白菜,土豆,间或有小篮的鸡蛋慎重地拎在手里,都是京城人家冬日饭桌上的常备菜肴。
  出城的人倒是不多,三匹高头大马,三个年龄截然不同的男子,一个五十开外,一个三十出头,一个却方过弱冠,正是上官洪田、席明箴和上官释三人。
  走至城外官道上,上官释先把右臂还不能使力的洪叔扶上马背,然后自己翻身上马,牵着缰绳就要出发,昨夜已将话说至尽头,今日作别不过是徒增伤感而已。哪知洪叔却开口对牵着马痴痴望着自家少爷的席明箴说了一番话:“席公子,你也不要怨恨我家少爷。虽说‘血藤丸’药性霸道,但终有解毒之法。格桑之毒,世无解药,是我银教千年不传之秘,没有用在你父兄头上,已是少爷念在与你多年的同门情分上,一让再让,席公子就不要再纠缠了。”说完和上官释两人打马而行。
  感觉到两边的景物纷纷从自己眼前飞快掠过,上官释触景生情,在心里叹道:这一次终于轮到你看着我的背影离去了吗?
  不想竟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声音清晰仿如耳语:“上官!”回头看了看边上并肩而行的洪叔,见他神色坦然,不像是听见有人喊话的样子。
  心下一动,又低下头认认真真地听着后话,“当日锦心客栈所言,非顾陆简一事,你之于我,也是如此,望你记在心中。”
  想起当日并卧轻语,手中缰绳一提,上官释正犹豫着要不要回马。哪曾想一直暗中观察他的举动的上官洪田突然抬腿踢在隔壁坐骑的后臀上,马“嘶”声起,二人双马绝尘而去。
  后边遥遥相望的席明箴“传音入密”之后,犹自吐纳调息,片刻之后也上马往北而去。

  第  31  章

  31
  时入腊月,位于长江以南的横江官道上也是大雪飘扬,马蹄起处,带起乌黑的泥雪。年关将近,平日里车马来往频繁,尘土弥漫,经久不散的驿道上空空荡荡,惟有一人一马缓缓而行。这人正是从京城回返的上官释,他和上官洪田在大同镇分手,洪叔继续西行,他则取道往南,准备上齐云山探望四年未见的师父师兄。
  进了休宁镇,正是晚饭时分,上官释牵马停在白岳楼外,将马交给迎出来的店小二,交待他将马寄放在马厩内数日,然后走上二楼,打算先吃点东西垫垫,再上齐云。
  小二将米饭、清茶、蒸鱼以及两盘素菜一一放上临窗的饭桌,方要招呼一声“客官用饭”。却看见眼前正值风华正茂的青年,正怔怔地看着窗外,神色古怪,虽是唇角微勾,然而不知怎地,竟带着萧瑟惨淡之意。这个小二向来以善察言观色自诩,此时探头看了看楼下,便道:“朝廷推行‘一条鞭法’,摊丁入亩,按亩征银。原先的县太爷不愿得罪城里的大户,便拖拉着没有实行,被京里来的钦差大人就地革职,赶回了原籍。你若是来寻亲的,殷师爷还在里边当差,倒是可以去找他问问。”
  上官释闻言而笑,摆了摆手遣走小二。县衙、殷师爷,多少年前的旧事了,想不到今日偶见,竟还是历历在目,栩栩如生。
  放下满怀感慨,上官释很快地吃完了饭,走出了白岳楼。
  冬日天短,上山的时候已是夜幕低垂,上官释走的是上“小壶天”的小路,他的打算是先去见了师父,明日一早再到正殿去见各位师兄。
  到了山顶,一座掩在黑黢黢的夜色里,黄墙黑瓦,小小的报朴道院并便出现在眼前。上官释上前拍门,谁知木门竟然一触即敞。踏进院子,就看见窄窄的门廊上站着须发皆白的乜渊,以及山羊胡已由墨变灰的何具庙,两个人都是欢喜欣慰的神色,微笑着望定愕然立在院子中央的上官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