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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页


  “唔,还是那样。”岳刚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我,“还得你妈扶着才能起床。”
  我夹菜的筷子猛地一松,鱼掉在盘子里。扶着起床?意思是...瘫痪!
  接下来他们再说什么我都记不太清,脑子里一直切换着岳刚爽朗的笑和瘫痪在床老人的情景。
  起身时,岳刚拿出几百块钱塞到孩子口袋里,拍着肩膀缓缓而有力地说:“冬儿,多注意身体,家里没什么背景,全靠自己努力了。”小男孩用力点了点头。
  我眼眶一热。忙转身到柜台前结帐。
  
  往站牌方向走的路上,我们俩谁都没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岳刚自顾自抽烟,全然没注意到我不时询问的眼神。车也一直没来。许久,他长长吐了口气,“要不,咱们走走吧。”
  街上行人很多,嘈嘈杂杂。我们俩就这样沉默着,走着,时不时被迎面的路人挤散,然后又并到一起。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解他、安慰他,刚才听到的事对我来讲,很遥远很陌生,只在小说、电视里情节的起承转合中发生过。
  犹豫地拍拍他的胳膊,岳刚象才发觉身边有个我似的转头憨憨地笑:“哦,对不起,我走神了。”
  他一句一句地说起他的事情。他有一个姐姐,早早嫁了人。上警校时,父亲因病过世了,母亲和姐姐倾尽全力供他上学,对于北部的农村,“全力”意味着所有物质、精神包括身体的付出。许是透支太多,前两年,母亲在劳动时摔了一跤,从此再没站起来。工作后,岳刚独自承担起外甥冬儿的上学费用,直至他毕业到省城这家公司工作。分监区的事务太繁忙,作为独子的他竟没有更多的时间回家照顾母亲,而且,监狱警察的待遇也不足以让他以更多的物质回报家人。
  他的语气始终很平静,不象在诉说某种不幸的遭遇。很多次,我伸手拍拍他的后背,他都回身抿着嘴点点头,然后轻轻拿起我的手,抓在他手中,一种信任、坦诚、亲近的东西在我们之间滋生、流动,把彼此紧紧连在了一起。
  那天下午,我不知被岳刚拉着衣襟拐了多少路口,走了多长的路。天色慢慢黑下来,城市的街灯渐次点亮,我们就这样说着、走着,忘了身边红尘万丈。
  那一刻,我竟希望我们能顺着灯火走进一个与世隔绝的场所,在那里,我能穷尽所有地给予岳刚更多的无忧和快乐,穷尽所有地——爱他,爱这个有忧伤、有烦恼却坚强、开朗的男人。我自卑地想:与他相比,那些曾经令我无比怅然、封闭而自怜的东西又能算作什么?
  (八)
  被台湾一档综艺节目《超级星光大道》首期冠军林宥嘉唱红的《你是我的眼》中有这样几句词:如果我能看得见,就能准确地在人群中牵住你的手,如果我能看得见,就能惊喜地在背后给你个拥抱。对岳刚,我就有这种不能阻挡的渴望。只不过,歌中的“我”因为看不见无法做到,而现实中我却因为世俗的眼睛张得太大而无从回避、无从闪躲。
  李主任又找过我两回,帮他弄所谓的情况汇报和经验总结。记得在总结培训取得的主要成绩时,我鬼使神差地加了几句:在积极做好体能训练和知识充电的基础上,第六十二期培训班从促进友谊、增进交流出发,开展了以“畅谈.分享.进步”为主题的系列活动,稳定了学员思想,丰富了培训生活,为确保培训工作圆满完成提供了有力的保障。
  写这段话时,我脑海中浮现的是与岳刚从街巷深处一路走来,说家事、聊故事、彼此分担的情景。而这些温暖心灵的东西却无法对任何人尽述,只能用干巴枯燥的语言留在纸上影影绰绰地暗享。
  李主任对这几句大为赞赏,用卷成筒状的纸在脑门上拍了拍:“怎么就没想到搞这么个活动,可惜了。”
  暗笑老头太迂,象这种无中生有的做法不是在写材料时常用吗?难道还担心有人查啊。
  我启发他:“这活动也不一定非得有个很正式的组织才行,学员之间自发的、日常生活的、数量不定的都算嘛。”
  老李象是狠了狠心,“好,加上这段,嗯,”他背着手来回踱步,“这下,有严肃有活泼,有理性有感性,材料妙趣横生。小赵,有你的。”
  他顺手摸了一下我的头。
  我继续往电脑里敲字,老李则搬了凳子坐在旁边看。一会儿,他象想起什么似的,起身离开。又过了一阵儿,余光中出现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天啊!凶神恶煞的李主任竟给我端茶!
  我赶紧站起来用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老李按了按我的肩膀,一脸慈爱的神情,“喝吧喝吧。”
  他全然没有上课前强调纪律时的威严,就象一个平平常常的老人,目光里尽是宽容、慈祥、欣赏,或许还有喜爱。这目光象阳光,不,象晚照的夕阳,温和而不燥热,光华而不耀眼。
  好象谁说过人的眼神是有力量的,它不属于抽象、意念范畴,而是真实存在于牛顿所概括的物质世界中。此刻,我就能感受到。即使老李一直坐在身后没说话,但我清楚地知道那束目光牢牢地落在我身上,仿佛要看透我的前世今生。
  除了紧张,就是拘束。实在憋不住了,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我索性转头与他对视,老李惊觉地收回视线,装作看手上的材料,却将包含着探究、疑问、好奇的神色留在了我心里。
  终于打完了。准备走时,忽然瞟见办公室另一张桌子上摆的一副乒乓球拍,猛地想起岳刚说过关于运动的事。可刚刚帮老李一点忙,就提要求,会不会有交换的不良意味。
  老李见我站在门口没动,问:“有事?有事就说。”
  “李主任,能不能借我这副球拍啊?”我指了指桌上。
  他很痛快地答应:“行啊!以前小宋留下的,我也不太会玩,拿走吧。”
  捏着球拍,低头想:老李啊,光有这管什么用,还得有地儿啊。非得让我一句一句求?
  老李疑惑地盯着我,愣没看出我犹豫的潜台词。
  算了,人老了脑子不够使。横横心,“李主任,总不能对着墙打吧。”
  “哦,”老李恍然大悟般,用指头点了点我的脑门,“你小子,早说啊。”
  他径直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拿出一串钥匙,扔给我:“旁边那个房间,有张球台。玩儿可以,不能影响上课和训练,不然,怎么拿来的怎么交回来。”
  我哎了一声,兴冲冲地攥着钥匙和球拍跑出来。
  掏出手机立刻给岳刚打电话。关机?这才想起看时间,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情不自禁地自己笑出声来。
  (九)
  岳刚比我想象得还要急切,吃过晚饭,就硬拖着我上楼。
  象在单位一样,带上水杯,毛巾,我知道玩的过程中需要。
  乒乓室应该很久没人来过,就冲李主任平常的脸色,估计也没什么人愿意和他开口。简单打扫了一下,他就嚷嚷着开球。
  两三个回合后,就看出岳刚只是爱好者,爱好运动而已。更多时候,我只能把球挑高,等他挥起板猛扣。当然扣上扣不上还得另说。
  房间里只听到他吼吼的叫声。
  一会儿,岳刚热得满头大汗。
  “先脱了衣服,哎,你不热吗?”
  “你先脱吧,我一会儿。”我捏着球,看他解开扣子。
  岳刚甩掉外衣的同时,扭过脸坏坏地笑:“什么我先脱你后脱,怎么象......”
  我呸了一口,将球用力砸在他怀里。
  只穿着背心的他,站在对面,甩了甩胳膊。或许是背心太白,或许是腋下毛发太盛,或许是逼人的汗味,我竟有些眩晕。
  休息时,岳刚在我身前,擦着汗,喝着水。汗珠从他的颈窝处顺着鼓鼓的胸肌流下,浸湿了白色的背心。背心紧贴身体,隐隐约约能看到从胸口一直延伸到腹部的体毛。
  我静静地坐着,细致地品尝空气中弥漫着他自然而雄性的气息。岳刚不时拿毛巾擦擦头上的汗,说:“你可想得真周到。”
  “来,帮我擦擦后背,身体怎么这么虚?”
  他一边说,一边递给我毛巾,转身掀起了背心。
  那一刻,我知道我的身体产生了反应,是面对一个活力四射、健硕坚硬、汗水淋漓的男人身体产生的自然反应。尽管这种感觉很多年不曾有,可一旦来的时候,它便从身体的每个角落,甚至是血液里漫卷而出,冲击着我不知还能抵挡多久的心理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