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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页


  尽管这样,面对岳刚,我还会隐隐地心痛,唯一能够让我慰藉的是,岳刚并没有过多地猜测我之所以异于他的根本原因,可能在他单纯的意识中,尚且没有性倾向之类过于另类和亚文化的词汇。
  每天上课,看到坐在前排的他在阳光温暖的抚摸下昏昏欲睡,从无规律的点头直到趴在桌上,我就用笔轻戳他的两肋,他迷糊地扭过身无声询问,我冲他指指笔记,用手作出记录的样子,他艰难地咽口唾沫,无可奈何地拿起笔,伸头看看同桌的人,然后飞快地在本子上记着不知什么东西,这时,我会盯着他的肩膀,告诉自己:我们只是朋友。
  每天吃饭,在咽下一口菜缓缓咀嚼时,不由自主地想起他还记得我喜欢吃的每一个品种,记得我所偏爱的辣椒。于是,抬头越过几张餐桌,越来攒动的人头,向正在专心吃的他望去。他似乎也不再和同事们争论什么,偶尔我们的目光相遇,我会笑着点点头,自然地移开,告诉自己:我们只是好兄弟。
  每天傍晚,在同事们渐渐都汇集的操场上,岳刚从单杠、双杠一直玩到百米障碍,看他在翻飞在空中,衣服和背心倒垂着,露出紧致的小腹和若隐若现的腹肌,我还是忍不住心通通地跳,想起那晚我在上面反复摩擦亲吻的细节,不过,我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
  我以为,我们就会在这样平淡而遥远的注视下,过完剩下的一个月时间,直到平淡而遥远地挥手,平淡而遥远地祝福。可是我忘了,生活的斑澜岂是几色蜡笔和水彩所能尽绘,不期而遇的东西总会让人感慨它的复杂,它的无情和多情。
  这天讲座的老师大概偷懒,很早就结束了内容,也许觉得愧对不菲的讲课费,他笑着问大家要不要看什么电影休息一下大脑。于是他点开了一部片子,《新龙门客栈》。
  已记不清几年前看过,印象中张曼玉的豪放与林青霞的英气是吸引我最大的亮点,托着腮帮注视着投影,随着东厂鹰爪和侠士的争斗渐渐进入了情节。
  就在林青霞为了过关大义,直面心中最爱的人走进洞房,她托起酒坛拼却一醉,眼角滑落的泪水与飞溅的酒水洒满脸庞时,我忽然听到岳刚轻轻的叹气声。那一声仿佛惊醒了这些天一直躲在心中最柔弱地方的委屈,我赶忙用手掌捂住了脸。觉得鼻子酸酸的,要流出某种液体。
  再看时,发现岳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前排空荡荡的。
  忽然手机震动了几下,是岳刚发来短信:为什么这些天不理我,你不认我这个哥了?
  ——没有。
  ——你跟我这样,我觉得很不舒服。
  我不想追问这句话,盯着手机没回。
  ——你出来。
  站起身,我望了望周围,同事们大多在认真地看电影。
  岳刚站在楼道的那一头,一条腿弯着靠在墙上,低头抽烟。
  看我过来,他努力笑笑。也许是没有睡好吧,眼中有几条血丝,光洁的皮肤竟长了几颗痘痘,我却一直没有发现。
  说什么呢?说我其实就是把他当哥、当朋友才这样的?可如此的辩解似乎会透露我不想表现的歇斯里底。
  岳刚把烟头弹到很远的地方,猛地转过脸轻声问:“我怎么觉得......怎么觉得你故意躲我?”
  我没有作声。
  “你打球也不叫我,散步也不叫我,吃饭离我远远的,上课说不了三句话,你什么意思......”
  我以为他会淡漠的这些,原来他都留意着。心中原本坚硬的某种东西竟然经不住他一句话的追问,忽然又软弱起来。
  岳刚叹了口气,“我......我有点离不开你啊。”
  仿佛听到什么东西落到地板上,滴嗒作响。我迎上他热辣的目光,想笑又想哭。
  
  那天傍晚,我和岳刚又一块来到夕阳下的操场,没有靠得很近,没有说太多的话,一种久违的温暖重又回到我们中间。只是,我不确定它会引领我们走向何处。
  (三十)
  我已不在乎存在于我们之间的是友情是爱情是依恋是爱恋还是别的什么更为复杂的东西,只希望经过一连串的起落,岳刚和我能彼此相守着度过最后一段时光,度过培训岁月的每个晨曦和日落。
  按照培训安排,李主任也要给我们讲两节关于警察管理的课程。自从进入到全天讲座后,我就很少再见他来。
  这些天为了乐趣起见,我和单位同事,岳刚和他们单位同事经常凑到一起打对抗赛,为宵夜斗个天昏地暗。输的一方买啤酒,四个人酣畅淋离地出汗后,用飞溅的泡沫将欢乐挽留。
  
  这天正打到关键一盘,我和岳刚单位的另一高手决胜,手机响了,是李主任打来的。
  他说有个电脑方面的问题解决不了,让我赶紧去办公室。没管大伙纷纷说扫兴的嘘声,我忙穿上衣服往外走,听到岳刚在背后叮嘱有没汗啊?快点回来,等你!
  
  见我一头汗湿地跑进来,老李笑呵呵地问:“又打球去了?”说着,提起暖壶往盆里倒热水,一边还慈爱地看我。
  他把拧干毛巾放到我头上,“擦干罗,别着凉。”
  见我那么随便地抹了一把,他摇摇头没说话,把毛巾在热水里涮净拧干,扶着我的头一下一下擦了起来。
  “看看累得,不能少歇歇?”老李有些疼爱地说。
  我低着头任他来来回回地擦,眼睛有些发潮。这样被人按着擦洗应该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吧。
  “好了,”他拍拍后背,松开了我。连忙用力眨眨眼,这才抬头走到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前。
  “明天我给你们讲课,可这个演示文稿播不出视频文件,你看看怎么回事?”老李在身后边搭毛巾边问。
  我依次打开每幅画面,发现他说的视频文件只是快捷方式。反复讲了几遍,老李才稍微明白文件本身和快捷方式的区别,问我怎么处理。
  “是不是你在别的电脑上存着这个文件。”我侥幸地想通过搜索找到。
  “对,我让人在我家电脑上做的,应该在那台里面。”
  起身摊开手,“没办法了,只能把文件拷到这台笔记本上才行。”
  老李眨眨眼,有些犹豫地说:“那怎么办?明天上课就得用!要不这样,你跟我回趟家,弄好以后再回来。”
  看他有些抱歉的样子,我说什么也得答应下来。
  
  夜里街上车不多,很快老李把车开进了一个小区内。
  他在前面一边走一边掏钥匙,象是对我说:“我家属这些天出差了,家里没人。”
  我在黑暗里张大了嘴。家属!这个年头还有人用这个称呼?典型的男权思想。谁是谁的属啊?
  楼道里的灯有些坏了,老李不时提醒我有几个台阶,并在前面一二三地为我数着,我笑着说:“李主任,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您走好您的吧。”听见他呵呵乐着。
  老李的家不小,三室两厅,装修很简单实用,却显得非常殷实,非常洁净。他一边招呼我坐下,一边问喝果汁还是茶。
  我站在中央放肆地环视着整个客厅,在心里暗叹李老的幸福。“李主任,电脑在哪个屋?”我问。
  老李有厨房忙着,探出脑袋指了指,“书房”。
  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木地板发出咚咚的回声。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幅大大的全家照。那个稍微发胖的老太太应该就是他爱人,身后站着的是他们的女儿吧,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笑着,看着让人心生羡意。
  老李端着茶杯走进来,见我望着照片发愣,有些讪讪地说:“女儿出国快两年了。”
  
  打开电脑,老李和我并排坐着告诉我文件在哪儿,我一边大概地对他讲着方法,一边飞快地点击鼠标,把文件拷进笔记本中,并逐个修改演示文稿的路径,然后尝试演示的效果。
  老李似乎没有看电脑,只是出神的望着我发愣。
  大功告成!正当我准备起身时,身边的老李悠悠地说了句:“小赵,你让我想起年轻当兵时的一个战友,哎,你们象极了。”
  和他四目相对,老李的眼睛里似乎泛着光,是泪光还是灯光的反射?
  他盯着正在自动演示的电脑屏幕,很简短地讲着他们之间的故事。他没说一个爱字,可语气里分明流露出对那人和那段岁月深深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