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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页



        等候大厅里人满为患,原本病人等待挂号休憩的长椅上正密密麻麻坐满了人,有人甚至大包小包的摊在地上睡大觉。这哪里是医院的休息大厅,俨然是二十一世纪高峰期的火车站候车室。浑浊的空气带着一股异样的体味,让我难以忍耐的将整个脑袋埋进了爸爸的胸膛。

        “吴晓玲护士!”父亲在难以下脚的走廊里艰难的向简爷爷院长办公室走去,却在邻近办公室左手边的卫生间内看到正穿着白色大褂,戴着口罩,拿着扫帚和拖把清理下水槽内的排泄物的娃娃脸护士。刚一走进,我就感觉自己快被熏晕过去了。

        “葛大哥!宝宝——”吴晓玲护士在看清楚来人时,激动得浑身发抖。漆黑的大眼睛里饱含无尽的委屈,话刚一出口眼泪就哗哗的往下滚。

        “晓玲护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要光顾着哭啊,你怎么会在这里?!”看着吴晓玲护士难以抑制的哇哇大哭。父亲极力压下心头的慌乱,赶忙安抚情绪激动的吴晓玲。我这时候也顾不得周围令人窒息的气味,神情凝重的望着渐渐平静下来的吴晓玲护士。

        “你们怎么才来啊——,呜呜~~~”好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这一嗓子喊出去,掀起心里无穷的恐惧与怨愤,于是又一次嗷嗷大哭。爸爸脸色陡然变得铁青,双手扶住哭得身体发软的晓玲护士。我知道简爷爷一定是出大事了!

        “吴晓玲!你是不是连扫厕所的工作也不想做了!”父亲将我放下地,想搀扶着呜咽啼哭的吴晓玲去外面安静的地方好好安抚。

        刚走到走廊上就看到一位年轻的女医师拿着病历卡,脖子上戴着听诊器,望着抽泣的吴晓玲厉声喝问。虽然过去整整五年,当年那位挂号处的何珍女医生至今让我印象深刻。而眼前的何珍虽没有五年前的跋扈,但是那张涂脂抹粉的脸却越发的尖酸刻薄。

        “不做就不做!你以为我愿意天天呆在这里被你整!”吴晓玲疯狂的撕扯着身上带着浓浓异味的白色袍子,将脸上的白色口罩一股脑儿砸向有些傻眼的何珍。估计这晓玲护士平时被欺负也是敢怒不敢言,猛然间看到当年无比勇猛的爸爸,无依无靠的小姑娘立马“狐假虎威”起来。

        “吆!吴晓玲,今天有人替你撑腰,连胆子也长膘了!”何珍鄙夷的将爸爸从头到脚扫视了一番,轻飘飘的冷哼一声。再瞧人时都不用眼睛,直接拿眼白斜视,显然她没能认出当年那个让她下不来台的“二楞”。至于我这个只到爸爸大腿的豆丁又一次被人忽略出视角范围内。

        “让一让同志!我们要去找简院长。”父亲将吴晓玲拉到身后,自己挡在何珍的面前。铁青着脸相当的具有气魄,蛮横的何珍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强壮男子,有些畏惧的挪了挪。但是当听到是来找简院长的时候,便笑得一脸的得意。

        “简院长?!哪个简院长?我们这里只有何院长,是我的父亲。”何珍“惊讶”的拍着胸脯,还算周正的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神情。看着爸爸陡然变得非常难看的脸,笑得越发的财大气粗。略一思考,故作恍然的说道,“~~~,有个叫简亦轩的前任院长,逞能去唐山救人。结果怎样呢,出了医疗事故!还美国资深大医师,我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美帝反动派走狗!”

        “卑鄙!是你们诬陷简院长!”爸爸身后的吴晓玲愤怒了,冲上前去拉扯着何珍的头发。使劲的往下拽,一只手还在扒拉着何珍身上白色的大褂。一切发生的太快,父亲跟我都没有想到娃娃脸可爱的小护士突然发难,凶悍像只护崽的母狮子。将何珍扑倒在地,胡乱的拉扯着头发和衣服,何珍凄厉的喊着“救命”。

        “兔子急了,果然咬人。”我看着周围一撮一撮黑色头发乱飞,何珍白色长袍内紧贴着肉的内衣和花色内裤全都露了出来。这年代女人没有胸/罩,贴肉穿的衣服能够清晰的露出里面褐红色直立的乳/头。周围休憩的人群唧唧咋咋围上来瞧热闹,两个男人打架不稀罕,两个女人扭打一处,其中一个还严重走光,这让从来不知道啥叫激情片的老少爷们无不瞧得眼珠子都翻出来了。

        “让一让!让一让!没听到何医生在喊救命吗!”被堵得水泄不通的走廊外围五六个拿着木棍的红袖章拼命想疏散群众,赶来救人,奈何瞧热闹的人太多。爸爸眼看着事情要闹大,连忙上前拉起竭力厮打的吴晓玲,一手抱起我,一手拖着晓玲就往相反的走廊挤出去。

        “宝宝没事吧!”爸爸看着我心有余悸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喘气,以为我在刚才的挤压过程中受伤,很是紧张的将我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也许是我个子小的缘故,我害怕这样人潮汹涌的地方,惨绝人寰的踩踏事件以前在电视新闻里可是常常看到。

        “晓玲护士简院长到底发生什么事?他不是去唐山救人的嘛,怎么就变成医疗事故了?!”见我没事,父亲赶紧向一旁累得浑身打摆子的吴晓玲打听简爷爷的近况。

        “简院长一个对月前就回来了,是被囚车押解回来的。”吴晓玲嘤嘤的哭着,站在一旁的父亲面色阴郁,握成拳的手指关节隐隐的发出骨骼挤压的“嘎巴”声。而我也在第一时间想到和何珍有某种裙带关系的革委会主任,那个叫汪直的半人半鬼。

        “说简院长在支援唐山遭难的兄弟姐妹时,蓄意拖延救治时间而导致多人死在手术台上,酿成重大医疗事故。”吴晓玲哭得很委屈也很不平,她不明白明明大老远赶过去是救人的,怎么会故意拖延时间,见死不救呢!而我明白这个世界上有一句古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简院长现在人呢?!”爸爸急得直跳脚,几条人命在身!就是简爷爷再本事,众口铄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好像被抓了,关在哪里我不知道,呜呜~~~”吴晓玲又是内疚又是悲愤的哭出声来,“我不是人,我忘恩负义!简院长对我那么好,我为了自己,为了不连累自己的家人,一次也没敢去简院长家,呜呜~~~”吴晓玲想到自己“见利忘义”的“卑鄙”处,抬手狠狠刮了自己两巴掌。

        “说的什么傻话!因为简院长的事情你丢了工作不说,还受到这样的羞辱,简院长要是知道了感激你还来不及。再说,这件事很复杂,里面的门门道道我都理不清,你个女娃子家帮不上忙。”爸爸抓住吴晓玲自虐的双手,苦口婆心的相劝。吴晓玲想到自己这一个多月身心煎熬,不禁悲从心起,哭得也越发的伤心了。

        “回去吧,最近不要来医院。有乡下亲戚就过去避两天,要相信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是白的就是白的,永远也成不了黑!”爸爸一番激昂朴实的话让吴晓玲渐渐止了哭泣,眼看着已是晌午,爸爸劝走了吴晓玲护士,抱着我一路朝简爷爷在医院附近的单位分配房奔去。

        折进医院后巷的集市街道,再往后走大约十分钟的路程就望见一大块菜园地,地里有长势旺盛的毛豆、青菜,和搭成棚子游藤的扁豆、长豆和丝瓜、番茄这些饭桌上比较常见的时令蔬菜。穿过菜园子里笔直的小径,渐渐就望见掩映在大树下的一排白石灰砌成的瓦房。

        “黄姨!我是和平!黄姨在家吗?黄姨,我是和平!砰!砰!”爸爸和我顾不得欣赏这世外桃源一样淳朴宁静的所在,急急忙忙走到东首边倒数第二间屋子,使劲拍着门。然而除了空荡荡的回音,却是无人应门。父亲急忙跑到窗户旁,透过窗帘间的缝隙往内瞧,却到处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衣物碗筷,和敲碎的家具玻璃。

        “你是葛和平吧~~~”旁边邻居虚掩着门,探出一颗脑袋在门外紧张兮兮的张望。确定周围没人窥探,才敢小心翼翼压低嗓门喊父亲。

        “周婶!你知道黄姨搬那里去了吗?”父亲看着眼前强盗进屋的光景,也知道事情比他想象的更加糟糕,也更加的棘手。此时爸爸也急得全没了主意,就在这时候看到只敢探出半颗脑袋的中年妇女,就有些情绪失控的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