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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页



        “算你运气!撞到一个白痴记者。但是你遇见我们,光逞口舌之利那是自取其辱!”恶魔男孩言辞犀利,步步紧逼,噌亮的黑色皮鞋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玲玲和小书呆有些惊愕的望着这个咄咄逼人的小男孩,一时不知如何反应,竟然呆愣当场。芦荟萝莉通红着柿饼脸,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金光闪闪,大有“另寻新欢”之势。如果芦荟萝莉从此舍弃我而赖上眼前气势凌人的小屁孩,其实我不介意再被鄙视一回。

        “我们家乡有句大俗话: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登上门的挑战不接,未战首先在气势上就逊人家一筹。至于会不会比不过人家,导致士气大跌,那就是顾师太该头疼的。

        我眼睛瞄了一圈场中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几只,心中满意:初生牛犊不怕虎,要的就是父辈留给他们的那一股子一往无前的冲劲。反观小恶魔一方个个自持身份,虽是兴奋的浑身轻颤,但是脸上的神情却依然勉力维持着“上流贵族”的微笑

        “啪”一声闷响,我一屁股坐到地板上。既然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屁孩又何必顾忌那么多所谓的“贵族”礼仪,生生扼杀孩子活泼好动的天性。仗着自己只有六岁的稚龄,带头盘腿坐到地板上,芦荟萝莉毫无顾忌的有样学样坐到我身旁。

        顾玲玲因为我混地摸爬滚打的不雅举动蹙起了眉头,所幸这丫头没有当场甩脸子,虽有些抗拒但至少知道“大难关头,枪口一致对外”。慢条斯理的撸起裙摆,很淑女的侧身坐了下来,还不忘将蕾丝花边的裙下摆巧妙的掩盖到大腿膝盖处。罚不责众,既然有人带头“不顾形象”,小书呆几个也就随大溜的跟着席地而坐。

        古怪的两弯弧形一边站着十二位西装笔挺、明艳动人的未来精英,一边随意盘坐着十二位胸有成竹、以逸待劳的祖国花朵。二十四双眼睛二十四双电锯激光在空中相撞,一时间火花四溅,大战一触即发。

        “古人讲‘以文会友’,既然是切磋交流就不必如此紧张,不如大家坐下来一起探讨探讨,互相学习!”仰着头看人脖颈不舒服还平添了几分弱势,更重要的是看着眼前一副模子刻出来的“大英帝国精英”的呆板样,我就感觉浑身蚂蚁爬一样的不舒服。

        “我们会紧张?!笑话!”小恶魔嗤之以鼻的冷哼一声,居然直接脱下皮鞋,轻轻提起裤子跪坐于地,双手按到大腿上。以小恶魔马首是瞻的其余孩子也是整齐划一的跪姿,就连女生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就差在身后背上一个花布袋子。

        “我不想跟伪日本人同台交流!”我冷冷的站起身扭头就走。你是亲华的日本人保留日本的生活习惯我没有意见,可是你是中国人却沿袭着日本人的生活习俗,这让我忍无可忍。心中愤怒却更加骄傲,将这个浸淫腐朽制度下百余年的东方之珠洗去铅华,重新焕发活力与新气象,那该是何等艰巨的历史使命,而不久的将来我们能做到!

        “伪日本?!你是什么意思!”阴阴的脸上现出不可原谅的怒容,小恶魔“嗖”的站起身,浑身紧绷,左右脚步分错,微微弓起的脚掌让我想起李熙卿高踢腿在瞬间爆发的力量。我不怀疑小恶魔有将我一脚踢飞的胆量,但是他脸上的愤怒却让我心里腾起的火焰渐渐熄灭。知道发怒,总算还不是那么无可救药。

        “我叫葛大勇——”话一出口,圣保罗精英们轻轻咬起了耳朵。我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视而不见小恶魔听到我的名字时满脸嘲讽的阴鸷。

        我想有必要让他们了解我们生活的这个年代:当他们的爷爷奶奶经商谋出路时,我们的爷爷奶奶正在为新的国家的诞生而流血牺牲;当他们的爸爸妈妈炒股赌马抢地盘的时候,我们的爸爸妈妈正饥肠辘辘的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上重建家园;当他们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师里学习ABC的时候,我们只有小河村东头那一排矮矮的泥土房和山后羊群“咩咩”的叫唤声。

        “我一天学也没上,长笛和歌曲都是爸爸教的。爸爸初中毕业就辍学回家帮爷爷种田——”我盘坐在地上,右手撑住脸颊,无需酝酿感情,就感觉自己的鼻子一阵酸酸的。

        大同小异的遭遇让来自大陆的孩子很容易安静下来,沉浸在自己生活的现状中去。没有不满与自卑,只有欢乐童年的无拘无束,与长辈们耳提面命的种种责任。而从小接受西方教育的圣保罗精英们是不理解的,甚至认为这样无异于“挖肉补疮”的愚不可及。

        “爷爷十八岁入党,二十岁做了小河村的村长。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爷爷依然是小河村的村长。”圣保罗的精英们笑了,做三十年的村长还不升职,那绝对是毫无理想、毫无进取心的平庸之辈。

        而顾玲玲和芦荟萝莉他们却反而露出深深的敬佩之情,在平凡的岗位上一做就是三十年,他把所有的青春年华都贡献了出来。同样的事情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这只能说生活的环境让他们的思维固定了一种模式。

        “爷爷没有兄弟姐妹,因为爷爷的妈妈这辈子只见过爷爷的爸爸两次面,一次是洞房花烛夜,一次是在他的追悼会上。”曾经爸爸跟我讲过发生在老祖宗葛腾龙身上这段只占他生命四百八十分之一的感情,没有温柔软语没有山盟海誓,只有匆匆一个月的守候和之后漫长的等待。

        “爷爷的爸爸只给爷爷的妈妈带来了一个孩子,却带走了结婚时的那件崭新的新郎大衣。”将爷爷的遗体火化时那冲天的大火在爸爸幼年的脑海里留下深刻的记忆,以至于在他讲起那件只穿过两次的新郎装时不禁几度哽咽,热泪盈眶。

        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我急忙别过头去,将眼睑渐渐泛起的潮湿隐下眼眶。这个物质贫瘠的时代真的带给我太多的感动,曾经我以为这样的人只活在电视黑白映画中,然而他却活生生的流淌进我的生命里,化成血,溶于骨髓。

        “我叫卢慧,今年十二岁,爸爸妈妈都是铁道部的职工,爷爷是大学教授——”芦荟报出家谱没有以往的神气活现,一双水当当的大眼睛毫无神采,反而有一丝晶莹的水汽一点点晕上眼睑,沾湿了微微颤动的睫毛,“我还有一个当兵大伯,可是他牺牲在了朝鲜的战场上,爷爷说大伯那时候刚订婚,还没生小宝宝~~~”大大的眼睛再难承受水滴的重量,滚滚的滑落,无声的滴落在暗红色的地板上,发出“啪!啪!”响声。

        “我叫顾玲玲,妈妈是老师,很多人都喜欢喊她顾老巫婆。”顾玲玲脸上的笑容苦涩又艰辛,这样的无奈与悲伤本不该属于她这样稚嫩的年纪,“其实我希望我妈妈是老巫婆,那样她就可以救活掉进炼钢熔炉里的爸爸了,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爸爸,我只有他的照片~~~”明亮的眼睛里泪水像掉了线的珍珠一样颗颗滚落,身旁的孩子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泣不成声。

        “别人都叫我小书呆,我一点也不生气。”存在感几乎等于零的小书呆,在他巴掌大的小脸上有一副厚厚的边框眼镜,瘦弱的身形让他看起来只有十岁不到的年龄,然而事实上他是我们这行十二人中年龄最长的。一向讷于表达的他今天是唯一一个流着眼泪却笑得很开心的一个,“因为我爷爷的绰号叫‘老书呆’,呵呵~~~,我是唐山孤儿。”我震惊的望着这个满脸傻笑的“小书呆”,唐山地震好像就是一年前的事情!

        二十三双眼睛就这样傻傻的望着“小书呆”憨憨的笑着,泪水“啪嗒”“啪嗒”打湿了衣襟也打湿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就连圣保罗一行的未来精英也个个神色悲戚,女孩儿们也跟着泪流满面。

        小恶魔依然高高在上的板着小脸,只是紧蹙的眉头让这孩子王扒去恶魔的外衣,露出里面那颗有些别扭、喜欢争强好胜充老大的小心眼。日式跪坐的姿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成了盘腿,噌亮的皮鞋搭在他的大腿上,显得有些滑稽。

        “我——”圣保罗精英中有一个女孩欲言又止,红红的脸颊上带着泪水的痕迹。就在这个女孩犹豫不决的时候,她身旁一位长得很娇俏可人的小女孩缓缓的抬起头,似乎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望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