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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隗天狼眼神一沈,随即道:“不曾。”荀首与知无玥是否有关尚未可知,只是那个男人避世而居,显然是不想与任何人有所瓜葛,隗天狼不欲随意泄露他的行踪。
  
  荀首听他答得淡然,辨不出真伪,只好叹道:“将军见笑。荀首有一弟,离家已六年之久,家中挂念,闻将军提及,故有此问。”
  
  隗天狼看他语带关切,不似作伪,但他仍是未曾搭话,只是随意点点头。
  
  之後寒暄几句便拜辞离殿,心里多了一惑。
  
  知无玥,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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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第八章
  
  恰是四月初五,寒食之日。
  
  曾有大臣介子推在晋文公重耳流亡时割股啖之,文公登君位後,欲封其官爵,然子推拒而入山林,文公为逼子推出山竟火焚草木,却未知介子推甘焚死不公侯。文公虽悔而无用,为念子推,令晋国上下於四月初五之期,不举烟火,仅以寒食。
  
  此日既不能动烟火,晋人便借此机出外谋事,或是踏青,或是祭祖,反是另一派热闹。
  
  周有兵礼,不斩祀。
  
  便是说国有祭祀,当不可发兵侵扰。虽兵法渐有诡变,但古来守礼却非轻易动摇。
  
  加上近日晋大胜楚、秦二国,故寒食祭子推之日,晋境无兵祸,一片祥和。
  
  平原之上,一身蓝色绸缎的少女跪在地上,正将一棵落尽花瓣的野菊重新栽回大地。暖日在天,少女额上染了一层薄薄汗水,她站起身,纤白的手上尽是泥泞,然而嘴角挂著的笑意如沐春风。
  
  她身後站著的男人已褪去了一身戎装,手里牵著的战马也卸下甲片,只这麽看去,便像一个寻常人,只是若仔细看了,便难忽略衣服下有力的肌体,以及那只握了缰绳却指含劲力的大掌。
  
  他,不过是一把稍稍入鞘的利剑。
  
  “好了!”
  
  少女笑眯眯地走过来,男人转身从马背上取下水囊,倒出清水为她洗手。洗去泥污的手更是白皙,水滴晶莹挂在肌肤上,似青葱过水,雪嫩可人。
  
  可下一刻,少女的手突然向前一伸,握住男人腰间配剑,“噌!”地抽出来。剑响龙吟,只见少女挥动沈重的铁剑,却是快如闪电,疾似流星。看她剑式翻飞,肢体轻灵犹似穿堂燕子。
  
  绿茵草,碧穹苍,一剪蓝影如仙幻舞,不禁教人看痴了。
  
  然而剑势一收一放,寒光闪烁,竟直朝那男人刺去!
  
  “嗡──”
  
  长剑平指空中,鸣如龙吟,却见锋利剑尖险险抵在男人喉上,在前半分,便要刺破咽喉。
  
  然那男人不躲不闪,只垂目看了看那把佩剑,道:“公主的剑法又进步了。”
  
  少女有些不甘地收了剑,递还与他:“你又怎知?明明一次都不肯出手与我比试。”
  
  “末将不敢。”
  
  “隗哥哥!”少女正是邯邱公主,她著恼地瞪著隗天狼,“以前你总是牵著我的手到处游玩,如今却如此生份。”
  
  看著少女嗔怒的神情,隗天狼却是笑了,眼神深邃也温柔。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你还记得?”
  
  “怎不记得?”邯邱笑咪咪地看著隗天狼的胸口。北地春寒,晋人大多还是穿著皮衣或是夹了麻布的绸衣,但隗天狼早便不著厚装,贴身里衣,外面一身细麻长袍,贴在魁梧的身躯上更现刚劲。袍襟处有微微突起之处,看似贴身收藏了东西。
  
  “我还记得,隗哥哥初次出征时,邯邱送了一物与你,如今可还留著?”
  
  “啊?”隗天狼闻言神色一窘,咳嗽两声,道:“……还留著。”
  
  “你骗我吧?说不定早便扔了。”
  
  隗天狼连忙道:“不曾扔。”
  
  邯邱笑得天真,却又偏偏夹带几分狡猾,便是如此,也仍是可爱得紧。
  
  “那你给我看看,我才相信!”
  
  被她缠得不行了,隗天狼无可奈何,只好拉开襟口,从里面掏出一物,邯邱一眼便认出来,笑颜更是灿烂:“是我给隗哥哥刻的木雕!”
  
  只见那是一截相当破旧的木头,经年之长,又常泡水浸血,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但仍是仔细地以麻绳穿了,挂在了隗天狼颈上。他率领的天狼军屡立战功,晋公封赏之物堆积如山,莫说珍珠犀角,便是云盖山上的碧甸子也有一盒子了。偏他随身之物从来只有这枚经年岁月,已破破烂烂的木雕。
  
  “这个很久以前便想问你了。这是个……什麽东西?”
  
  “这是狼啊!我照著你背上的青狼刻的。”
  
  隗天狼皱著眉头打量那个古怪的,四棱八角的木头块,实在无从辨认哪里是狼头哪里是四肢。
  
  邯邱道:“有此护符,当可护隗哥哥平安归来!”
  
  隗天狼忽然眼神一深,定定看著邯邱,缓慢说道:“战场之上,朝不保夕。公主,若有日我战死沙场,公主可凭此物,辨出天狼遗骸,烧成灰烬,散於晋邑城下,教天狼在天之灵亦能护晋城不破……”
  
  “莫说了!”邯邱用力摇头,她并非无知,焉不懂古来征战几人回之理,只是隗天狼与她从小结伴相识,待她至诚,并未因其公主身份而生半点机心,她早视他如兄长一般,如今听他如此说,不禁泪水盈眶,“隗哥哥,不要丢下邯邱……”
  
  隗天狼自知失言,连忙劝慰:“是我失言了。楚、秦大败,想必有一年半载不敢来犯,既可有闲,当照旧日所约,带你去太行看滔天林海,刀削峭壁可好?”
  
  邯邱仍是年轻少女,常年在邑中不得外出,如今一听自然乐了,擦去泪水,应道:“好!那里也是隗哥哥的故乡吧?”
  
  “嗯。”
  
  隗天狼略一点头,并不以狄汉混血为耻。是狄是汉又能如何,战场之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活人,另一种,是死人。
  
  只是他偶尔,随军出征时看到莽莽林海,在那里,有与他流著同宗血液的人,逐水而居,猎兽为食,胡服夷言,独竖一方。
  
  “隗哥哥,”邯邱忽是皱了柳眉,“你最近要小心,我在宫中听到了些不好的传闻,说是有官员上谏,告你拥兵自重,不纳旁言。”
  
  隗天狼并未看她,只仍看著前路方向,嘴角撩起一丝嘲弄的嗤笑。
  
  正是树大招风风撼树,他岂能不知?
  
  三日之前,回师邑中,殿上众官歌功颂德,均是诵赞天佑晋主,晋主英明而有此胜,後又争功标榜,说来说去,不过欲分军功。便也罢了,他本无意於此,却有大臣提议将楚、秦阵亡士兵立京观以警诸侯。所谓京观,不过是为了炫耀武功,聚集敌人尸体堆砌成丘,上封泥土砌为高冢,在道两旁,京观越伟,则更显国之威武。
  
  往日里,天狼军所到之处,哪里不是京观列道。然那一刻,隗天狼却忽然想起了那个男子温厚沈重的话,“武乃止戈,非为杀戮。”
  
  便为此,他当即反对。殿上百官正为争抢功勋而绞尽脑汁,便是负责堆这京官,亦可算是大功一件,然而隗天狼一力相阻,自然立刻被当作想独自揽功。早有人对他此次立下大功极为不满,认为隗天狼之胜,不过在天时地利,若领军者为他人,当亦可平河中,甚至尽灭楚、秦。
  
  当时殿上纷扰争乱,所幸赵盾及时出言平息,言道既然敌人尸首已妥善埋葬,又再掘出堆砌京观耗时费事,加上春分始暖,尸体容易腐烂,若导致瘟疫反为不妙,这才作罢。
  
  隗天狼本以为事情就是过去,如今又听邯邱提起,不禁对那些在邑中歌舞作乐,不知军中将士艰苦,偏只懂得胜时争功,败时呵责的士大夫更是厌恶。
  
  “纳言?听那些家夥多说一句也是浪费耳力。”
  
  邯邱闻言噗哧笑了:“是啊,我有的时候也觉得他们说的大多是无用之言,不说,反而更有助益!”
  
  两人相视一眼,随即捧腹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