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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欧冶子,这可是第四年了。”睚眦落在铁匠铺中,白衣掠地气态凛然。
  欧冶子正在冶炼台上不停捶打着一把长刀。刀背窄而薄,刀刃锋利无比。刀身通体赤红,呈弧形状,犹如血红的一轮狼牙残月。见睚眦来了,欧冶子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满满的一层汗,才紧走几步弯着腰行了礼。
  “长生刀?”睚眦扬起下巴看着台上那一柄长刀,倒是与自己所知的长生刀模样相近。
  “回龙二太子殿下,老朽这四年来不敢怠慢,无一日不在打造这刀。只是……”欧冶子额上方被擦干的汗又冒了出来,也不敢擦,就是任由汗水顺着叠着皱纹的脸颊滑下。
  睚眦长眼微眯,冷冷嘲笑道:“只是无一成功?老头儿,本宫过来不是听你说这些。若是这次还造不出来,我看……”睚眦睨视了一圈铁匠铺,唇角勾起语气冰冷:“我看不如趁早砸了你这铺
  子,也免得日后被说是沽名钓誉。”
  欧冶子的脸色发白,对于这位龙二太子的脾气自己再清楚不过。向来是有仇必报说一不二,因着自己身份高贵恃宠而骄,是个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的主儿。
  “龙二太子殿下……老朽……”欧冶子连忙上前一步,也不敢抬头,只得盯着自己的鞋尖道:
  “但凡有长生刀传说之处老朽这几年都曾走访过,长生刀锻造的材质为世间罕有的娄亥石。此石是盘古开天辟地时吸纳盘古精华所成,也正是这把刀所用之材。但是娄亥石自身便带有灵力,成刀之后必须要以……要以……”欧冶子话到一半打住,面上露出为难之色。
  “说。”睚眦皱皱眉头,一掠宽袖到了正在锻造的长生刀之前,仔细打量着面前的长刀。
  赤红的刀身映在血艳的眸中,似乎是浸染在血色长河之中的一轮钩月,锋锐无当惊艳四座。
  “这刀似乎到了时辰。”睚眦好武,素来对冰剑颇有研究。看着面前的刀身隐隐似乎有向外散发光芒之感,便知道乃是起刀的时候到了。
  欧冶子闻言眼中光芒一闪,一步跃到刀前。手起锤落,一语定音。声音铿然清越,昭示着又一把绝世名刀的出世。
  刀身补上欧冶子的最后一记定音锤,便落入一边的水池之中。
  巨大的水声哗然在空中裂开,如同巨兽的嘶吼。水汽笼罩了整个屋子,似乎连空气中都沾染上了一丝血腥的气息。
  “龙二太子殿下,刀已成了。”欧冶子恭恭敬敬的将出水的长刀递到睚眦面前。
  刀身的赤红已经褪去,现出一道锐利无当的寒芒。
  银色的刀身流水一般,睚眦握在手中随手当空一划,便有一轮残月似的光芒炸射破空而出。
  “好刀。”睚眦虽知手上这刀与传说中的长生刀相差甚远,但还是不由得赞了一句。
  欧冶子面上竟露出了几分羞赧,看向长刀的眼神就像望着自己的小儿女。他素来视刀剑为生命,冶刀之时必定竭尽全力不会怠慢一分,是以每造一把必是绝世好刀。
  这刀虽然比不上传说神物,但放在天上地下,也是绝对可以排在头三位。
  “欧冶子,方才你的话现在便说完罢。”睚眦反握长刀玉立于前,黑发红睛白衣飞扬,人便也如一柄利刃般,四散皆是割人的锐意。
  “这……”欧冶子双眼紧紧盯着睚眦手中的长刀,现出犹豫之色。
  睚眦长眉微拢,冷哼一声道:“这刀虽然锐利,但是实际上并未开刃。你方才所说可是开刃之法?”
  欧冶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忽然抬头望向睚眦道:“正是。虽然长生刀刀身已经造好,但是依然只有其形而无其神。只有法力强大的上仙之血才能够唤醒娄亥石内潜伏的力量,为此刀开刃,真正造就长生刀。小仙只是一个下仙,法力微弱,所以……”
  “所以希望本宫能够以自己鲜血注入此刀,为其开刃?”睚眦望向长刀,长眉蹙起,片刻后忽而展眉笑得灿烂。
  欧冶子心中忐忑不定。这位龙二太子出了名的性格反复无常,此时虽然面上带笑,心中却不知如何作想。看着睚眦笑意愈浓,欧冶子心思则更又紧上一分。
  忽地面前一道暗红血光一闪而过,屋内即刻红芒大射,如坠血海。
  一瞬之后又立刻归复平静,只是睚眦左臂之上一道鲜红染在白衣,右手之中长刀饮血,泠泠睥睨,锋芒可斩断银河削平不周。
  “好刀。”睚眦微微颔首,完全不理会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一双狭长红眸更加明艳几分,白衫血刃,傲视天下。
  欧冶子望着睚眦远去的背影长吁了一口气,身上已然被汗湿透。
  就算平日的龙二太子再如何嬉笑风流或是反复无常,但是那种狠绝刚烈和嗜杀好斗则是入骨三
  分,如同冬眠的蛇类,一旦唤醒,锋芒无人可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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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的寝宫已经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断了腿的桌椅都被人修好,落了漆的桌面也特意被漆过了一
  遍。屋内的摆设多了一些,显出几分人气来。
  后院里花开正怒,鸟鸣枝头乳燕低飞,一派春和景明。
  一个少年手持长刀翻跃腾飞,点、拗、削、钩、砍、劈,长刀所过锋芒毕现,哗然有声。少年身轻如羽,矫似飞燕。刀法繁复连绵,愈舞愈快。至后只见银芒舞成圆月,其间竹青衣角翻飞联
  袂,直如蛟龙入海摄人眼目。
  睚眦撞见少年韩湛远正在练刀,便悄悄捏了个诀,隐身走到他的身边。
  刀法由快变慢,又由慢加快,睚眦可以清楚的看见少年紧抿的薄唇和额上鼻尖细密的汗珠。
  看来一时半会别人再要欺负这小子也不是件易事,再练上个三五年,或有小成。
  睚眦不禁开始期待起和韩湛远日后的那一战。这湛远天君为人虽然无趣了些,但是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对手。
  正想着,韩湛远一套刀法已经舞完,睚眦也撤去隐身诀现身而出。
  “你?!”韩湛远看着面前白衣黑发宛若天人的男子,眉稍上扬,带着几分意外。
  “你找我有事?”韩湛远反手一挥,长刀入鞘。一边抬袖擦了擦汗,问道。
  “恩。”睚眦负手面对韩湛远,过了半晌才将手伸到前面。
  韩湛远看着睚眦手中的长生刀瞪大了眼睛。面前这刀长刃如月锋锐无当,刀身通体艳红饮血一般,寒光一闪凛然万物。
  刀身有磁力一般,眼睛要挪开一寸都是困难。韩湛远瞬也不瞬地盯了半天,抬头望向睚眦。
  墨中透着星碧绿的眸子亮若晨星,略有些疏淡的眉梢挑起,唇角是自然的上翘,尖尖的下巴颌儿让人忍不住想伸指捏住。
  “给你的。”睚眦忽然觉得另一只手没处放,只得摸摸鼻子道。
  “给我的?”少年显然没有想到,乌黑点碧的眼睛瞪得更大,却放出神采来。再看向长刀的眸子里多了一份压抑住的欣喜。
  睚眦有些后悔当初一冲动,便去找了欧冶子为面前这小子打了这么一把刀。更让他浑身都不畅快的是,竟然为了开刃而砍了自己一刀——这一回,依然是在左臂。
  这么一想,越琢磨便越有些着恼,睚眦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每次都想要好好修理一番这小子,但是偏偏到了临头就改了主意。虽说是自己念在他年纪尚小,不屑于太过为难于他,但是每次想起来总觉得不大舒爽。
  睚眦哼了一声,将刀抛给韩湛远,甩袖回身故作不屑道:“为师是怕你又被你的那几个好哥哥欺负。前些日子还没被罚跪够么?下次他们若是还敢如此,我看你不如直接教训他们一顿,好让他们也知道我睚眦的徒弟岂是怕事之辈!”
  这几年因着当年睚眦的一顿吓唬,几个小皇子倒是没再明目张胆的欺负这个小七弟,但是只要逮着机会,必定变着法儿的使坏。
  前些日子韩湛远便因为弄死了皇后最喜爱的凤头百灵而被罚跪了一天一夜,而同时四皇子府里却是欢声笑语一片。
  睚眦每每念及于此,全然是一副恨铁不成的模样——再怎么说自己的徒弟只有自己欺负得,哪里轮得到外人来作威作福?!
  韩湛远抬手稳稳接住刀,低头一寸寸细细打量着刀身。半晌才有些讷讷道:“谢谢师父。”清亮的少年音中,倔强生硬而又透着些羞涩。
  睚眦方才满肚子的火气一下子被浇了个透灭。
  “好说好说。”睚眦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韩湛远,想了想还是嘱咐道:“这把刀戾气太重,不到紧要关头切不可随意使用。平日需得藏好了,切不可被他人夺得。”
  “恩。”韩湛远抱着刀左看右看,越看越是欢喜。清澈的眸子映在彤红的刀背,俊秀无双。
  “好了,那我走了。”睚眦偷眼回头望见韩湛远这副模样,不由自主弯起唇角笑了笑。笑到一半又记起旧仇,笑容生生僵在脸上,语调也半路拐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弯。
  韩湛远一副心思都挂在了怀里的刀上,对于睚眦的变化倒是无知无觉。只是听到他说要走,才想
  起了什么,扔下一句:“对了,等我一下。”抱着刀匆匆跑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