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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页


  
  不久前,在冻马河的中间地带,面对面地搭起了几座大帐。而周围驻扎着人数相当的北辽军队和天启军队,颇有些对擂的味道。冻马河附近,以及幽州城内的百姓们,都在好奇与不安中,观望着突然冒出了来的帐篷和军队。与此同时,幽州的大街小巷、酒馆茶楼,飞速流窜着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有人说,北辽和天启要开战了;有人说,北辽和天启是要和谈;有的非常乐观,认为两国是在商讨新一年的通商交流;有的人特别悲观,觉得两国目前这种似友似敌的模糊关系马上就要终结于战火……
  
  “你们担心个屁!其实啊,那不过是北辽和咱们天启在商量着结亲家哪!”说话的人,又矮又胖,一张圆脸上长满了大大小小麻子。此刻正是幽州最热闹的酒楼“福聚来”,中午最热闹的时候。大堂里挤满了南来北往落脚吃饭的行商过客,当地的熟客也是络绎不绝。
  “我说王麻子,你不知道就别在那里瞎嚷嚷。这里谁不明白你张大嘴里整天说的都是没边儿的事情!”一个卷起裤腿的脚夫,捧着一大海碗阳春面,挥着手里的筷子,一脸鄙视的对王麻子喊。“嘿,刘二,你可别瞧不起人!我小舅子的二姨妈的干爹的外孙女的亲家表嫂的内弟,现在就在咱天启巡查使大人帐里的厨房帮厨,那里发生的事情,我不知道还能有谁知道?!”王麻子最受不了被人质疑,立刻挑起脚了回嘴。
  听了他的这话,众人心里自然明白他是闲着没事儿耍嘴皮子,可也有好事看热闹的,跟着他的话附和:“好啊,既然你这么有把握,就说说北辽到底要和咱们怎么个结这个亲家啊?”
  王二麻子一时语塞,他本来因为多喝了两杯,就犯了吹牛的老毛病,现在被人仔细追究起来,词儿就编不上了。不过他也还算机灵,“这个、这个”地结巴了两声,总算想出了搪塞之词:“反正不是咱们的皇帝娶北辽的娘们,就是北辽的皇帝娶咱们的女人,接亲家吗,还不都是一回事!”
  听了他的狡辩之词,周围的人都哄笑一声,便不再理睬这个王麻子了。
  
  如果汪涵能知道,当他坐在大帐中提心吊胆、冷汗直冒的时刻,有人在酒楼里这么调侃北辽与天启的边界会谈,不知他是会气愤还是会无奈。不过知不知道其实也并不重要,因为这种小事对于解决他眼前的麻烦没有任何帮助。
  
  他现在所在的大帐建在北辽和天启的营地的正中间,专门用来作为和北辽派出的使者巫昂霄面谈的场所。巫昂霄是北辽巫亲王的养子,他是典型的北辽人,身材高大魁梧,眉目粗狂,器宇轩昂。刚接触时,汪涵就他的外表看,还以为他是个大老粗,却没想到此人精通天启的历史文化、经史典籍,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而且他人年纪虽然不大,却十分沉稳练达,几次碰面,话说得谦和有理,有软有硬,却又滴水不漏。汪涵不禁尽收刚开始的轻视之心,开始担忧起来。
  
  不过蓝子轩大人看来却并不着急,每次和他见面,都是天南海北的喝茶聊天,没有半点儿进入正题的意思。那巫昂霄倒也沉得住气,与蓝子轩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得甚是开心的样子。连着七八日,皆是如此,直到今天……
  
  “蓝大人似乎并不赞成在下的说法?”一张足可坐下十人的大圆桌前,巫昂霄与蓝子轩面对面坐着,而汪涵就坐在蓝子轩的左手。桌子上摊开放着好多纸张,最显眼的是几张北辽与天启的边界地图,各种版式的都有,有些已经泛着暗黄,边角破损,显然是年代久远之故。
  蓝子轩笑得十分柔和,嘴里的话却含着钉子:“巫将军说的太客气了。蓝某何止是不赞同,根本就是不同意。你提出的这些论据在蓝某看来,根本就够不成重划边界的理由。”
  巫昂霄也不恼,他抬眼平静地看着蓝子轩:“在下原闻其详。”
  
  “首先,你拿出的这份国书,在天启的历代皇家文献中都没有过记载。这上面的金印的样子,蓝某也从未见过,天启断然不能承认这种来历不明,冒我天启皇家的身份写出的东西。所以不能以此来证明天启曾许诺过北辽任何东西。”蓝子轩的语气很平和,可汪涵却看到他用手不屑地轻推了一下放在他眼前的那张,所谓的“天启国书”。他小心的瞥了一眼巫昂霄,后者面上平静无波,似乎正在认真听蓝子轩说话。汪涵悄悄地松了口气,心里有些担忧,想提醒蓝大人稍微注意一下小节,却又没办法插嘴。
  
  “其二,正如巫将军所说,现在我们两国的疆界是定于当年的那场‘中原之战’。但是,不管当时的情况,是否是如你所说….哦,不,应该说是,如贵国史书上记载的那样,由于‘信守承诺而北退百里’,这毕竟已经是百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两国争战的细节,天启与北辽的的记载都不相同,我天启的一部野史中甚至提到,当年的北辽之主不过是我天启的一员部将,被派往北方驻扎,结果却叛逃自立。巫将军如果以这些传说故事当作证据,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宣称,北辽的国境本来该是天启的地方?”蓝子轩说着,脸上露出了些许嘲讽的笑意,而巫昂霄仍然不动声色,只是平淡的说:“不错的结论。我听地很仔细,请继续。”
  
  蓝子轩不慌不忙地接着娓娓道来:“好。这第三点:虽然天启与北辽一直都没有对彼此的国境线做过具体的规定和划分,但长久以来,两国百姓都知道冻马河是两国之间的天然分界线,也习惯了以次来划分北辽和天启。我们两国在冻马河两边也都相应的派驻了自己的官府和军队。这么多年来,我们的百姓在冻马河两边安居乐业、通商往来,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我真的没有发现有任何需要重新划定国界的需要。咱们倒是可以利用这次机会,正式把冻马河确定为我们两国的分界线。巫将军以为如何?”
  
  “蓝大人的提议很有趣,”巫昂霄打量了一下对面的两个人,一个自在轻松、侃侃而谈,一个正襟危坐,刻板严肃。他轻笑了一下,“但有些事情,并不在于我同意与否,所以,蓝大人还有什么话,不妨一次说完,我也好回去禀告皇上。”
  蓝子轩也笑,笑得温文尔雅,可目光却犀利无比地盯着巫昂霄:“自从天启与北辽通商以来,我们的商人将茶叶、布匹、药材、铁器,等等各种贵国必需的产品源源不断的通过边贸交易输送过去。不是我轻视你们,可北辽的手工业与制造业落后于天启,这是不争的事实!”
  
  汪涵此刻一脸的紧张,一个劲儿的冲蓝子轩使眼色,可蓝子轩好像根本就没看见他。
  “这么多年,北辽若是没有天启的边境通商的支持,你们老百姓的生活,恐怕要艰难许多。”
  巫昂霄渐渐敛去了脸上的笑容:“蓝大人的意思,我们北辽人能过上好日子,天启功不可没?”
  蓝子轩很合时宜地露出谦虚的表情:“功不可没可不敢当,不过一臂之力总是算得上的。”说到这里,他用一种诚恳地目光看着巫昂霄,嘴边却流露出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冷笑:“巫将军,蓝某非常敬佩你如此通晓我们的文化,所以你一定听说过‘东郭先生’的故事。在下觉得,那东郭先生所犯的错误,并不在于他在狼危机的时刻,宅心仁厚地施给予援手,而在于他自己的手无寸铁。否则的话,哪怕那狼稍微叫得大声点儿,都会被打个半死。巫将军,你觉得我所说的,有没有道理?”
  
  巫昂霄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怒光,可看在汪涵的眼中的,却是他冷笑着握手成拳放在桌上,轻敲了两下:“若是我没听错的话,蓝大人似乎是在威胁本使?”
  蓝子轩但笑不语,那副神情似乎在说:就是威胁,你又能奈我何?!
  “哪里哪里!我们现在坐在这里是为了好好商量事情,怎么能谈得上威胁二字!”汪涵连忙站了起来笑着打圆场,“巫将军实在是误会了,蓝大人意思只是说,现在讨论国界问题,似乎时机还不太合适,即使真有这个必要,或许过个三年五载再来讨论会比较好。”
  “哦?那或许是在下的汉语学得不够地道,所以领会错了两位大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