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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强按着他的手说:“算啦算啦,你给我介绍了客人,我还得付你佣金呢。”
  “你这次不是分文不取吗,哪儿来的佣金?”高岩问。
  “下次呀,”汪强说,“下次要是打赢了,你拿的佣金,够你买一栋房子。”
  高岩说:“得嘞,那我就天天给你烧高香吧。”
  陪审团经过研究后,一致通过由奥伦市政府向许琴赔偿全部损失的决定。下午重新开庭后,满头白发的威尔逊法官宣读判决书完毕,问代表奥伦市政府的考夫曼市长:“你准备什么时候付出这笔赔偿金?我不希望下达限期执行的强制令,市长先生。”
  考夫曼说:“法官先生,刚才午餐时间我已经考虑过这件事了,还与另外两名议员通了电话。我们会在一个月之内履行法院判决,尽管这会影响我市下半年的预算。”
  “哦,在此之前,你就猜到没有胜算?”威尔逊法官问道。
  “是的,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上午,原告律师的阐述真是令人难忘。”考夫曼的回答极其诚恳。
  威尔逊法官说:“我很惊讶,你作为市长,不具备这样的法律常识,真是不可思议。”
  “你知道,法官先生。”考夫曼有些难为情地嗫嚅着,“在此之前,我只是个中学音乐教师,从来没有碰上过房屋改建加建之类的事情。前些天,我查阅了档案。我们奥伦市原来只是个镇,几十年前就已经建设得尽善尽美。建市十几年来,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一项工程,顶多就是有居民来申请换换屋顶,改变房屋外墙的颜色,所以我们在这方面缺乏应有的经验。”
  威尔逊法官申斥道:“这不是理由,市长先生。我看你们不光缺乏这方面的经验,你们缺乏的东西太多了。十几年前,你们鼓吹独立建市,煽动公民投票,我就表示反对,现在终于出乱子了吧?这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差错。以后,我要是听到你们那里爆发了内战,我都不会奇怪的,市长先生。”
  
  宣布闭庭以后,汪强决定乘胜追击,当即决定向法庭递交另一份起诉书,状告奥伦市政府纵容华美工程公司野蛮施工,造成房主独子重伤死亡。由此提出刑事诉讼,追究刑事责任,合并提起民事诉讼,索偿巨额赔款。
  许琴没有到场出席庭审,由汪强全权代表。看来她总能很容易找到代理人。高岩想,过去是我,现在是汪强。我是被她踢到一边去了。不仅几个月不肯与他通话,后来连手机号码都换了,显然是连他的录音都不想听了,真是恩断义绝了。
  高岩问汪强,许琴为什么不来?汪强说她的妊娠反应太厉害,几乎随时随地都要呕吐。开庭前,他向她查证一些费用数字,不到一小时,往卫生间跑了七八趟。
  “我看着都难受。”汪强说,“人瘦得跟衣裳架子一样,脸色也很难看。跟几个月前相比,换了个人似的,真是惨不忍睹。”
  汪强让高岩在法庭外的休息室等着,他要去送起诉书。他把风衣脱下来,又把一只鼓鼓囊囊的公事包和风衣一起扔到高岩手里:“哥们儿,帮我看着点儿。我马上就回来,等会儿请你吃牛排。”
  他刚离去,NOKIA手机特有的“铛铛”声响起,那是提示用户检查录音留言的信号。高岩的手机是MOTOROLA,声音完全不同。李玲用的就是一部NOKIA,他对这种信号十分熟悉,经常提醒李玲立即察看,别耽误了病人的预约。难道他今天出门时带错了手机?掏出一看,一点儿没错。他恍然大悟,一定是汪强把手机落下了。
  “铛铛”声又一次响起,声音来自手上的风衣口袋。高岩循声从衣袋里掏出了手机,一个强烈的念头在他心中敲打,令他激动不已。他极力控制着颤抖的手指,脑中一遍遍复述着XUQIN这五个字母,在NOKIA浩如烟海的姓名数据库中翻找着。汪强这孙子的关系客户太多了,还把老中老外混在一块儿编存,X打头上百个,XU也有十几个。翻完所有的X,居然没有他要找的那五个字母。但他确信汪强的手机里一定预存着这个号码。眼下,这个客户对他来说多重要啊,是啊,太重要了,VIP呀!VIP!谢天谢地,这三个字母立刻跳了出来,从他重新进入的姓名目录上跳了出来。翻到X序列,只有一个人——XUQIN!他立即按下拨出键,彩屏上出现了一道道美丽的弧形波纹,伴着他“怦怦”的心跳声,向着他日思夜想的地方飞奔。
  “喂,汪律师吗?”哦,真是许琴的声音,久违了的声音!几个月没有听到了,依然那么清脆甜美。他的眼眶湿了,喉咙痉挛了,几乎发不出声音。那就先别出声吧,他想。否则,让她听出是我,一定会把电话挂断,我就再也听不到了。
  “喂,汪律师,你怎么不说话呀,官司打得怎么样?有结果了吗?你快说呀!”
  他知道不能再憋着了,必须出声了。他的脑筋转得太快了,竟指令他说英语,这样她就听不出来了。中国男人讲英语,就像老美男人讲中文一样,很难掰开个儿。
  “MissXu,congratulations!(许小姐,祝贺你!)”
  “你说什么?汪律师,祝贺我?这么说,你打赢啦!”
  她居然听懂了。去年她考驾照,他把考官的这句话学给她听过。是她一直记住了,还是英文大有进步?
  “Yes!”他大声喊起来,他猜想声音越大越分不清谁是谁,“Wewon!Youhavewon!(我们赢啦!你赢啦!)”
  英文和中文的“赢”发音很像,语调都一样,她又听懂了:“真的?真赢啦,太棒啦!哎,汪律师,你怎么老讲英文呀?我是许琴,你怎么啦?”
  “Iknow,but,Imsohappy...(我知道,可是,我太高兴了……)”
  “你是太高兴了,对吗?高兴得把中国话都忘了,没关系,我能听懂一点儿,我也很高兴,谢谢你,汪律师!”
  “Youarewelcome.Howareyoudoingtoday?(别客气,你今天好吗?)”他尽量找最简单的话跟她说,他想把这难得的谈话延续下去。
  
  “今天?今天我的感觉好极了。上午我去医院检查,医生说,一切正常。”
  “Itisgreat!Howisthebaby?(太棒啦!宝贝怎么样?)”
  “Baby?也好极了,都能动了。医生还给我做了B超,让我看他的小胳膊小腿小脑袋,可清楚啦。”
  他的泪水涌出来,几乎是哽咽着问:“Boyorgirl?”
  “男孩儿女孩儿?我不知道,反正我都喜欢。”
  “Yes,youareright!Hi,MissXu,doyourememberMrGao?Heiswithmetogetherrightnow.Hemissesyouverymuch.Doyouwanttotalktohim?(是的,你说得对。许小姐,你记得高先生吗?他现在和我在一起。他非常非常想念你,你愿意跟他说话吗?)”
  他一连说了一大串,她大约只听懂了一个词,用试探的口气问:“谁?高先生?哪个高先生?”
  高岩决定鼓起勇气告诉她,他不想再这么鸡对鸭讲。用英文与她对话,他无法找到那种细致入微、拨动心弦的语感。但他必须再冒充汪强试探一下:“HereisYanGao.”
  “YanGao?是高岩吗?不,我不想跟他说话!”
  “Why?(为什么?)”
  “Idon'twantdothat!Never!(我就是不想!绝不!)”她竟然也用英语表达了决绝的态度。高岩希望这也是因为她没有语感,不知这句英语的强烈的否定性吧。
  “哎,高岩!你怎么用我的手机?给谁打电话呢?”不知什么时候,汪强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一把夺走了手机。手机里许琴突然喊起来,他站在汪强旁边,听得清清楚楚:“汪律师,汪律师,是你吗?”
  “是我,许小姐,你好。”
  “刚才是你用英语给我打电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