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恍若千年的悲哀，那种大地西沉的寂寞。就像一个结，缠缠绕绕，布满天空。
所以，我不愿意死在答罕后面了。我不愿意了。我要和他一起死，如果他死的话。答罕用手艰难的抚摸着我的头，嘴里也艰难的，道：我真的很……我想，如果有下辈子的话，小舞，下辈子，我一定死在你后面。下辈子，我一定坚强的活下去……小舞，你答应我，你要坚强的活下去……
我听着听着，泪水又不自觉的滑下。他说什么鬼话呢！下辈子，我不要下辈子！我要这辈子！若这辈子不行，那就别死！别死！
我冲他哭吼道：没有答罕，小舞就是活着也是行尸走肉，小舞很痛苦！答罕，我不要什么下辈子，我要的，是这辈子！这辈子！
说罢，我兀自失声痛哭起来。
一声尖叫的女音在门外响起：我要见三殿下！请让我见见他！……
那声音，是柔福的。听着这声音，我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也帮着答罕擦着眼角的泪痕，装作笑了的说：答罕，你看，你的温柔债来了。你都还没还清，就想死，你怎么可以这样呢？兀术也在外面，他可是吵嚷着要见你呢！
答罕愣了愣，他转头看着门外柔福的方向，眼神瞬间黯淡下来，他低低的，说：我负了她，也负了你。
我呵呵的笑了，随即拉起他的手，要带着他往外走着，可是手里却一阵沉重，只听见轰的一声，我忙转头，发现答罕笔挺的歪跪在地板上，头压得低低的，地上有一口血，是刚吐出来的。
我失态的跪在地上，跪在他面前，用袖口慌忙的帮他擦着唇角的血迹，一边颤抖着问：你伤加重了？
答罕苦苦的笑了，说：小舞，我不行了。从那天守城一战之后，我就受伤了。那箭头一直留在我的身上，或许是该死的缘故，我不愿意拔掉它。小舞你知道么，我想你想得差点死去。中箭所受的疼用来麻痹自己罢了，小舞所受的伤痛，永远没有我的伤来得痛，这箭，是用来惩罚自己的。小舞，别哭，我早就该死了。我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你别哭……别哭……答罕说着，艰难的举起手，帮我擦拭着流淌而下的泪水。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眼泪特别多。我靠过去，把肩顶在他的腋窝下，把他支住后，便缓缓的站了起来。我一边起身，一边咬牙道：我才不哭，答罕，你说过要死在我后面的，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食言，走，我们离开金国。离开金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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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答罕踉跄的从小木屋出来。抬头看了看他们，发现情况已经有所改变。粘罕的半腿曲跪在雪地上，他的另一手握着长剑插在雪上，支撑着自己欲向前倾的身体，见我们出来，他抬起头，微弱的看着我，唇角也有着淡淡的血迹。看来，粘罕真的要死了。
我们走在雪地上，一深一潜的脚印顿时印在雪地之上。柔福看见答罕出来了，便在士兵的阻拦下挣扎着要过来，答罕看了他一眼，眼中一丝愧疚。
兀术在前面见了，随即大喊起来：答罕，你这个傻子！答罕听完后，只能苦苦的对着兀术笑着，就像兄弟之间的笑容一样。
我的眼睛看着前方，看着兀术，也朝他喊道：答罕中箭了。得快点回去了。
兀术点了点头后，随即朝粘罕叫道：粘罕，今天，我给你要的解药，你给我要的人，怎么样？况且，他现在已经快死了，你杀与不杀他，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粘罕，手下留情吧，毕竟，他……
粘罕冷冷的哼道：手下留情？他杀死小烛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要手下留情？本王也很想，可是一想起小烛的死，本王的心就痛了起来。我就恨不得杀了他！你难道不明白么？
兀术点了点头，有点沉重的，说：我明白。对于小烛的死，我很痛苦。可是，小烛回来了，为什么，你还要错下去？
粘罕痛苦的抬头看着我，嘴里哼道：回来了又怎样？她回来了，可是她却不是为我而来，你叫如何不错下去？
听到粘罕的话后，答罕的嘴里也艰难的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可却说不出来。倒是旁边的柔福拼命的挣脱士兵的手，向着这边冲来。
她直往这边撞着，她把我撞倒在地，答罕也顺势的往下跌着，可柔福却抢先一步扶住了他。我狠狠的跌坐在雪地之上，我惊讶的抬起头看着她，吃惊道：柔福，你作什么？
柔福冷冷的看着，答罕的手伸向我这边，可却被柔福按住了，柔福冷酷道：没什么，环环不敢。林舞，我本以为，你会和三殿下一起离开金国的，可是你没有，你为什么不离开？我自动离开了，可你们怎么也不离开？这个小破木屋，它到底有什么好？林舞，我不该把三殿下交给你！你害死了他！所以，我不许你再碰他！不许！
柔福说得激动无比，她的脸潮红着，身子也在微微的颤抖着。她旁边快倒下的答罕已经一直的要往下跌着，我忙出声急叫：柔福，答罕他受伤了，你轻点……
柔福听到身子立即不抖了，她抬起头看着答罕，目光温柔，太深情，也太执着。只是答罕把眼睛缓缓的闭上了，他没有看柔福，也没有看任何人，他只是把眼睛闭上了。
阿朱走过来，弯下身，要扶起我，我看着她的手，突然把她的手打掉了。我想，我仍然是恨阿朱的。就算之前，她帮了我，就算之前，她冒着生命危险抵抗金太宗的命令，也要叫我要好好的保护自己……可尽管这样，看到她，我会想起杨文，我会想起以前一切所有的苦痛，所以我仍然恨她。
我缓缓的站了起来，眼睛呆呆的盯着快支持不住的答罕，想走过去，和柔福一起，帮忙扶住他，可是我还没走到，柔福已经朝着兀术喊道：四殿下，三殿下受的伤不轻，殿下，该怎么办？
兀术听完，愣了一愣。他眼睛一瞪，死死的瞪着柔福，也瞪着粘罕的士兵，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柔福，一句四殿下就把他的身份败露了。兀术着实气愤，他不悦的看着叫做柔福的宋朝帝姬，嘴角扬着。
粘罕的士兵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他们的眼神里开始流露出惊讶，继而是轰动。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面具人竟是四殿下。四殿下不该是在伐宋的路上的？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的？
粘罕艰难的抬起头，嘴角略扬了扬，嘲讽道：四弟，把面具摘了吧。那面具，你不适合带。
兀术不语。他的眼睛转而看着我，而我，却是看着即将倒下的答罕。从余光中，兀术的视线紧紧的落在我的身上不放，我有点痛苦的，想闭上眼睛。
兀术放下架在宋媒婆脖子上的刀，用手缓缓的摘下了戴在脸上的面具。众人看到，都大吃了一惊。他们的眼神里都有那么瞬间的错愕，可在错愕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他们大概会想，不管是不是四殿下，今天阻挡大殿下的，照样格杀勿论。杀答罕，是金主的命令，谁也不得反抗。
粘罕挣扎着站起来，兀术则是站在那里，看着粘罕，说：大哥，我是不适合戴这面具。这，本不是我的。本以为，大哥可以放一条生路，没想到，这个宋朝帝姬的一句话，我兀术得摘下这面具，我们兄弟在互残着。
粘罕也看着兀术，他用手臂把嘴角的血迹擦干净了，冷冷的，说：从你折返回来开始，你就该想到这种场面，四弟也是见惯了场面的人，四弟今天想必会杀了本王吧，如若不杀，陛下便不饶你了！
兀术冷冷哼道：兀术知道回来的后果，但兀术回来了。兀术也不怕陛下怪罪，兀术只有命一条，陛下如若要，兀术给便是。兀术从没想过要杀大哥，因为兀术相信，大哥也是迫于陛下的命令的。大哥，兀术今天来，只是带走三哥，别无他求，请大哥成全。
粘罕向我这边望了一眼后，才看着兀术，坚决的，说：呵呵，这是陛下的命令。兀术莫要大哥难为。
粘罕说完，我便恶狠狠的盯着他。他说谎，最想致答罕死地的，非粘罕莫属了！这个混蛋，把杀一个人，说是金主的命令！简直该死！
兀术怒道：那你是不放了？！
粘罕嘴角杨了扬，说：放不放，由不得我。
兀术紧紧逼问：那由得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