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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页


  德英看了看我,居然也是不意外我的反应,一脸无色,换来侍女将衣服又收了回去,便领着我去那皇家别苑听雨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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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雨轩,地处皇宫的深处,平时很少有人走动,即使是服侍的侍女,也是少的很,于是整个听雨轩就极为宁静。待到雨季时分,帝王便常常来此,听雨,据说这是听取上天的教诲。
  我一入听雨轩就被这里的景致所迷惑,真正江南冬雨,叮咚雨声。
  青色光滑的石板,被雨水冲刷的黑漆光亮,古朴黑瓦的屋檐,檐下一槽,引水而下,几处缺口,下接一钵,铜制,半盛水,水半满便会从一管口溢出,下又一竹筒,中心为支点水满则竹下,叮咚敲打竹下的石子,真正听雨轩,静的只有雨声。
  “别人都说朕赐的东西没人敢不感恩戴德的叩谢的,看来别人是说错了,朕今儿个就遇到了个山芋头,硬是驳了朕的美意!”觞帝坐在亭下,旁边烹一壶水,冲绝顶的高山云雾,虽是怪罪,神情却是别样的怡然自得。
  “皇上真正冤枉!”我心下早有计较,也不问他的意思,却是先喊下冤枉。
  “进来吧,也没见你将礼数学得多么周全,就省得在外头淋雨,又弄一身水的。”觞帝摆摆手,命人又取来一套茶具,交给我,示意我来冲泡,“说说吧,朕,怎么就冤枉你了?”
  “皇上,这不合脚的鞋子穿了是何种感觉?”我接过茶具,触手已温过的壶,先看了看旁边的烧着的水,便是将上好的高山云雾倒出些许在素纸上,慢慢悠悠地分别着粗细,取了最粗的放在最下层,而后放上细末填塞中层,最后才拿了稍粗之叶铺在上层。
  “不合脚的鞋子哪能穿啊!小了自然咯脚,大了自然没了鞋的功用。”觞帝看着我忙活着,似是闲聊一般回答了我的问题。
  “嗯,那衣服也是一个道理了!”我拿着扇子,轻轻扇动,催沸着壶中已然快开的水,“那衣裳是皇上要赐给湘妃娘娘的,奴才们自然是依着娘娘的喜好选的料子颜色,也是依着娘娘的身形裁的衣裳,那本是可以将湘妃娘娘的美丽尽显于圣上品评的,可穿在红儿身上,却是不伦不类,有些糟蹋了!何况,于礼不合!”
  “呵呵,是朕疏忽了,你虽和湘妃年纪上不差多少,可身形上毕竟还是娇小了许多,加上还未有人家,那颜色和款式的确不适合你的性子。”皇上很是专注地看着我催沸着水,丝毫没有接手的打算。
  “尺寸不适合!”我反驳了一句,意思是自己不穿那衣裳绝对是因为尺寸不合,而不是怀疑湘妃的品味问题。
  顺手将已然三沸的水壶提出,放置一边,却没有冲泡的打算:“像是偷穿了母亲衣服的孩子似的!可笑的很,红儿实在不敢穿成那样就出来见皇上,怕有辱圣眼。”
  “嗯,于是就差侍女给你去取了衣裳?”觞帝看着我,拿着茶叶东翻翻西看看,就是不冲,倒也不急。
  “侍女贴心,早就取来了!”我微微一笑,这才将水沿着壶口内缘冲入,这趟冲点一气呵成,水的热力直冲壶底,茶末上扬。
  “哦?也有那么细心的丫头,叫什么名字呢?”觞帝看着仔细,却也继续问道。
  我不答,只冲点至满壶,却巧妙的未曾溢出之时才将水搁置。取来壶盖,将最上层漂浮着的白色泡沫,沿着壶口水平方向轻轻一刮。待到泡沫坠散于壶垫上,才将壶盖轻轻盖定。接着又取来水,慢慢地淋在壶上,一来将刚才的茶沫冲去,二来也是为了保持壶内的温度。这高山云雾,八十度的温度才是最好,冷了热了都是不行的。
  接着倒出第一泡的茶洗茶,又用滚烫的茶水洗杯,权当消毒。顺手取来已然到了最合适温度的水,注入,茶叶在壶中转动,很是欢快。
  将适才的余水倒入一个钵样的茶具中,将杯子放入,又命人取水再煮,自己却是细致地烫着每一只的水杯。
  稍倾,估摸着时候也快差不多了,才将壶中的水,倒入了公道杯中,其后才分入小杯中。
  “你喝茶素来是这么琐碎的?”觞帝耐心地看我完成一整个茶道,细致地品评着茶水,问道。
  我心下暗笑,谁那么闲情逸致每次喝茶兴这玩意儿?不过前世从小就是娇小姐,虽说只是父亲手中的棋子,父女之间,母女之间几乎没有所谓的情感,可生活上到底是养尊处优的,再后来,嫁给了肖墨,不用工作,无需家务,没有孩子,我能做的,也不过是为他沏一壶茶而已。习惯养成了,就很难改了呢,何况如此能够引得帝王的关注也算是我目的达成了。毕竟我想向他挑战,若他不应战,独角戏也是没办法唱的。
  “祈雪!”我有些答非所问,“贴心的丫头名唤祈雪!”
  “祈雪?”觞帝拿着茶,斜眼看了一眼远处,“是那个丫头啊,倒是伶俐了许多!”顿了顿,又叹道,“有一个贴心的丫头也是不错的呢,就不知道是真贴心还是假贴心了!”
  我有些纳闷地看着觞帝的自言自语,为什么我觉着这话里有话:“皇上?”
  “既然衣服不合身,不穿倒也罢了,想来你们女孩子,都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改明儿,朕让人量着你的尺寸赐你一件便是!”帝王微笑着,继续说道,“不过今儿个你得陪我下棋,好好的下一盘棋,别是互弄了朕的!”
  我举杯喝茶,手却觉着有些凉,到底是冬天了,前世畏凉的习惯居然也带到了这一世了!
  “怎么就这么怕冷呢?”觞帝突然的一句似是宠溺的温柔无比的话令我微微一愣,我抬眼看向他,他却只顾着对德英吩咐着,“拿个暖手的手炉,把新做的那件袍子也带来,顺便将那副云子也带来。”
  我微微疑问,却只是看着,到底没有问为什么。
  觞帝看着我,笑着说道:“朕知你,食不厌精,什么都要最好的,所以为了找你和朕下盘棋,朕可是拿了不少的代价,才得了这副清河云子的。”
  清河云子,真正响当当的名号——诅咒之棋啊,凡执此云子者,输者,半年便会魂断黄泉。我微微一笑,虽说不信这种传言,但心下却有些明白,我竭尽所能想要引得帝王满满的注目,在这觞帝眼中却是我不断的试探与挑衅,所以这盘棋觞帝不是要试我,他是直截了当的要通过棋盘告诉我,告诉我,他的至高无上与我的渺小,告诉我,哪怕我生而不凡,在他眼中也只是蝼蚁,即使我生而受天庇佑,即使我再如何的不凡,他对我的容忍也是有底线的。
  这棋真正难下啊,输,则是死于诅咒;赢,对手是皇上,下的是诅咒之棋,如何能赢?  可他为什么要杀我?他想要杀的是前太子而不是我啊,杀了我,根本就会成为纳兰明镜谋反的借口的啊,我一直以为他想要杀的,不是我啊,怎么错了呢?难道……难道是这伟大的帝王,早就已经有了对付纳兰明镜的方法了?可如果他已经有了对付纳兰明镜的方法,他又为什么要兜那么大的圈子才来杀我呢?一刀解决我不是更快?还是……还是这半年就是他要的时间?他要的时间?半年?我……输了吗?
  “你素来都是执白子的,今儿个也要白子?”觞帝看着侍从摆好棋盘,手轻轻地抚摸着号称诅咒之棋的清河云子,半是征询地问道。
  “这就是那副诅咒之棋?”我稳了稳心神,看着那透着无比凉意的云子,真是透澈而凝重,不愧为绝世好棋,可为什么偏偏受了诅咒呢?
  “看来你知道清河云子的传说!”觞帝看着我,却并不意外,“知道也好,省得你又是藏着腋着!”
  我将手深入棋盒中,感受着云子透骨的冰凉直传入心,第一次……第一次,透澈心扉的看清楚,心底那蠢蠢欲动的害怕。我抬眼,认真地望着觞帝,看着这多次令我胆寒的男子:“只是知道这棋受了诅咒,其余并不知晓!”
  “哦?”觞帝微微一笑,“朕倒可以告诉你,免得待会儿又被你装糊涂搪塞过去了!”顿了顿,才用近似耳语的声音说道,“也免得你死得不明不白的!”
  我将手伸出,接过德英递过来的暖手炉,将新袍子盖在膝盖上,敛下眼,看着棋,静静地坐着,感受着手炉的暖意慢慢驱走心底的寒气。仿佛没有听见觞帝最后的那句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