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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节 三生石畔


  正当公子独立船头,在想这些问题的时候。他不知道,在苏堤上,一个身着水蓝上衣,湖绿长裙的女子,在疯狂地追着画舫跑。她脸色苍白,步履踉跄,口中呼喊着:“公子,公子——”
  可是公子并没有听见,所以也没有看见。
  画舫渐渐远去,那女子跌倒在堤岸上,久久地,没有起来。
  公子在很远的地方回了一下头,可是,他却没有看见她。
  然后,画舫终于远得再也看不见了。
  堤岸上传来悲怆而凄凉的哭声。
  “公子——”
  这个身着水蓝上衣的女子,正是汀落,因为为生活所迫,进入青楼以后,改名为“沈宛”。
  第二天,公子随同康熙,离开杭州,回到京城。
  公子的父亲明珠大人,告诉公子,要给他续娶一房夫人。
  公子毫不迟疑地拒绝了。
  明珠大人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于是诡秘一笑道:“若是此女子名叫沈宛呢?”
  公子大惊之下,开始犹豫。
  婚礼很快举行。
  新娘却是官家小姐,冒充沈宛。
  公子气愤之极。
  回杭州,寻找沈宛。
  却只得到沈宛最后留下的一副画像。
  画像上一位女子,身着水蓝上衣,湖绿长裙,身后盛开着大片的不知名的红色花朵。她的手腕上也有一朵一模一样的花。
  画像上写着一首诗:“三生石畔,约定三生,彼岸花开,勿失信约。”
  原来,沈宛得知公子成婚,已经抑郁而死。
  当夜,公子来到三生石畔,只见,那里盛开着一大片红色的花朵,和画像上的一模一样。
  沈宛的魂魄飘然而至。
  果然是人间绝色。
  公子失声道:“你,你就是沈宛吗?”
  汀落粲然一笑道:“公子,我就是沈宛。”
  “我对不起你。”公子叹息道。
  “公子,能为弹一支曲子吗?”汀落转开身影,彼岸花丛中,有一架古琴。
  于是,公子开始弹起来。
  琴声清越而舒缓,充满了深深的情意。
  汀落的眼中流出泪来。
  “够了,够了。公子,能听见你为我抚琴一曲,我已经很满足了……”汀落开始缓缓地讲述她的故事,讲她对他的感情,讲她在佛前的许愿。
  “公子,也许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是一个来自三百年后的女孩子。我在那个时代里,一无所有,没有父亲,母亲早逝,也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每每想起自己的身世,总是伤心欲绝。恨不得立刻死去。可是,直到,我知道了公子你——”
  “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上的伤心人,不只我一个。而且,公子,你又那么完美,那么深情……”
  “我常常在想,如果公子这样的男子多几个,世上的女子会何其幸福。可是,没有,没有。在我们那个时代里,值得爱的人太少,人人都忙着争夺利益,互相算计……”
  “我喜欢公子的词,也知道公子爱的人是谁。可是,我爱着公子,从我第一次知道了你的名字开始。纳兰容若,多么美好的名字……”
  公子一边弹琴,一边看着这个女孩子,听着她不可思议的诉说,突然间,深深的感动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她怎么能够这样的爱他?
  而他,又有什么值得她如此爱的?
  “在我们那个时代里,有很多人爱着公子,我只是其中一个。还有人我诶公子拍了一个电视剧,叫《烟花三月》。我不知道,那里面写的公子的故事是不是真的。可是公子——”汀落看着他,二十七年的感情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我希望是那个躺在皇陵里十年,如同活死人一样的女子,只要来接我的那个人是你,容若;我希望是那个坐在你身后,默默地看着你为另一个人流泪而心碎的女子,只要我为之流泪的那个人是你,容若;我希望是那个卖泪葬心,最后陪伴在你身边,被你引以为知己的女子,只要那个人是你,容若。我甚至是那个为了爱你不择手段,不惜毁灭一切的女子,只要我为之毁灭的人是你,容若……
  “容若,当我知道你以后,我希望自己成为你三十一年生命中的任何一个人,我希望做你隔世离空的红颜,甚至你窗前的夜合欢,你手中翻过的书卷,你屋角燃烧的香炉……公子,只要为之燃烧的呢个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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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
  他被震撼了,深深地。
  这是怎样深刻的感情,怎样痴情的守候?
  佛前自求减寿五十年,只是为换取与他的三世情缘。
  穿越三百年的时空,只是为了见他一面。
  纳兰容若,你何幸之有?
  何幸之有?
  有一个如此美丽,如此痴情的女子,如此深爱着你?
  只是——
  这样的似海深情,该如何报答?
  “我,我来找过你……”终于,公子说道。
  “我知道。可是我不幸落入青楼。自觉无面目再见公子,所以……”汀落看着他,凄然一笑,“不过,在公子离开的前一夜,我在苏堤上追赶过公子,可惜,公子没有听见……”
  “对不起……”公子望着她绝美的脸,一时之间,失了言语。
  一滴泪从他的脸上留下来。
  汀落伸出手,想要接住——
  可是,那泪珠却穿过她的手掌,掉在地上。
  她是一个鬼魂。
  “汀落前来,只是为了见公子一面,没有想到公子却为我流下了一滴眼泪——”汀落凄然一笑道,“汀落没有白来这一趟。不过,时辰到了,我也该走了……”
  “公子知道这些花么?”汀落笑道,“这是彼岸花,汀落曾经想把它种在公子的窗前,可惜现在……”
  她说着,就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公子禁不住喊道。他的心开始痛起来——他怎么可以就这么让她离开?
  “公子,我们还有两世缘分。”汀落回头一笑,“汀落的时辰已到,有什么话来世再说吧!”
  “我想问问——”公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既然你是沈宛,为什么又自称是汀落?难道你有两个名字?”
  “沈宛是青楼名字,我真正的名字叫——汀落。”
  “那——你姓什么呢?”
  “汀落没有姓。”
  “如果——你不介意,”公子满怀怜惜和歉意地看着她,“把我的姓给你如何?我姓纳兰……”
  “好的。公子,谢谢你,从今以后,我有姓了,我姓纳兰。我叫纳兰汀落……”
  汀落的身影渐渐消失。
  “三生石畔,约定三生,彼岸花开,勿失信约……”这是她最后留下的话。
一年之后,公子病死。
  举国哀痛。
  黄泉路上,忘川之畔,汀落的魂魄还在等待,不肯过奈何桥。她站在忘川岸边的三生石畔,痴痴地守候。那块三生石上,她早已经刻上了他的名字。
  只等他来,刻上自己的名字。
  这样,三世的情缘,就会幸福美满。
  终于——
  一个白衣飘飘、风神秀异、气度高华的魂魄正慢慢地往这边走来。
  是公子!
  他来了。
  终于等到他了。
  她正准备迎上去的时候,却看见他走向另一个女子的魂魄。
  他深情地望着那个女子。
  眼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容若,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八年了……”那女子巧笑嫣然的样子,险些把她的魂魄击得魂飞魄散。
  她明白了,那是他的亡妻卢氏。他写的那么多深情款款的诗词,就是为了纪念她的。
  她的泪水流了一地,容若,你的心里真的一点也没有过我吗?
  那个为你在佛前许愿,愿意每一世自减阳寿五十年,换来与你三世情缘的女子,哪个穿越三百年的时空,前来追寻你的女子?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当她过奈何桥的时候,他看见了她。
  他很想喊住她。可是,他看了看身边的卢氏,终于没有喊出声。
  直到她走到孟婆台,喝完了孟婆汤。
  他很内疚,也很矛盾,并且也明白,她会多么难过。可是——
  他还是没有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