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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 霾云.梦逐扬花



  该是深宫妃子怨,光阴徒转浪拍岸。
  “恕微臣技拙,依燕贵人的脉象看的确无什么大病,该是偶感风寒,待微臣稍后替贵人主子开两副药按时服用,别再受了凉,定是不会有大碍了……”
  甯儿阴凉着脸,睨着眼前这滔滔不绝的太医,只能在心底暗骂自己的天真。如此欺君大罪,依凝雪的心思当然会瞒的天衣无缝。宫女的一句“风太医已突然辞官,离了宫”,即已判了她死刑,唯一的有可能的最后一线生机都断了,她还能靠谁?
  湘妃?呵……自身都难保,还束手无策的等着她想法子救她脱困!仪亲王?如今的自己于他而言早已是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了,他还会用这力来救她吗?
  天下男人皆无心,苍凉如今,她是见识够了。惟不甘心的只是就这么败了,她几乎还没来得及用力,便已败了……
  “若燕贵人没其他事儿,微臣就先行告退了。”见她久久没有回应,太医低头开了口,对他而言这宫里头更让他觉得难侍侯的反倒是这些阴晴难定的后宫主子们。
  “等等!”甯儿抬首,突然出声唤停了那正欲离去的背影,挑眉看向一旁的随侍们,示意他们退下,随后才娇嫩的挥笑,媚声道:“在这宫里头想要出人头地不容易但也不难,要的是互相扶持。你做了太医难道就不想坐上院判的位置?正如我坐了这贵人就想要成凤一样。我能帮你,你也一样能帮我,只是看你愿不愿了,是机会便该斟酌了决定!”
  “回燕贵人,微臣福薄德浅,怕是永远够不上做院判的命,贵人主子抬爱了。”如她所言,他日究竟谁才会伴君一生没个准头,此时也惟独只有明哲保身才算明智。为官多年,他又岂会不知燕贵人言下的意思,至少就现在的情势而言皇后比她更得罪不起。
  她不语,握紧双手恨着他的不识抬举,“退下吧!”厉声出口,犹如咆哮。
  待屋内静的只有自个儿的呼吸声后,她终于将隐忍着的泪倾泄而出。一切皆是她太自以为是,以为可以唤回喁琰的心,却不奈最终守着这人去楼空的延禧宫,坐愁红颜老;以为败的再惨,至少还是抓住喁璇的情,却不料自己的每一步皆是他的冷眼安排;以为与凝雪相交多年,学尽了她的斗术,却不知自己永远学不会她的左右逢源、深得人心,帮着她的人多,自己就这么孤军斗着岂有胜算可言。
  泄愤似的摔碎遍了皇上赐的每一样东西,她更想一把火把这儿也烧了。情都走了,留着这空无的一切抵个什么用,缅怀吗?那她宁愿回到扬州,念他那曾经为她沸腾的怀抱。
  泪洗的残妆,空留的恨,她一定要走出这地方,她不能就这么认了,她要世人知道汉人女子一样可以颠覆大清后宫。此刻她要的是死的代价,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如此这般的活着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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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园一角,凝雪禀退了所有人,自在的端坐于玉阶上。灵动的眼欣赏着眼前的典雅布局,小巧玲珑不失大气,曲折幽深,潺潺的水隐隐透着江南的古朴婉约。这偌大的皇宫,每一处的景都美的让人心漾涟漪,若是如此待在这儿一辈子也不失为人生之写意;厌的是那争斗……三年了,看惯了苦笑泪流人情无暖,真想放下一切坚强,软弱的叹一声:人与人的真心几时有!
  旭砾立于一旁,彷徨难安的有如孩子般,注视着玉阶上的女子,不敢出声打扰。瞬变的表情让人惊讶,爱恨痴瞋全如昙花一现,双眼那一张一閡间透着的清灵更是讨人怜,直至此刻才惊觉为何芸芸锦瑟中,惟独这女子亮了他的眼,女人长的漂亮远远不够,要的是活的漂亮。
  “怎么不说话,特地来只为了看我发呆吗?”意料之外,凝雪居然率先沉不住气开了口,声音淡漠,似是紫禁城前些日子来所有的风起云涌皆与她无关。
  不是置身世外的脱俗,亦不是运筹帷幄的淡定,交杂着的味儿教人难以琢磨。
  “只是太多的事儿不知道从何说起,仪亲王府那儿近来正筹备着大婚,燕贵人又被皇上禁了足,所有的事似都平息了,突然没了事做。”旭砾开口,难掩的落寞。凝雪也许不知她那粉饰的梨窝浅笑有多慑人,尽管她将满腔的愁瞒的极深,但他还是察觉了,他真的好想那张脸永远持着媚灿。
  这话倒让凝雪挑了眉,赶情他也已经斗惯了吗,此刻居然不得闲了,诸不知每一刻的清幽于她而言皆似得了宝贝般的珍惜:“是啊,近来好平静,热热闹闹,火红喜庆的冬,暖暖的。只是这地方平静的越久要迎来的风暴便更大,未雨前的绸缪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而曾几何时骄傲着冷眼看平了一切的那拉凝雪,也成了他们中的一个。是一枚棋,还是一个执棋人,全都不得而知。”扼首低语,轻轻浅浅,更多的心绪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旭郡王,有机会的话就聪明的做个观棋的便好,不言不语沉默着看,累了便能走,回大草原吧,这地方会毁了你!”
  “不要,要走也要带你一起走,你比我更因该离开这儿;何况我不怕被毁了,就这么个人,能被毁成什么样……”
  闻着那些孩子气的抱怨,她喜欢他、喜欢缇倪是因为他们眼里有着她最倾羡的清诚,一如当年的甯儿、当年的她、以及那个她一直看错了的喁璇。他们都无可避免的被这浮华毁了,毁的体无完肤。
  “你没错,若你真的失了本性便不会为了皇上那么煞费苦心了,甚至牺牲自己。“他有些激动的开口扰了她的想法。凝雪是个将自己隐的极深的女人,让他如此轻易的看出了她的心事,是她的故意,至少在她心里是真的对他坦了心。
  “呵……可是我此刻在毁的正是皇上心底里的凝雪,一点点的毁了,你说如此不堪让他失望心碎的凝雪,还会在他心底留下位置吗,或者我也不过是第二个燕甯儿……”
  “凝雪,我去找皇上,去拦了沐阑和皇后。这万里江山千均担不是你一个女人该挑的,那是丈夫的肩该挑起的责任,如他连这些都要你来挑你来承担,凭什么招惹了你这聪颖绝色。”越发激动不敬的言。
  凝雪反倒笑看,再这么下去多大逆不道的言他怕是都能云出了,安然起身如同傲梅,字字清晰的吐出:“他是我的丈夫,我的肩亦是他的肩,当他挑满了挑不动了,便是我该回报这齐眉白发之诺浩荡皇恩之时,纵使我阿玛都拦不住!”
  是她错了,原以为他会如燕大哥一般,了解她的性顺了她的意,不做任何阻拦安然退去。然这男孩有的是天地不怕的心,倾慕的莽撞,初生之牛犊皆是如此吧!
  相较于御花园里的风清云淡片片相思,此刻的乾清宫里肃穆冷然到似是地狱,沐阑倒抽着气莫敢多言,皇后只是静静的坐在右侧的凤椅上,双手端放于膝上,端庄得宜,分寸尽显。龙颜若怒,聪明人便该沉了声,静候下文。
  “是嫌朕该担的事儿还不够多吗,阑贵人胡闹着,怎么你也就跟着胡闹了,皇后之礼是学的不够透彻吗?”喁琰低首,沙哑的音显着日日熬夜的疲累,右手轻抚着微痛的太阳穴,漠道。
  “回皇上,臣妾从十四岁进了这紫禁城,一路陪同皇上从阿哥登基至今日的高高在上,可有失了礼的地方,辅佐之心天可怜见。奉先皇之命掌管后宫,这六苑出了任何事皆是臣妾卸不掉的责任,如今这事儿,臣妾和皇上一样心寒,然证据凿凿任我们不信也得信,纵是沐阑花了再多的银两,风太医也不敢认了这杀头之罪啊。”紫惜轻言规劝着,进退之间确是无可挑剔,哀叹一声无奈的道:“皇上,该是明察之时了,宠多必骄啊!”
  “你也说了‘宠多必骄’,朕几乎将所有的宠爱全都给了雪儿,她什么都不缺了,她的性子朕清楚的很,从无争宠之心,纵是人心变了现下里有了,她也得的够多了,有何必要撒这弥天大谎?”他不明白这群丫头到底在绸缪些什么,逼着他骑虎难下,却又做的不够彻底,这棋是要下的连他都犯了迷糊吗?
  沐阑突然轻笑,微扬的唇角有着从未在她脸上出现过的诡异,讪讪的口气更是让人意外:“皇上,这女儿家的心事您未必真能清楚的很,沐阑自踏进紫禁城以来就从未和凝雪分开过,臣妾对她的了解要比您更深。您该知道凝雪她贞烈的很,一旦爱了誓会一生一世,亦誓要朝朝暮暮,您那些个依旧博大的皇恩,对于凝雪而言伶仃的可怜。”
  凝雪是否假怀孕,他不曾关心,沐阑的话是真的刺了他的心。他又何尝不想给她一生一世、朝朝暮暮,为她舍了天下都不觉惋惜,然这一切是她亲口说不要的。
  这叨叨絮絮的规劝,一口一个先皇的,压的他心力交瘁,皇阿玛驾崩恰巧快一年了吧,却不料正是他和喁璇即将水火交锋之时,双方兵力已齐,缺的皆是万全的策略,雪儿怎么偏偏就在此时捅了篓子来参合呢!
  “行了,都退下吧,若事儿是真的朕自会处理,由不得你们来献计,有那心思尔虞我诈该学的事儿还多着呢!”喁琰皱眉轻吐敢客之言,明知恶言一句六月寒的,却还是说了。这心底的紊乱不过是找了个人撒气罢了,觉了理亏,亦不会低头。
  谁让那总是清风遐尔、淡若秋菊的女子占了他太多的心思,常年的争斗让他轻易便能看穿了世人的心,是敌是友片刻即分,唯一错漏的便是喁璇与凝雪。对喁璇更多的是早明了却不多言,愧疚太多欠下的总该还,盼的是消了他心底的怨;然凝雪于他……永远是个猜不透的迷,该探的太多,永生永世都用上了怕也嫌不够,这爱似是熏香淡淡的不易察觉,却早已于不知不觉间倾入了人的心肝脾肺肾,若想忘了,除非自个儿死了。
  静坐了一下午,脑中晃过的皆是昔日的画面。初见时那誓死捍卫着自己的凝雪,小心翼翼,这深宫里没一人能让她敞开了心,无人知道,那夜乾清宫突碎的茶盅敲碎了她的心,亦碎了他的,尝试着验证,尝试着放手,最终仍是越不过自个儿的心;扬州时那终于为他一展笑颜的凝雪,灿若枝头,娉婷娇颜为他尽显,终于感动了那颗心,又有谁知道他倾付了多少;紫禁城里朝朝相伴的凝雪,笑隐纷争,予君富贵同老,曾以为便能这么阂眼同穴,在地亦做连理枝。
  至了今日,那让他越来越难把握的凝雪,一放手,一转身,似是天涯永隔,这地方如此淡薄人情,连他都待不下去了,她若真走了还会回来吗?与承傲驰骋江山,与喁璇恩爱携手、惟爱是卿,怎么着都好过伴着他,与人分享一生的好。
  犹豫着、沉默着、斟酌着,整整一个下午才仰首勉强一笑,开口唤道:“唯呈,替朕去景仁宫把凝贵妃接来。”
  该是时候让她知道他的决定了,他们太象都把彼此隐藏的太深,习惯了防备着所有人,静静观着一切,悄悄安排的每一布局,真能同衾一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