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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节 霾云.咽泪君后



  谁言奴家心中绪,寸寸涟漪寸寸波。
  良宵别后,于缇霓而言便是日日独守空闺,瞧着雪积雪融,盼着早春的暖。她那所谓的夫君只是给了她一夜欢愉,刹那幸福。她没的怨,亦无处诉苦,人前更要强忍欢笑,看着近来王府川流不息的贵客以及她的那些亲人们,她知道他们在密谋大事……男儿家的事,而她这盈弱女子只有在旁眨着天真大眼瞧着的份。暗底里从不停的慰着自个儿,他只是最近比较忙才会疏忽了她罢了……
  皇上前些日子带着零星人马去祭祖了,过些时日便是先皇的死祭,守孝自当因该。然无主的京城却闹翻了天,后宫少了那美艳动人、亲和有嘉的凝妃姐姐,自是一片紊乱;朝堂上更是如沸腾的水,这些全都无需她刻意去打听,是人皆嗅着了几分端倪。
  旭砾不语,看着眼前那渐渐褪了色的女子,她褪去的是曾有的无限天真,愁色染了眸叫人心疼,曾经那个骑在马背上驰骋大漠肆意挥笑的缇霓不见了,如凝雪所言这地方毁了她。
  “在想什么呢,旭哥哥来了都不见你招呼。”旭砾上前,不顾忌的伸手抚向她的发丝,满怀疼爱的,她是他们蒙古的公主啊,曾被他们就这么捧在手心里呵护到大了的,怎能见得她此刻的哀怨。
  掌下女子明显因为那突来的触碰一惊,见着眼前人才放了心,勉强扯笑,故作无事般道:“没呢,刚来京城初为人妇事事都不习惯,只是在想往后该怎么做个好妻子,侍奉好了王爷!”
  “是吗?别给自个儿太多压力了,往后的日子还有哥哥们在身边呢,不会由着他欺负你的。”旭砾感怀,大婚以来她的确是倍受冷落,亲人们忙的忙走的走,这千金之躯早已没入了人的视线,大好的女子缝了乱世,寄情错爱,还有谁人想着疼惜呢:“近来他只是比较忙,等忙过了这纷乱,往后自会多的是时间陪你。”
  “是啊,最近也够他忙了。依稀听那些个人说皇上将大权暂时交给了王爷代处国事,现在局面又这么混乱,他该是辛苦的,缇霓不该怨该好好体贴是吗?”
  到底还是个孩子,亲人的一袭关怀便轻易扫了她的阴霾,粉嫩的脸颊仰抬,柔柔的问。
  旭砾睨着良久才发话:“是啊。”一样的强颜欢笑,一样的悲鸣,过了这纷乱仪亲王还会回来吗。凝雪、燕贵人个个都出落的娇人,一个是最初的动心,一个是最深的爱,若真有了权他还会记得这王府内唯一的结发妻子吗?
  “旭哥哥您去忙吧,不用留在这陪缇霓,去帮王爷分下忧也好。”缇霓开口,她才十五岁,做不来妻子参不了商动,于她而言的体贴便是静默着委屈罢了。
  这一言倒让旭砾想起了事先约好的议事,淡淡点头,临走时亦只意味深长的望了她一眼,寻思着这么好个女子,老天该不舍得她惨淡收场的吧。片刻后,没在犹豫,转身离开,直奔城郊凝雪的住处。
  赶到时,一室的静默,无人出声说话。仪亲王侧坐着不发言语,皇上突然把大权交给他,自个儿远离京城这步步棋着实走的他难以参透,亦迟迟不赶发兵。
  “仪亲王,别犹豫了,我们如今兵力充足,难道还怕他不成。我看他不过是在故弄玄虚罢了。”镶白旗都统终于忍不住吼出声,他不过是一介莽夫,行军打仗还从未败过,于他而言只要懂得用兵便好,何必还要苦苦算计。
  “是啊,凝妃一走他消沉的很,怕也很难有什么大作为,仪亲王这步旗已经走的如此之妙,还有何惧,现下那女人在我们手上,若败了还可以加以利用,还有什么好怕的。”
  “利用!是谁跟你说本王把凝雪接来是利用的,谁都别想打她的主意,是男人就做大丈夫该做的事,静静的候着本王的命令,出兵之后给我好好的打,别尽把心思放到一介女流身上,她若是有任何差池,你们谁都逃不了罪。”怒口一开,终于断了底下人的妄想,他利用凝雪的还算少吗,怎么着亦做不到这卑鄙的最后一步,利用她来威胁喁琰,得来的皇位连他自个儿都觉得不齿。
  这一语倒的确让旭砾开始从新估量起眼前的男人,许是那日他算计出来的流言,言的确是他心底头真正的想法,为额娘夺帝位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底子里头真正的原因是为了那红颜。他利用凝雪的地方是不少,但凝雪于他而言是棋子,却是要保到最后与自个儿功存亡的棋子。
  “旭砾,我们手上现在有多少兵力?”喁璇出声问道,亦盘算着是不是该动手了。
  “回王爷,满州六旗,外加微臣手上的蒙古三旗。他此次去祭祖该是想远离京城与你绝一胜负,好让百姓们不要太过慌张,亦仅仅只带了两黄旗亲兵,论兵力上而言,我们只会胜不会败。”旭砾言道,自信满满。其实谁赢谁败于他而言一点都不重要,会入这局是为了凝雪,继续留下来拨弄亦是为了凝雪,她要的结果便是他要的。
  “呵……”喁璇轻笑,既然如此他便顺了他的意,决一胜负,既然他要故弄玄虚将大权交于他,他便会让他知道何为拥兵自重,一棋错满盘皆输:“回去筹备军粮,明日起程,我让他连安心祭祖的份都没有,更要当着太上皇的面生擒了他,让他老人家知道当日负了我额娘,错立了储君的代价。”
  “是!”见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底下的将士们更是士气大振,异口同声的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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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暮色刚退,凝雪便仅着便装随着大队人马出征,看的出那些将领们对她的排斥,若不是喁璇坚持可能他们早就发话了。确是啊,行兵打仗却要带着女流之辈,本就有诸多不便,亦难怪他们会郁结在心头却不敢言之。
  一路来,她只是静静的坐在马车内,在喁璇的嘘寒问暖下偶尔会回应几句,却也不多问。他们的所有行踪她了若指掌的很,压根就无需再问,反倒乐得背个体贴之名。
  “怎么不问我去哪?”隐忍了多时,喁璇还是出口问道。他知道她不喜欢理这些事,但太过的静默反倒让他觉了蹊跷。
  “你若想说自会说,若不想说到了那儿凝雪一样会知道,又何需多问。”轻柔回之,她的心只在接下的那场仗上,压根容不下其他东西。以寡敌少,纵然有她通风报信,然之中的悬殊仍是改变不了,他真能保的了自己吗?
  “对你没什么可隐瞒的,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喁璇开口,握着那双久违的手,感受着她的纤细。对她,他负了太多,亦瞒了太多,如今只想着好好疼惜罢了:“我们是去热河行宫,他去那儿祭祖了,随行的是两黄旗亲兵,还有……甯儿。”
  “甯儿!”她愕然,有些惊讶的重复着,为什么偏偏是她,言犹在耳是誓言他忘了吗,那信里头的字字相思难道全是假的!还是……他也在盘算着什么?呵……这始终让她猜不透的男人啊,猜不透他为何在这时选择放权,猜不透明明懂了她的意图为何不带着沐阑或者皇后,偏偏将甯儿带来随行,但是她该信他的不是吗……该信的!
  相较于她的惊讶,喁璇只是淡漠点头,心却寒了大半,她还爱着喁琰,不然不会听了这名还能如此激动,一切似水真的已经无痕了吗?
  “为什么要选择将热河作为战场,哪里是祭祖之地啊!”她不解,终于还是不解这两个男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一个退居那儿,无非是想逼着另一个去那儿举兵。
  若是不想扰乱民心,多的是地方可以退守,原何惟独选择了那庄严之地。虽是隔绝了百姓,却也隔绝了自己,救兵无法闻讯,败了亦无处可逃,至了今日是偏要两虎死其一,抛开生死吗?
  “许是正是因为那是祭祖之地吧,一切皆是老祖宗们留下的孽,自该当着他们的面了结了。”见凝雪愈加困惑,他继续解释着:“我皇额娘做了半生的皇后,一心辅佐皇阿玛,权衡六宫,尽心尽力,绝无私心。却永远得不了宠,又只因一句规劝之言,断送一生,终被废黜,老死坤宁宫,就连死后她都只是被按照皇贵妃的礼数葬了,那哀怨的眼神,我永远忘不了。皇额娘败了,跟着令妃便起了,若不是喁琰当日暗参的我那一句玩笑之言,那锦盒内的名会是我,是他额娘还有他暗地里夺了我的一切……”
  “玩笑之言?”凝雪不解,仅一言便种下这千万祸端,真有如此之重吗?
  “御花园里,和其他阿哥们说笑,说是我早晚能以‘朕’自居,到时我会追封了我皇额娘的皇后之名。呵……话是说重了,但对于一个才十五岁的孩子,你能让他有多少自制。”他低首,往日情景历历浮现,无色的眸渐渐染上血腥:“若不是永瑆暗自告诉我,也许我还永远学不会乖,学不会隐忍,更学不会筹谋。”
  “恭亲王永瑆!你是说,其实你们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一路的,从来都没有互相争霸的局面出现过,压根这也不过是伪装?”她不敢置信的开口确认着。
  直到看他点头,才讽笑不语,原来她也不过如此而已,就这么被人捏在手中把玩了良久,才发现一切皆是骗局。他说当日拒绝她,是不想被情拖累,坏了大计,那又何必事事都还要瞒着她呢,如是坦言了他们几个压根进不了今日的困局啊!
  没在多言,她想了解的事亦皆解透了,闭上眸假寐着,她会让他知道她从来就不是想爱就爱,想利用便利用的女人;她会让他知道自古以来祸水般的红颜,不是空有貌而无颠覆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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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经几日颠簸,算是到了。大军只是驻扎在热河不远处,并未急着攻入,筹划了那些多年自是不会急在一时,观望着总比莽撞着好。重要的将领们都在议着事,商讨良策,凝雪静静的坐在河边看着皑皑白雪。
  这时分的热河内一定比外面更冷上几分,他会记得添衣吗?片刻后,又突然发笑,他比较还是皇上啊,这些小事哪由得她去记挂,何况还有甯儿在他身边。
  收起心思认真的瞧着手中的信笺,随后重复着多日来做惯的动作,撕碎毁之。他们的犹豫坚持不了几天,不消多日这边便会成了战场,他……能赶到吗?
  若真赶不到,这局喁琰能破吗?以寡胜多,传言着的著名战役多的是,只是不知道他是否能善加利用了。许是马车上那一个偶露的眼神,让喁璇对她起了些许的怀疑,没有明言,近日来却也盯的紧。继续和喁琰保持通信是不可能了,惟能靠的便是那份信任,至少能丝毫减了自个儿心里头的担心,他会胜的,他是她选择的男人啊。
  “怎么一个人在这,现下里处处危机,该小心着,瞧那条河隔开了两个世界,里面外面都有你的敌人,身边总该留一两个人伴着。”旭砾凝视着那抹背影良久,实在放不下心才出声打扰提醒着。
  “你们都在忙嘛,才一个人出来散散心的,我会自己多加小心的。”凝雪回首,给了他了然的一笑。
  自是明白那话里隐含着的意思,没得了风声他又怎会突然出了此言。里面外面,指的是甯儿的嫉恨以及喁璇隐隐的猜忌吗?
  “天色寒了,还是入帐吧,仪亲王让人熏放了好些个暖炉热的很。”客套言之,这时候到处都长着眼和耳,说什么都该小心着点,只盼这句句隐言,凝雪能明之:“睨着这番景象,你这军中倩影还真能让我想到了那虞姬。”
  抛出话后,他便转身离去。思惑片刻,凝雪才展颜,紧随跟上。如今能游奔于京城和热河间,她可以信任的自由身怕也只有旭砾了。终于明白皇上为何留下沐阑和怀城驻守京城;虞姬!呵,闻了这名自能想到项羽,又怎能忽略到堪称经典的破釜沉舟呢,他会赢,运筹帷幄,暗算于心,喁璇压根就及不上他。
  此刻几番周折,只为让人替她梢来这么一计,是怕她过多的担心吧,君思君爱淡在这只字片语里,亦淡入她的心扉,幸得良人守护,才让她方觉一切值得,有时转身突见的爱,未必比不上一直坚持着的信仰,她便是最好的证明,若当日她坚持了那遥不可及,她又何尝不会变做第二个舒甯儿。
  强收起心思,轻漾粉笑的脸低身穿入帐内。安心的等着几日后惊响的战角,心里头有几丝轻盼,一切都会完的,她亦能像从前那样永伴君侧,若真败数即定,亦会有良军后援,此战何来担心之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