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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节 拨雾.潜龙盈泣



  怅望西风抱病思,廖红苇白断肠时。
  天际顷现落日余辉,战鼓雷响,喁璇讥讽的睨着林中突现的敌兵,靠这些个人真能挡住他进热河的脚步吗,睡狮一旦惊醒,天下万物他誓在必得,他们毁了他一生,毁了他的爱,便没有任何人能在他长缨下生还,那一刻他已决意血洗热河。
  双方军队急速前行,向两股湍急的水流,于热河林中交汇、纠缠、融合。他如发了疯般的厮杀,敌兵的血染红了他的衣、他的眼、他的心;兵器的碰撞声,将士的死嚎声,林鸟的哀鸣声,让他突然嗜血的仰首惨笑。眼看着自己的人马已步步朝正宫逼进,他反倒开始道不尽心底头的百感交集,就要成功了,他就要手刃喁琰在手下将领的欢呼声中坐上那梦寐以求的龙椅了,就快要接受天下人的膜拜了,然这份喜悦却无人能分享。
  为额娘拼来的江山啊,可额娘已死,真能见着他的成功吗?为凝雪执意的杀戮,她还有幸能见着吗?他本想拥着她享受这一切的辉煌啊,本想让她做他最爱的妻啊,然此际纵赢得天下,却输死了心,他的心如刀绞般的痛,惨烈的痛,才惊觉死却了的心,连这至高无上的权利都唤不醒了!
  行宫在前,他却止步无法前行了,没有了她的江山真的是他想要的吗,他终究无法狠毒至极,无法被利益熏了心。望着这雄壮的宫闱,他才明白这一切的偏执原来只为了不信她那已遥陌的心,以为得了一切便能得了她,如今这所有对他来说真的还有意义吗?
  “王爷,江山就在眼前了。”一旁的副将见他犹豫,开口提醒着,示意他兄弟们都等着他领队前行。
  “江山!”他勒真马僵喃喃的重复着,真的就在眼前吗,这里面待着他的又会是什么。这一仗他们赢的太顺利,顺利到处处都透着诡异,他要杀喁琰,要为凝雪报仇,所以决不能让自个儿出事了。
  那男人,既然把甯儿带来同行,又怎会不知她在密谋些什么,既然当日绑了凝雪的心,就该保护的啊。
  “我带兵进去瞧瞧,你们认真守着,切不可轻敌!”翻身下马,回首叮咛后,他才大步的跨入行宫。闭眼盘算,真想这纷争就此了结了,连他都累了。
  副将点首领命,心里头却忍不住埋怨,不懂王爷究竟还在担心些什么,敌人明显败势已定,两黄旗亲兵跑的跑,死的死,伤的伤,还能折腾出多大的作为。一切皆是凝妃的缘故,从得知凝妃出事后,王爷便似变了个人般,纵是奋勇杀敌赢了漂亮的一仗,却明显见得他对权势已无从前般的渴求了,他犹豫了……就为了个女人;呵……凝妃在完美,也不过是个女人,怎也不至于让无数大丈夫为其折腰吧,英雄若为情所绊,终是难成大气者啊!
  喁璇静默着脸带着兵,认真的寻遍了行宫的每个角落,无一人影,宫女太监们早已趁乱四处逃串;那喁琰呢,甯儿呢,难道早已逃走,思忖着他派了人守住了热河的唯一出口,怎还可能有疏忽。行军前的那几日,凡看到有船想渡河而出,他都一律派人杀无赦,他们决不可能有机会逃脱的啊。
  他一路奔走,发了疯般的寻着咆哮着,他不能让喁琰逃了,不能啊。凝雪生死未卜,他怎么可以让他还活在人间逍遥。这一仗他赢的撕心裂肺,断不可留下活口,让他有机会反败为胜。
  直至撇见大殿边一抹煞白的影,他才稳住心神停下脚步,缓缓靠近。皱着眉,凝着眼前蜷缩着的女子,褪尽繁华,只着了单薄的汉人服,清丽的一如当日,困惑的开口确认:“甯儿?”
  闻声,甯儿抬起埋于膝间的头,早已被泪水模糊了的残状,无言的瞧着喁璇,失了神的眼赤裸裸的坦诚着心底的伤,就这么对视了许久,她才慌乱的逃开那控诉的眼神。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死了对你而言真的会开心吗?”他开口,心底隐隐泛起了丝丝怜惜,这女子何尝不是在煎熬着的,那张惊恐柔弱的脸是久违的啊。
  “她……”
  “凶多吉少!她都已经出宫了,对你根本构不成威胁了,何必呢?”
  “她死了……哈哈……她真的死了,那以后就没人能和我抢皇上了!”喃语着,扬笑着,看不透那张脸究竟是喜还是悲,瞬间又止这刺耳张狂的笑声,泪眼轻凝:“我不想的,我不想她死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做什么,我们明明说好过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指天为誓的啊……可是结果她却是被我害死的,我做了那么多全都为了害她,喁璇是我找人杀了她,我知道沐阑她们都狠不下心,暗暗的换了自己的人去杀她,是我杀的……我亲口找人杀了最好朋友……是我……”
  这几近疯狂的痴语句句刺进了他的心,曾经多美好的女子啊,怎就会被折磨成这样。是他忽略了,一直忽略了她的伤,淡于人后,她又何尝不是一个人真正的在轻添伤口,然后换上倔强阴毒的面具继续骄傲着呢:“甯儿,你冷静一下,错不在你,是喁琰的错。你做这一切仅仅只是为了爱他,是他先招惹了你负了你,接着又自私的想留凝雪一辈子,一切错因皆是他深种的,你和凝雪何尝不是无辜着,何尝不都是为了爱他丧失了一切!”
  甯儿闭目,轻手抚上自己身着的衣服,这汉人的衣服才是最适合她的啊,她不过是一介汉女,从小孤苦无依。原以为上天垂怜让她觅着了良人,最终……竟是这灭顶的爱,凝雪死了,她在九泉之下会原谅她还是会永生永世的记恨她呢。时至今日,她才发现自个儿对凝雪的了解少的可怜,着实可怜。
  “喁璇,我好想扬州,想那儿的别苑,想那拉将军夫妇,我想亲口跟他们说对不起,想凝雪,想承傲……想念以前的舒甯儿。无求无欲,每日静心抚琴叹天,却也活得开心,多么静好的岁月啊,如果早知努力争取一切会惹来这般的结果,我宁愿在扬州思念着他,封存着那段最娇灿的日子……”
  喁璇不语蹲下身子,伸手轻拭去她颊边滴落的泪,一如往日般的怜惜,该怪谁呢,是凝雪太完美了吧。曾几何时,他不也如皇兄般痴迷着甯儿,是凝雪突然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是天命,任谁都违不了。
  “王爷……皇上带兵突围,我们因之前的那两战已损失惨重,现下措手不及啊。”探兵突然来报,扰了这一室终得的清悠。
  他起身,隐着心中的慌乱,骄兵必败果不其然,他环环相扣,不惜牺牲两黄旗的命只为渐渐的折损他的兵力,让他失了最后的优势,“他带的是什么兵,怎么可能突然杀出来?”
  “看样子该是蒙古八旗里的,从热河岛外突然杀入,王爷,我们防不胜防啊!”
  好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是他一直低估这皇兄的谋略,又得凝雪与旭砾相助,他要赢谈何容易,“不要恋战,想法子逃,能保多少兵力就保多少,留住青山不怕没有反击之日。”
  事到如今,他不能在执傲的固执,该退的时候压根就不适宜硬碰。他要留着自己的命,亲眼见他为自己的负心和贪恋付出代价。亦不能让他就此好过,凝雪的死,甯儿的失常全因他而起,江山早已不是他再战的目的了,他只是要让那男人饱常痛彻心扉之苦,如此而已。
  “带我离开,带我回扬州,求你……”见喁璇要走,甯儿仰首乞求着,这地方已让她失了更多,无法在待下去,此刻走了起码还能替自己留存了几丝期望,盼他心底偶尔还能念着当日的自己。若在坚持的留下,她只会被他亲手所诛,凝雪既死,他又怎会让她好过。
  迟疑了片刻,喁璇伸出手握上她的,给她鼓励一笑。心底暗忖:回去吧,找属于你的天空,至少还有一人能幸福的,这纷争实在不该在牵扯上无辜的她。带她离开,是对曾经的百般利用唯一的补偿了,只愿她余生能活的好些。
  紧握住那双不停颤抖着的手,用他唯一还能做到的方式予她勇气,翻身上马,不故身后的厮杀,策马狂奔,尽自己最后的能力协她离开,亦保自己安全。接获传令后,其余士兵们亦都只求自保脱困,转过马身往热河林外奔驰,战至此时,既无胜算,不如保命以求有机会从头再来。
  原想领兵在追,此时若让他逃脱了往后必然后患无穷,却不料被皇上拦截:“旭砾由他们去吧,穷寇莫追,何况他身上流着和朕一脉相承的血,没必要赶尽杀绝。”
  且他带着甯儿,那份总觉得亏欠了的心,让他宁愿放手让他们走,“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想见她。”
  输和赢只是放手一搏,他早已不在乎,整颗心念着的只有那魂牵梦绕的影,似是再也装不下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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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初露,泄进满室柔光,陪都宫殿内一如既往的静,胜似紫禁城的辉煌,却没让这染上了争斗,平静的让人感叹。男子一身黑衣,倚在床边仔细的凝着静躺着的女子,不敢离开视线,她还活着,已是他莫大的庆幸了。
  看她眨着灵动的大眼,茫然的瞧着周围的一切,似是转不过弯,他坐下身宠溺的轻笑,接过宫女递来的药,柔柔的开口:“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准备就这么睡死过去呢,我扶你起来把药吃了,才能好的快些。”
  凝雪不语,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熟悉的脸,刹那感动迎上心房,他总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填满她已绝望的心,“我以为你真的走了,遨游天下,觅你的幸福去了。”
  “要走也不能在此时啊,没看我的‘小娘子’幸福,我又怎敢轻易撇下。”燕承傲体贴的为她吹凉了药,依旧是那玩世不恭的口气,却让此刻的凝雪倍觉温馨:“这儿是陪都宫殿,待皇上胜了那仗后自会找来,所以你要快些把身体养好,别让他担心了。”
  “恩!”闻言,她听话的张口喝着药,她要把身体快些个养好,才不至于拖累了他,纵然今日一战胜了,他们所有人的行踪都一暴露人前,往后势必会更辛苦。
  “还有……我的小娘子,是永不言败的,任何事都无法将其打挎的,而不是那个想在敌人面前自寻短见的女子。天知道,我的人要是迟了一步,后果会是怎样;你若真死了,会有多少人跟着心死,这是你努力了那么久的目的吗?”他始终无法忘记惊见她受伤的身体,惊闻属下汇报她曾想自己了断时的恐慌,当日答应皇上离宫一搏,却决不是想搏到此等结果啊。
  她勉强忍痛的牵起唇角予他欣慰一笑,是他们皆把她想的太完美了:“燕大哥认识的雪儿只是假装坚强,假装永不言败,人后亦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上不了战场,斗不赢时世,强不过天命,我不知除了奉出那微不足道的爱,还能为他做什么。眼看着人心越来越丑陋,迟早雪儿也会变的歹毒不堪,亲手毁了自己最初的爱,毁了甯儿,我不想看自己这样,宁愿死于这乱世,留一生传奇,供人猜测……”
  “你死了一切都会完了吗?”他正声,亦是这一生中唯一一次如此厉声的对待她,他不容许她有如此消极的想法,他更不容许她就这么认了命,她不是这般的女子啊。
  “是啊,纵是我死了,一切亦完不了,不如活着颠覆!”低首敛目,昏睡刹那,她早已想透彻了,她不能死,纵然只是微薄的爱,她也要留着给他,换君一笑即好。
  清描淡写的回答,终于让他宽慰了不少,“你和皇上还真是天造地设,许是这纠缠孽缘,也无非是用来让你们坚定彼此的心罢了,终于你还是选了个值得托付的人,待这一切结束后燕大哥是能放心的走了,改天一定替你找个比你更完美的嫂嫂回来。”
  是否真会去找他不知,也许这一生他的心底亦只能容下凝雪一人了,为她能毫无愧疚的幸福,他也会逼自己假装幸福。
  一直知道自己给不了他所要的,她知道承傲完美,完美到会有无数女子动尽芳心,但他们太过熟悉,从小她便被阿玛告之这男人是她的哥哥,她不能爱;长大了,她也知道自己终究最后的终身之事,不舍得拖累这本该属于天下的男人,她知道自己不能绊他。这些年来肆意的接受他的关心、呵护,只是尽了做妹妹的本分,她不会刻意拒绝,只是想让他知道,在她心底他们就如兄妹般无需见外,也许总有一天,幸福自会找上他。
  多言无意,她灵睿的转了话题:“皇上那儿会有事吗?”
  “不用担心,他比你想象要聪明的多。我的突然离开是他的安排,原因也不过是想降低了仪亲王的警觉心,好逼出他的行动又能自宫外给他接应,你……是他最不想牺牲的人,为了保你他几乎已经不在乎任何了,却没想到你也密谋着,所以才会说你们那,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象极了的两个人。”至了此时,他几乎不敢想象若当日凝雪执意了的爱,未曾改变,如今的天下会争成什么样,许是一切会平息,又许是战火连天:“这几日皇上明着让人去渡河,似是有从那儿离开之意,暗着在热河岛外暗辟了道,只等援兵一到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原想让怀城带着汗军旗兵去支援的,却没想到他带着湘妃去拦恭亲王了,幸好……你还留了旭郡王那一手。”
  “旭郡王?难怪你派人来救我,而不是亲自来,你是去找旭砾了?”凝雪惊讶着,她从不知道那男人的心思竟能如此缜密,除了她之外,所有的一切皆是按着他的计划在走,一步不差。
  见承傲点头,她骄傲浅笑,为这般的男人舍了那么多去爱确是值得啊。他是个明君,事事运筹帷幄,为人善用才,如此而云,怎能不胜。若当日的喁璇能如他这般谨言慎行,又何来今日。
  她的突然失踪于他而言会伤心吗?甯儿会出事吗?这一切还远远没完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