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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


  火,满目都是火。
  熊熊燃烧的烈焰不断席卷而来,爬过冷宫一寸一寸灰蒙砖瓦和枯荣已久的草木。
  白倾沅面如死灰,一步步地后退着,后退着……
  可她还能退去哪里呢?
  冷宫的尽头,是越不过的高墙,高墙之上,仍是火热的灼烧。
  呼吸逐渐困难起来,后退的脚跟抵在棕屉处,白倾沅踉跄一下,喘着气跌坐在床榻边上,双目逐渐失了焦距。
  她久病无医,退无可退。
  她走不动了,她逃不出去了。
  四面八方皆是妖冶跃动的火焰,紧锁的朱门将她隔绝在救赎之外,她绝望地瞧着,心想,这群人终究是要将她逼到红莲地狱才肯罢休。
  自她坐上那把凤椅之后,父亲死了,母亲死了,泠鸢死了,南觅也死了,大哥失了一条腿,再不能双足行立,成柔失了她的驸马和孩子,悲痛一生……这些曾伴在她身边欢声笑语之人,一个个伤的伤,死的死,如今,终于也轮到了她。
  她想,若今日真就这般死去,那她来日就算是化作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他们。
  十八层地狱,她要拉着他们一起下。
  还能喘气吗?她枯倒在床榻边,一遍遍地在心底里问着自己,留着这最后一口气,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冷宫走水,没有人会来救她,她只是一个被废弃的皇后,一个再无任何利用价值的弃子。
  没有人会来救她。
  没有人。
  呛人刺鼻的烟灰四处乱飞,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而后便跟停不下来似的,咳嗽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难受。
  胃里像藏了一把火,喉咙跟烧穿了似的,痛苦万分。
  她缓缓断了气息。
  最后的最后,只剩漫天的火光。
  “阿沅!”
  “阿沅!!”
  冥冥中似乎有人在喊她,可她已经睁不开眼了。她悲哀地想着,还是不能睁眼的好,毕竟就算能睁眼,她又能指望谁来救她呢?
  她白倾沅,终究是要命丧于此。
  嗯?等等——
  怎么觉着自己在颠簸?
  白倾沅动了动手指,艰难地眯了两条眼缝出来。
  入目是摇晃不已的马车顶,耳畔隐隐有流珠碰撞的声音,倏忽,一道惊呼响起,传入耳中。
  “你醒了!”
  是谁?这是谁的声音?
  白倾沅脑海中仔细分辨着,过了许久,才模模糊糊地想起来,这似乎,是她小姑子的声音?
  “成熙?”
  她的姑姐,当今皇帝的亲姊妹,成熙长公主。
  她不确定地开了口,那微弱沙哑的声音,自己听了都百般嫌,也不知她那大姑姐听见没有。
  成熙听见了。
  她虚虚地拍了拍白倾沅的衣袖,哄小孩似的道:“是我。吸了那么多的浓烟灰烬进去,你先别开口说话,不然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浓烟?灰烬?受罪?
  白倾沅一时有些怔愣,原来,她还没有死吗?
  她没有死,她竟然还没有死……
  一旦有了这样的认知,白倾沅便觉着原本停歇的身体各部又开始复苏了起来,方才仅仅吐过两个字的喉咙,终于后知后觉地叫她感受到了灼烧的疼痛。
  痛,是真的痛,她居然真的还会痛,她是真的没有死……
  她开始用心留意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发觉自己正被成熙抱着,此刻枕着的,也是她的大腿。
  “谢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马车就猛然震动了一下,叫白倾沅本就破败不堪的身体各部雪上加霜。
  她措不及防地被颠了一下,一声咳嗽过后,喉咙里逐渐涌上一股血腥味。
  成熙也没料到马车会颠,双手稳住白倾沅后,赶紧喊了前面的车夫询问情况。
  车夫开了半扇木门,通报道:“公主,这路不能走,前头似乎有德昌侯府的马车过来!”
  “德昌侯府?”成熙惊呼一声,“他们在这做什么?”
  “属下不知。”
  成熙瞧了眼自己膝上奄奄一息的白倾沅,心里的担忧提到了嗓子眼。
  德昌侯召家是太后的娘家人,白倾沅如今虽已是个废后,但若是叫他们当场发现她带着废后私自出宫,定又是一场不小的腥风血雨。
  她一思量,赶紧问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寺庙道观?”
  她们这一路原就是走的小道,沿路要寻人家藏匿也难,不如直接躲进现成的寺庙或是道观。
  车夫回她:“最近的就是南面的灵泉寺。”
  “那就去灵泉寺!”成熙当机立断,俯下身子对白倾沅道,“前面有召家的人在,咱们的马车直接在这里掉头太危险了,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我将你放在马车内,让车夫带着你去灵泉寺,我下去,引开召家的人。”
  “成……熙……”
  白倾沅面色痛苦,似有什么话要交代,成熙等了会儿,见她五官都拧在了一块儿也挤不出半个字来,只能作罢。
  “活下去,阿沅,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
  成熙最后捏了捏她的手,将她安置妥当,旋即转身离开。
  又跟车夫交代了几句,她这才下了地。
  果然,马车在开始掉头的时候,召家的人已经注意上了他们。
  白倾沅亲眼见着车门闭合,车轱辘声断断续续在耳边响起,未敢停歇。
  没有了成熙柔软的双腿垫着,浑身病痛很快又折磨起了她,她翻来覆去挣扎半天,最后实在受不住,阖了眼。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暗,外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白倾沅睫毛微颤,挂着的细小水珠随之抖落,滑过她冰凉的脸颊,沁入骨髓。
  怎么回事?入目满是狼藉,雨滴落在坑坑洼洼的泥地上,激起层层水花,泥点子轻溅飞舞着,旋落到她脸上。
  原来她此时已不在马车内,而是,倒在了泥地里。
  可是她怎么会倒在泥地里呢?车夫人呢?
  她一手抓着泥地,狠命咬牙,似要起身,最终却只能狼狈地向前挪动了一寸。
  她不甘心,手指紧抠着泥地,指甲缝里不知钻进了多少污秽,都不能阻挡她想要起身的决心。
  活下去,成熙说的没错,她要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她才能报仇。
  她要活下去!
  等她终于满身污泥,勉强跪坐了起来,她总算看到了不远处的车夫,一把长刀刺在他的心口,鲜血还在汩汩地流。
  马车倒在一旁,连马儿都没了一丝生气。
  雨还在不停地下,满地血水,如丹砂倾覆。
  白倾沅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喉咙里那股血腥味再次翻涌而上,这下她没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刚爬坐起来的身子颓然下垂,似乎又要将脸迎地,然而不是——
  她沾满污秽的全身跌进一个坚毅的怀中。
  有人接住了她。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掀开眼帘想要一窥究竟,却被人捂了眼。
  至此,混沌一片。
  *
  建承五年,京城盛都
  白倾沅病了。
  太后火急火燎地赶到兰阙殿时,太医正隔着床帐为她把脉,面色不大好。
  寝殿里鸦雀无声,宫人安安静静地行了礼,循规蹈矩地站着。
  太后走到床榻边上,见太医把脉的手松开,这才出声询问:“太医,县主这是怎么了?”
  太医起身回话:“回太后娘娘的话,从县主这症状与脉象来看,应当是水土不服所致。”
  “水土不服?”太后微怔,随即呵斥道,“你们这些宫人是怎么当的差!县主昨日来时还好好的,如今这才过了一夜,怎么就水土不服了?”
  “太后娘娘息怒。”
  寝殿的宫人跪了一地,听着太后的训话,大气不敢喘。
  太医亦再次躬身,道:“太后娘娘息怒,县主这病,并非是宫人伺候不当所致,而是,个人体质如此。”
  太后眉头微蹙,“太医此话何意?”
  “县主自西郡远道而来,一路奔波劳累,骤然换了地方,本就需要时日来适应,加之如今盛都暑热难当,县主身子娇贵,一时受不住,也是情理之中。”
  “那依太医所言,县主此症,该如何是好?”
  “只需寻一处清凉僻静之地,安心静养数月,待暑热消退,县主适应了这盛都的气候,便可无事。”
  太医说的头头是道,太后这厢听了,微微颔首,亲自掀了薄如蝉翼的床帐,看了眼静卧其中的白倾沅。
  昨日来时还娇嫩红粉的一张脸,如今却是面容苍白,血色全无。
  “可怜的孩子。”太后原本整肃的脸上写满了心疼,担忧地看了几眼,撂下床帐,环视满屋的宫人,神色不怒而威。
  待她的目光转到一个跪在床脚的宫女时,才堪堪停下,“南觅,县主这症状,是从何时开始的?”
  叫南觅的宫女脑袋又低垂了几分,内心虽是惧怕,面上却不显慌张,硬着头皮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县主昨日夜里便呕吐了两回,当时奴婢们只道是吃食不合胃口,命小厨房又做了些热粥给县主喝下。直到今早,奴婢们去唤县主起来,才惊觉,县主浑身乏力,下不得地。”
  “糊涂东西!”太后厉色发难,空旷的寝殿内只回荡着她一人的声响,“哀家原还想着你是个稳重的,这才放心派你来照顾县主,如今这才一日未到,竟就这般疏忽,你叫哀家怎么放心……”
  “太后娘娘——”
  这种当口,还有谁敢出声打断太后?
  自然是榻上那位病着的。
  太后听了那微弱的一声叫唤,陡然一惊,也顾不上再训话,急忙又掀了床帐,换了轻声细语道:“好孩子,你醒了?”
  白倾沅微睁双眼,见眼前人模糊不清,摇摇晃晃,唯发上金饰闪闪,夺人眼目。
  “太后娘娘,不关,不关她的事,不要……责备她……”她指尖微颤,声音孱弱,说出口的话断断续续,章不成章,句不成句。
  太后见了,心头一酸,赶紧伸手为她掖好被褥,跟在她身边的福嬷嬷上前将床帐用钩子固定好,复又退下。
  “天可怜见,好孩子,你的心思哀家知道,你先莫要过多言语,好好歇着,有太医在这,定能叫你康健如初。”话一说完,她又转向太医,面色不怒而威。
  太医额上冒出豆大的一滴汗,急忙接话:“是,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太后这才稍敛了怒气,“方才你说,要寻一处清凉僻静之地,可有何处可荐?”
  太医斟酌之下,谨慎道:“微臣以为,京郊南面的灵泉寺,不失为一处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