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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李成画


  成柔不知自己这皇弟要过来,  今日一早便派人去珍珠楼请了江韶华来闲谈,彼时见到他们一同进来,画面颇为诡异。
  陶宣一身紫衣常服,  佩椭圆玄玉,  身上并未有明显能表明身份之物,但叫旁人一看便知其非凡俗。
  “姐姐。”便于区分,  陶宣都是称呼成熙为长姐,成柔为姐姐。
  成柔听他这声叫唤,手抖了一抖,  问道:“你今日怎么想到要来我这儿了?”
  陶宣看一眼江韶华,  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说些自己和召未雨吵架的事,  便先搪塞道:“今日难得事少,想着久未见过外头景象,便出来走走。”
  他边说着,  边自觉坐到上首,与成柔平齐,徒留江韶华独自站在原地。
  本以为他不明自己身份,  不会向自己行礼,不料他拱了手,  旋即就朝自己拜下了。
  “草民拜见皇上。”
  陶宣的手跟着也是一抖,吃惊地看向成柔。
  成柔对江韶华这般的机敏早就见怪不怪,  只是对陶宣摇了摇头,示意他无需惊讶。
  “你如何知道朕是皇帝?”陶宣震惊过后,满是兴趣。
  江韶华依旧跪在地上,抬头不卑不亢道:“民间早有关于当今圣上的传闻,有道是,鲜衣怒马,  丰神如玉,俊朗似风,方才一在公主府前见到您,草民便自觉将您代入其中,而进门后又见您不必同长公主行礼,稳坐上首,那想来便是圣上无疑。”
  陶宣毕竟还是个少年,往常听到手底下的人夸他气势足帝王范什么的,他听的也腻了,如今居然来一个夸他是鲜衣怒马的,他很受用。
  “姐姐这是哪里来的门客,朕喜欢。”
  成柔知道以江韶华的口才,必定会讨得陶宣欢心,只是真到了这一步,她却开心不起来。
  如若可以,她希望陶宣与江韶华,一辈子都不要碰面。
  “哪里是什么门客,这是蜀中来的富商,今日我请人家来,是想叫他为我送新到的料子来的。”成柔面色不显,淡定喝茶,“江老板赶紧起来吧,皇上都这么夸你了,还跪在地上多不像话。”
  “多谢圣上,多谢长公主殿下。”
  成柔隔着茶盏悄悄瞥他一眼,只见他神色自若,并未有何异样。
  没有异样才是最大的异样,这样的人,藏的真是太深了。
  她睫毛微动,在江韶华刚站直身子时便开口:“今日不凑巧,圣上在这,江老板有什么新料子,便下回一起带来吧,麻烦你走一趟了。”
  这是赤.裸裸的赶客,陶宣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见江韶华毕恭毕敬道:“是,草民先行告退。”
  陶宣刚觉得这人有意思,转头便见成柔要赶人走,忙诧异道:“怎么就要走了?”
  “我请人家来是办事的,如今你还在这,我又如何好撇下你,单独与他挑料子去?”成柔义正言辞道。
  “朕也可在一旁看着。”陶宣心直口快,成柔却不乐意了,“可我不想你在一旁看着,从前但凡是我们挑上的好料子,你哪回不做几件给你那周美人?你以为我真想日日都见到她与我穿同样的衣裳?”
  陶宣理亏,被她怼的没话说,只能遗憾地眼睁睁看着江韶华离开。
  不过外人走了,倒也叫他自在了不少,抱怨那是张口就来。
  “姐姐你不知道我这几日有多闹心,母后她只知道一味地偏袒舅舅家,若非看在大表姐身子还未痊愈,受不得刺激,他德昌侯府被查出来的东西又何止是这些。”
  成柔倒是已经看透了这些,她看着陶宣烦躁的样子,平静道:“咱们母后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你要查舅舅家,怎么也得背着她来才是。”
  “我背着了!可是不知舅舅又在背后同母后说了些什么,搅的我不得安宁。”
  “那你便干脆先如了他的意,叫他爽快一时。”成柔沉稳道。
  陶宣眼里泛过狡黠,“姐姐的意思是……”
  “有时候站的越高,一招毙病的时候,摔的才会越重。”
  姐弟俩默契十足地互看了一眼,陶宣称赞道:“姐姐怎么会想到这些?”
  成柔反问:“哪些?”
  “姐姐与舅舅家关系并不差,怎么会想要帮我解决此事?”陶宣问地认真。成柔是他的姐姐,他自己的姐姐,他自己心里门儿清,不久前还温温柔柔的人,如何又会突然为他谋划起这些来?
  成柔盯着前方空无一人的庭院,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与陶宣对话,“是我亏欠了人,心里过意不去,想着总得替他做些什么才是。”
  她能替那人做的,便是报复德昌侯府?
  陶宣不解,“那是何人?”
  “你不必知道。”成柔看着眼前的亲弟弟,眼角微微泛酸,“你只需做好你的皇帝就行。”
  陶宣嘟囔道:“姐姐这话好生奇怪……”
  “是我自己欠下的人情,不想与你多言,怎么,小皇帝还要管我这个长公主的私情了?”成柔戏谑道。
  “哪敢哪敢。”陶宣讪笑一番,便又打探道,“话说,姐姐当真没让驸马进过公主府?”
  成柔没有正面回他,“你这又是打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
  “这哪里还用得着特地去听啊,外头可都传遍了,姐姐,那蒋含称当真不得你喜欢?”陶宣已然忘了自己是要来打听她与成熙之间的隐晦,转而好奇起了她与蒋含称的矛盾。
  太后对蒋家是十分看重,近来已经有打算扶持蒋家的军队,将苏疑碎和覃质等人手下的兵都交由蒋家统管的打算。苏疑碎和覃质可都是单独拿出来也能独当一面的存在,扶持他们的陶灼又已经死了,那正好该是重用他们的时候,可太后想的居然是叫他们屈居蒋家之下,打压他们。
  他十分不认可这种做法,最近便一直在想该如何阻挠太后这一决定,思来想去,便只有先一步从蒋家手里夺过兵权了。
  如若成柔与蒋含称夫妻和睦,琴瑟和鸣,那他动手的时候倒是还要看在成柔的面子上,顾虑几分,可若成柔压根不在乎蒋含称,那他便少了很多不必要的担忧。
  成柔不知他弯弯绕绕的肠子在思虑些什么,只是单纯地不想再与他讨论这些,倦怠道:“是啊,不得我喜欢,若是皇帝喜欢,便送给皇帝好了。”
  陶宣哪里吃得消她这般取笑,惊出了双下巴道:“姐姐今日怪得很!”
  “哪里怪?”
  陶宣加重语气,“戾气重得很。”
  成柔懒得理他,可是他又自己狗腿地凑上脸来,睁大眼睛道:“听说姐姐养了不少的男宠在府里,可还是这般不开心,想来也是些不得心意的,不若朕帮你寻几个有意思的来?”
  “帮我?”成柔上下打量他一眼,不屑道,“你还是先给自己的后宫添些人吧。”
  “姐姐以为我不想?”陶宣收回探到桌面上的身子,泄气道,“母后早就说过了,人家西郡县主还在宫里住着,待到年节西郡王进京,就要把她封做皇后,我在这之前,怕是都不能再纳什么人进宫了。”
  成柔点着头,“那倒也是,阿沅是个好姑娘,出身也足够高贵,你的确该给人家该有的尊重。”
  “好姑娘什么的可不敢说,封她做皇后便做皇后吧,只要往后不碍着我喜欢旁的人就好了,千万不能像孝文……”陶宣话说到一半,突然变得烫嘴,卡在咽喉处的“孝文朝皇后”怎么也说不完整。
  成柔知道他要说什么,也知道他为何突然卡了词,默默递过去一杯茶水,处变不惊道:“自己冷静冷静。”
  孝文朝皇后,成熙的生母,但凡在宫里呆的久一点的老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忌讳到不能再忌讳的词。
  成柔见他似乎还未缓过来,便主动提起了旁的,“周美人的脸如何了?”
  “倒是还未好完全。”陶宣跟着她的话走,补充道,“先头杜太医的确是说得花好几个月修养,不过后来表姐小产,杜太医被支去王府照顾表姐去了,换成了赵太医替她看脸,也不知这赵太医靠不靠谱,这都将近一个月过去了,我瞧着还是没什么变化。”
  “太医哪有不靠谱的。”成柔顺口道。
  “是啊,可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陶宣自己也觉矛盾。
  成柔听着他的话,拂去茶沫的手一顿,似乎联想到了什么,慢慢道:“不如,今日回去换个太医试试?”
  “换个太医?”
  陶宣经她指点,原本惆怅的眼神逐渐凌厉起来,豁然大悟,“姐姐是说——”
  这日的小皇帝陶宣在成柔长公主府并未来得及将困扰他多日的疑惑问出口,坐了没多久便急匆匆地上了马车,赶回了皇宫。
  ***
  建承五年,九月初五
  成熙长公主在灵泉山设下流殇曲水宴,秋高气爽,露天席地。前来赴宴的马车将山脚围地水泄不通,京中各世家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们,全都提起裙摆,由女使嬷嬷们搀着,一步一步踏上通往山寺的台阶。
  白倾沅这日早早地便到了,她心里盘算着事情,脚下不自觉地往顾言观的小竹屋去。
  自上回两人在沈家见过一面之后,她又跟着成熙上过两回灵泉寺,碰见过两次顾言观。
  只是看样子太后还是很提防他,他的拘谨和疏远都很明显地表现出他的身边还有人在监视着。
  她心里疑惑,既然召未雨已经将顾家旧事都推到陶灼身上了,那怎么还会担心顾言观会找她报复呢?她又在怀疑顾言观什么呢?
  很不凑巧地,这日顾言观不在。
  她站在屋前,一时不知自己该去哪里。
  后头满是那些夫人小姐们高谈阔论的喧闹声,成熙忙着应付人,她最熟悉的成柔和召宜也都不在,她兴致缺缺,不大想过去。
  正百无聊赖地打算去竹林里走走,她一转身,便见一张清冷的面庞自不远处的台阶上下来。
  那是苏疑碎的夫人,李成画。
  “见过县主。”
  盛都别的不多,就是权势多,宴会也多,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白倾沅在这里几个月待下来,大大小小的宴会也参加了不少,与那些世家夫人小姐们该打照面的,也都尽数打过照面了,李成画也不例外。
  相比起那些成日成日与她在宴会上碰头的活泼小姐们,李成画她倒是只见过一面,那便是先前沈家老太爷的寿宴上。
  “苏夫人好啊。”白倾沅看着眼前这位冷美人,对她颇为客气与热络,“夫人这是刚从寺庙里过来吧?”
  “是。”
  李成画惜字如金,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会多说,同谁都是一样。
  白倾沅与她四目相对,只觉这人真是厉害,清清冷冷的,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夫人不过去吃酒吗?待会儿还会有唱戏的。”她特意指着后头道。
  李成画看都不想看那边的热闹场面,只浅浅笑了下,“妾身方才已与长公主打过招呼,就不过去扰人兴致了。”
  白倾沅下意识地点着头,也不知这话该怎么接,只能生硬寒暄道:“苏将军近来还好吧?”
  “还好,多谢县主关心。”
  “那……一道进去走走?”她眼神示意这片四季常青的竹林,李成画只稍抿了嘴,她便当做默认了。
  苏疑碎是顾言观身边难得忠心耿耿的存在,这一点她知道,而李成画是苏疑碎的夫人,就算再冷傲,她也会尽力做到对人和和气气。
  “苏将军近来应当很忙吧。”她跟李成画不熟,便只能从老大粗的苏疑碎下手,“听说太后打算命蒋峥嵘将军重整军队,到时,苏将军和覃将军应当都会被收入蒋家麾下吧?”
  苏疑碎和覃质都是陶灼一手提拔上来的武将,在召未雨的眼里,他们从来都不是会听自己控制的莽夫,若放任兵力留在他们手中,恐后患无穷。
  白倾沅瞥一眼李成画,见她依旧无动于衷,遂继续煽风点火道:“苏将军手下的兵力,我远在西郡便曾听说过,如若真要记在蒋家名下,实在是有些屈才了。”
  可惜李成画是个油盐不进的,听了她这些话,也只是风平浪静道:“妾身从不参与他们朝堂之事,县主同妾身说这些,只是无用功罢了。”
  “朝堂上的事,我也不敢参与,只不过这些都是平日饭桌上听太后娘娘和皇上提起的,我随便这么一听,又与你随便这么一说罢了。”白倾沅轻快地笑笑,“若不是今日碰到夫人,我都还想不起这茬呢。苏将军是个能臣,若是自立门户,未必不会比屈居人下来的好,蒋家虽然有太后娘娘撑腰,可是现在朝堂上逐渐开始掌权的,是皇帝不是吗?”
  “良禽择木而栖,谁说重整后的军队,他就一定要姓蒋呢?”白倾沅拨开面前自由生长的两片竹叶,与李成画踏着草皮向林子更深的地方去,“我记得,苏夫人的娘家还有个弟弟吧?叫李慕瑜是吗?”
  她笑笑,没叫李成画回答,自己便道:“春闱将近,不知李公子准备了这么久,准备的如何了?明年是个热闹的,据说德昌侯家,宣平侯家,姜太师家,还有巡防营章统领家的公子,皆要参与这一场科考。要我说,这些世家公子们也真是奇怪,明明不用靠科考,便能有旁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泼天富贵,却还是要风风火火去参一脚,美其名曰,是要证明自己?”
  她话说到这个份上,总算与李成画对视了一眼。
  李成画也不是傻子,白倾沅话里的意思,她明白得透透的。
  瞧瞧她方才说的那些人,什么德昌侯家的,宣平侯家的,姜太师家的,随便一个拎出来,都是自带身份,就算科考不中,将来也是能继承家业,富贵一生的,可她家的李慕瑜呢?
  李慕瑜的功课她不是不清楚,就是半桶水的水平,金榜题名的概率小之又小,那他的退路呢?靠他们那不靠谱的爹吗?那他这辈子怕也就是废了。
  可是靠苏疑碎吗?她的弟弟,真的需要靠苏疑碎来为他挣一个前程吗?
  白倾沅见她这一副深思的模样,便知她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两人停下脚步,李成画终于主动开口道:“县主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因为苏将军不该被埋没。”白倾沅从容闲适道,“一匹能够在北郡草原上驰骋的野马,如何好长久地被人栓在马厩里?”
  “苏夫人就当是为自己弟弟着想的同时,也顺便为他想想吧,苏将军也不容易。”
  李成画冷箭般的眼神扫向白倾沅,“他的前程他自己都不珍惜,我又如何能够左右?”
  “他真的是不珍惜吗?”白倾沅戳破假象,直言相对,“还是他只是为了保护你们在不断隐忍?”
  指甲掐进柔嫩的掌心,李成画嘴唇泛白,渐失血色。
  白倾沅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长条绿竹七七八八地遮掩着,不给她完整开阔的好景象。
  “出来有一会儿了,现在那边应该正热闹,夫人要与我一道回去吗?”
  本也没想着她会答应的白倾沅,居然出乎意料地看见她点了一下头。  她想,她知道李成画的答案了。
  两人回到宴席上,挑了个还算齐整的石块坐下,潺潺水声不断不休,一道道精美佳肴装在各式各样的盘子中,顺着曲折蜿蜒的水流缓缓漂动,浮过众人眼前。
  盘子中若有钟意的,便只管拿起筷箸夹一块走,浮过眼前的东西,不会再出现第二遍,除了酒。
  白倾沅拾起漂过自己眼前的银白酒壶,晃了晃,看着坐在自己斜对方的召颜,计上心来。
  明明就坐在对角,但她拎着酒壶起身,绕了一个大圈才到召颜身边。
  “召六姑娘?”她在召颜耳边出声道。
  召颜回首,骤然见到白倾沅那张脸放大在自己跟前,吓得差点没跌进溪流里。
  “你做什么?”她戒备地防着白倾沅,与她拉开一定的距离。
  她的手刚恢复不到半个月,可不想再被她拧一次。
  “你这么怕我做什么?”白倾沅可怜兮兮地瞪着眼睛,捧着手中的酒壶道,“我今日可是特地找你来赔罪的。”
  召颜显然不信,“你又在胡说什么?”
  “我哪里是胡说了!”白倾沅争辩道,“我真是来找你赔罪的,上回是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的手,我回去就好好反省过了,今日就让我借着成熙姐姐这壶酒来向你正式道个歉吧。”
  “你,我告诉你,想让我原谅你,门都没有!”召颜作凶狠貌,磨牙凿齿,言语间既透露着凶悍,却又藏着怯意。
  “我早就将此事告诉了我父亲,你就等着吧,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这里是盛都,不是你的西郡,我就看着你还能在这里撒野几时!”
  白倾沅已经看透了她色厉内荏的本质,举着酒壶又凑近几分,挡住自己阴寒的笑脸,附在她耳边轻声道:“那你可得叫你父亲早些动手了,因为——”
  她故意拖长尾音,卖着关子暼了眼召颜慌张的神色,顷刻间,手中的酒壶抛了出去,落进一旁的溪流中,激起一阵水花。
  正当众人都被那酒壶的动静吸引过去时,半蹲在召颜身边的白倾沅突然眼睛一花,脚下不稳,整个人朝着召颜愣头愣脑地扑了过去,将她连带着摔倒在了硌人的石子上。
  召颜身边的几个盘子碎了一地,又是好大一阵动静,众人目光随之过来时,只见这两人正扭抱在一块儿,双双狼狈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