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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身长 崖会泉:没想过,不知道……


  人对于自己亲自照顾过的对象,  大多存在有一点滤镜,对对方的印象会深深停留在刚接手照顾的时候。
  据研究调查,这种情况能被归为一种非典型的“第一印象”,  它主要影响人对另一个客观生命体的看法,让人在看待他人时,总下意识把对方往初见的那个状态套——而罔顾对方如今已长成了什么样。
  崖会泉看黎旦旦就是带有这种滤镜,他那天反复捏着猫爪把猫提起来,  看对方伸展又缩回去,把自己原本思考的事完全搁在一边,只费劲地在琢磨:
  猫,为什么这么长?
  “恕我直言,少爷。”最后是百里从书房的音影设备里冒出了声音,掌握黎旦旦第一手数据的电子管家很中肯地说,  “我扫描到您正在为黎先生的身长感到迷惑与苦恼,  但这实际上是不必要的,  因为,  只要您留心观察过黎先生在跳跃、大幅跨跳以及垂直攀爬时的身形,您就会意识到,在它将四肢完全伸展,  与身体保持近乎一条垂直线时,它理应有那么长。”
  “……”崖会泉搜索了一下记忆,  感觉黎旦旦在屋子里上蹿下跳的模样他全见过,  他也不只一回的早上醒来,发现猫在枕头上睡成了一滩,以一种人如果那样睡,第二天百分百会肩酸脖子痛的姿势把后背填在了枕头与床头的空隙里。
  ……但那时候猫看着有这么长吗?
  滤镜怕是得有一个星系大的主人怀疑自己失忆了。
  “您对我的观点存疑。”百里擅自分析了主人的表情数据,电子管家继续保持客观,  很理性,“我还必须要提醒您的一点是,当您托起黎先生的前肢,将它向上提拉,您眼中的‘身长’,实际上并不精准,是包括了黎先生前后腿的长度在内,这便也会对您造成一点视觉误差。”
  崖会泉听着觉得有点道理,他“唔”了一声,正对着黎旦旦若有所思,手下捏着一只猫爪垫。
  就听百里为了补充论据,忽然还举了个诡异的例:“少爷,您有回看过自己在家用锻炼室里的记录影像吗?当您将双手向上举,手臂与肩膀近乎垂直,挂在牵拉杆上的您也很长。”
  崖会泉:“……什么?”
  这什么破例子,还能这么比?
  然而电子管家并不觉得这是个“破例子”,百里行动力超群,还即刻投送出了一块悬浮屏,上面赫然是主人在家用训练室里上器械的录影。
  电子管家有理有据:“我们一般不会把人的手臂长度也算进身高里,不然,这对那些天生臂长不理想的人太不公平。人类在计算身高时不会算上臂长,却会算上腿长,而黎先生作为一只猫,很遗憾,它四肢没有一项被算进身高项目内,腿长是单独列出去,并计入‘肩高’项,这也就导致,假如您平常是一名鲜少注意猫腿长的人,便会在猫忽然站直,将猫的腿也计算入身高时感到十分惊奇。”
  百里不可谓不贴心,他直接调了主人在训练室里的影像数据不说,一边陈述观点,一边,还在影像里的人身边打出了测量数值,并同步启用另一块屏幕,上面投送的是黎旦旦拢着爪子趴着时的“团形身长”,与大跨跳定格画面时的“条形身长”,以供参考对比。
  崖会泉却没感到贴心,只怀疑电子管家在借机讽刺主人。
  因为他把这话听完,按着他的“崖氏语言风格”来翻译这一大段,他认为,百里的意思更接近于:“你觉得惊讶是因为你平常缺乏观察,你真大惊小怪。”
  “大惊小怪”的人有点不爽,又不能为臆测里的阴阳怪气直接发脾气。
  更堵心的是,抛开他怀疑百里在内涵的部分不谈,单就“猫爪长度也被无意识算进了身长”这点,百里的分析不是全无道理。
  资料上宣称,人在抚摸猫咪时血压会得以降低,养猫者每日撸猫,十分有助于保持心情平和,还能预防心脑血管疾病。
  等崖会泉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停止了把黎旦旦拉长又“放回原样”的行为,将整个猫都抱到了手臂上,一言不发撸了好一会猫。
  “你小时候在猫窝里睡成伸懒腰的姿势,跟要把整个肚皮摊出来晒一晒似的,非常四仰八叉。”崖会泉将手贴上猫肚子,他低头看着猫说,“你那时候也没这么长,四肢全摊开也还是挺小一条。”
  时间已经挺晚,远程会开完就已接近蒙特时间午夜,崖会泉有个一到夜半三更,就自动手上褪温的小毛病,他一年四季手都暖和不起来,到了冬月的晚上,双手更是像个比例优美的模型,仿佛从骨到皮都冷得里外如一。
  黎旦旦肚皮非常暖和,动物天生比人类体温略高,像个天然暖手宝,它对搁在自己肚子上的冰冷物件仅探头看了一眼,就把自己的毛胳膊毛腿挪过去,把人凉飕飕的手给抱住了,依稀还把这只手往怀里带了带。
  “喵。”它抱好手后才不疾不徐地说,冲人表示,它那时候“挺小一条”,是因为它那会本来就很小,可现在它长大了,家里伙食太好了,人勤勤恳恳把它喂到这么大,怎么能指望它还和一丁点大时一样短手短脚呢?
  它又不是矮脚猫,想什么呢。
  黎旦旦和百里一样有理有据。
  就是可惜语言不通,崖会泉没听懂。
  他的手被猫抱了过去,感觉有点奇异,像是在自己很熟悉的地方,突然又翻出来一个遗落的小惊喜。
  “少爷。”百里开口,他强行担当了主人和主猫之间的翻译,遵循着某种奇妙算法计算一通,翻出来的东西竟还有着七成的准确率,他说,“黎先生可能是想告诉您,它那时候还小,现在长大了,小猫当然再怎么伸展也是短腿短身体——就像您在十岁时开始尝试器械锻炼,上牵拉杆后也显得并不长一样。”
  人工智能今晚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特别喜欢从资料库里往外调取历史数据,崖会泉根本没来得及制止,他听到“十岁”关键词已直觉不妙,才刚把眉心一拧准备出声,一抬头就已经晚了。
  百里检索读取的速度飞快,第三块小屏幕已被电子管家摆到了锻炼室录影下方,同时吸引了猫的注意——
  出现在屏幕中的小男孩十岁上下,有着和现在完全一致的发色与眼睛颜色,但眼睛形状要更圆一点,五官依稀是同一套模板,却整体轮廓更柔和,也更稚气。
  只是那张脸上的神情与“柔软”毫无干系。
  灯光从男孩头顶照射下来,他正身处某个有着诸多训练设备的房间里,正前方的仪器几乎是他两倍还高,让那具还没进入青春发育期的年幼身体呆在那仪器面前,简直像直面了一个机械怪物。
  而男孩沉默与怪物对峙。
  旁边有个声音响起来,是百里,他说:“这台重力训练仪的最低年龄限制设在十二岁,哪怕是启用青少年模式,也超出了您的年纪。”
  男孩仰头,好似抬头时被灯光晃到了眼睛,他轻微眯眼,但坚决的目光穿透了出于本能而下垂的眼皮,他用不符合孩子身份的冷静口吻说:“那就帮我作弊。”
  “我并不赞成这么做。”百里又说。
  可不管是影像记录里的人,还是记录外看着屏幕的对象,都听见了轻微一声“咔”后,重力仪开始缓缓启动的声音。
  男孩又抬头看了眼快有自己高的扶手杆,他没再说什么,只伸长手臂将横杆抓紧,然后用力一撑,将自己翻过横杆,进入了重力训练场已经生效的区域。
  ……
  “您看,就是这里。”屏幕上的小男孩已经长大许多年的现在,用着和历史记录里一模一样的声音,电子管家兴高采烈定格了男孩翻身进入训练场的画面,刚好卡在小家伙伸长手臂挂上横杆的瞬间,“十岁的您,就像之前只有230克重的黎先生,就算整个展开来再算上手脚长度,也还是不算太长。”
  “你是不是中病毒了?”长大的“小男孩”——崖会泉冷一张脸,他直接通过自己的个人终端取得管理权限,强行将百里抖出来示人的“黑历史”都关闭了。
  黎旦旦之前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影像记录播放时,它却像极感兴趣,整个猫都翻身坐了起来。
  崖会泉关了屏幕,一低头看见猫的脑袋还仰着,视线仿佛还在半空流连,像对才关掉的屏幕依依不舍。
  “没什么好看的。”人伸手在猫的脑门上一戳,手动给猫的目光转了向。
  黎旦旦改看向崖会泉。
  崖会泉的手顺势从猫毛茸茸的后脑勺一路捋下去,他说:“我那时候脑子里一半装着能挑战极限的自信,一半装的全是水,这是我第一次上重力训练仪,上去十分钟,下来连吐带晕十小时,吓得人工智能都差点自动报警。”
  但那个警最后当然没报出去。
  因为不能。
  真正看到那个久违的年幼自己时,崖会泉其实怔愣了一瞬,原本应当即刻出口的喝止都卡在了喉咙里,他甚至一下没想起来,那画面究竟是什么时候录制的。
  时间毕竟过去太久了,他成年也都已经有这么多年了。
  不过很快,当听见屏幕里的百里说起重力训练仪,崖会泉就想起来,这应该是他十岁又九个月的时候。
  一般人记自己的年龄,不会精准记到月份,然而那年很不同,几个月前他父母刚刚过世,他从蒙特权贵家庭的小少爷身份骤然一转,成了父母功过是非难以界定,是否有罪暂且不详的孤儿。
  他是一个被遗落的“炸/弹”。
  常规情况下,蒙特这个权贵云集的地方出现一个孤儿,父母还生前职阶不低,孩子一般会被先交由专业机构,由机构来决定这个孩子应当被谁领养。
  这其中的手续和权衡因素都非常复杂。
  如果不出意外,崖会泉应该被送去一个职阶同样尚可,能够按着《蒙特未成年人特别保护案》提供给他优厚物质,在没了父母后也不会让他降低生活质量的人身边,甚至被直接并入另一个权贵之家,成为那个家庭的养子,收养他的人,来年估计还能竞选一下“蒙特十佳爱心家庭”。
  然而,当这个孤儿的父母死得蹊跷,名字上背负得东西一时显得有些多,那孩子的处境就也很难不微妙了。
  崖会泉对那一阵的记忆其实有些模糊,他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那时候周围总是很吵,他们家原本的房屋是按职阶划分的,这种以职务定居住地的“包分配”模式,让他在父母骤然过世后,那个家就也不能算是他真正的家了。
  那块地在不久之后就会被回收,失去了职阶相符的主人的房屋会被推倒,之后,地皮会作为“空置地”重新记入分配系统,等待下一位职阶达标的主人,再在空地上盖起新屋。
  离十一岁还差上一点的小男孩呆在快要易主的屋子里,他每天都要见很多人,听很多同情关怀的话语,看一茬又一茬的绅士贵妇在他面前长吁短叹,甚至流下饱含情感的眼泪。
  “我非常愿意邀请你加入我们的家庭,孩子,然而……”
  “如果不是……我们也非常想要拥有你。”
  “假如……”
  小男孩心想:“说谎。”
  一个从小就无师自通该如何保持“距离感”的孩子,一个能够几乎不去大人那里撒娇卖乖,连身体不适都只会自己去调用医疗舱的孩子。
  想要让他看不出那些成年人藏匿在话语之后的本意,也太困难了。
  于是崖会泉做了一个令人跌破眼镜,连着上了三周蒙特时评的决定。
  他去给自己申请了在蒙特已80年无人申报的AI监护。
  他本来就是在AI监护下出生的,他对电子管家百里甚至比对双亲更熟悉。
  如果说连培养一条生命都可以交由AI去做,父母可以在只递交基因信息,随即完全撒手不管的情况下,也最终顺利获得一个健康的孩子。
  那么,监护一个已经有了自主思想,接下来只要去寄宿学校就好的儿童,为什么会认为电子管家做不到呢?
  ——这是崖会泉当年的自述理由。
  他亲自去儿童委员会做了理由陈述。
  他还承诺,自己会尽快跳级升学,目标院校是恒光学院,这样只要他顺利入学恒光,他接受的就是全封闭式教育管理,学院生活可以弥补他在人文接触上的不足,全封闭管理则能极大提升他的人身安全性。
  在入学以前,电子管家会每周按时上传他的生活影像及多项个人数据,以便监察委专员查看,随时掌握他的健康动向。
  感谢星历时代,虚伪与文明成了并不相悖的存在。
  那些心思颇多的人不愿轻易接手一个麻烦。
  可同样的,对于不幸成为“麻烦”的小男孩本身,一旦他主动知情知趣,还把自己的安排做得力所能及的妥善,人们便又会让步,更不会有人去批判他想要进入恒光学院是天方夜谭。
  再怎么说,他也只有十岁。
  在二十五岁才成年的年代,父母即便定罪,十岁的孩子本身又有什么错呢?
  崖会泉的申请最终成功了,他还拿到了一笔特别拨款,恒光学院公开表明愿意酌情为他放宽入学要求。
  他给自己定了一个偌大的目标,只能努力往前跑。
  他努力想把自己从飘摇不定中挣出来,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立住自己,不想再陷入必须仰仗谁才能活的局面。
  电子管家那天不仅没能报警,还在将主人送进医疗舱后,又遵循着崖会泉的指令,将这段医疗记录和训练记录从数据库中删除,在上传本周汇报时悄然藏住了它们。
  这么多年过去,崖会泉有好几十年没再见过这段资料,他真以为它们早被百里删干净了,却没想,电子管家竟然还存着一份。
  还好如今这些资料就是全放出来也无妨。
  除了能让表面冷淡,内心里还是挺计较男人面子的人有点恼,它再也不会是一份“定时炸/弹”,需要让一个小男孩去伙同自己的电子管家,一人一AI费尽心思的藏了。
  在那个深海遗迹里,相处的中后期,域外联合的指挥官还曾半真半假地问过崖会泉一句:“你说假如没有战争,你现在会在做什么?”
  崖会泉沉默半晌。
  那沉默让沃修起初以为这又是个“越线问题”,属于这位星盟指挥官不能答的区域。
  但沉默过后,崖会泉回答了。
  他简短地说:“没想过,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