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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传递


  程未晚、孟先觉和凌肆夭三人在灵船上过了几天与世隔绝的日子,因此他们并不知道,天门那边的情况已经相当复杂了。
  虽然天门的支援小队死伤惨重,但常央山那边的鬼尸乱潮已经得到了明显的控制,章成灿作为领队,受了危及性命的重伤,命悬一线,玄微甚至动用了万象峰的灵池,恨不得倾尽全天门的资源来为章成灿疗伤。
  玄微如此的大动作,终于引起了天麓众人的注意。
  常央山事件解决得近乎于完美,天麓众人见玄微此种阵仗,心里也都有了猜测,章成灿功劳不小,若是趁此机会沟通交往,对日后来讲百利而无一害,因此但凡是有些心思的人都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纷纷带了天材地宝登门拜访。
  但却只等来玄微的一句话:“成灿情势危急,沉睡不醒,吾会尽全力救治,目前不能见客,还望大家体谅。”
  一句话,轻飘飘地打发了那些想借此机会巴结上玄微的那些人。
  而另一件事,则更加夸张。
  章成灿在常央山一事之中大放异彩,但相对的,孟先觉的表现就有些让人大失所望。
  众人从一些碎片之中了解到孟先觉唯一做的是带着一个小队出去寻找物资,却在遇到鬼尸的围袭之后大乱阵脚,进行了错误的指挥,导致整个小队无一人生还,甚至还险些将鬼尸传染给了大部队。
  更可恶的是,孟先觉他竟然是……鬼修!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被章成灿拼命保护着,死也不放手的玉牌之中,录制着孟先觉召唤海上明月楼,放出数千只明显受孟先觉操控的女尸来。
  那些女尸没有人的意识,不知疼痛,明显与那些鬼尸相差无几。
  见到此幕,众人不禁心底发寒,两股战战,但又都同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孟先觉是已经修炼出了海上明月楼的鬼修,在鬼修一途之上有所大成,而且此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三圣之首,他若真的成为鬼修,那他日后该会成为何种恐怖的人?
  因此,众人心照不宣,达成共识,天麓各处都在流传着一种说法。
  孟先觉江郎才尽,走入歧途,心术不正,居心叵测,以身饲鬼,养出了一批力量恐怖的鬼尸,他早有恶计在先,放出这批鬼尸,吞噬了常央山辖区的活人,将常央山养成了一座鬼城,那是他计划做日后的据点,但被章成灿识破,章成灿身先士卒,将孟先觉的恶行披露,遭孟先觉残害,幸好玄微真人赶到,才将章成灿的一条残命保了下来。
  孟先觉在这个“真相”中,被众人从最大的功臣打成了一个居心叵测,心思歹毒的鬼修。
  人们都是喜欢英雄的,他们喜欢看见恶人被好人打倒,有一位英雄将他们从水深火热之中拯救出来的俗套桥段。
  因此,这个“真相”流传甚广,甚至都惊动了天门的高层。
  掌门重岳大怒,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孟先觉这个逆徒回到天门,到时他好给天麓,也给章成灿一个交代。
  孟先觉对这些虽有预料,但并不知晓这个事来得这么快,他只是一日坐在软塌上读书,忽然心悸一瞬,他抬头望去,看见的只是高悬的天空明镜。
  身旁程未晚和凌肆夭正在压低了嗓音讨论着什么,他无心去听,只是抬手,按下了心口的躁动不安。
  他们距离到达天门,只差一天了。
  此时程未晚正在和凌肆夭在纸上画五子棋,在凌肆夭连输四局之后,程未晚扔了笔,嘟囔一句:“没意思。”
  凌肆夭还在为自己没能及时堵住程未晚的那个缺口气愤不已,乍一见程未晚放下笔,直接上了头,抓着程未晚的衣服不放:“诶你什么意思,我们再下一局,我肯定赢你。”
  程未晚靠在椅子上,没精打采:“不跟你下,再下十局也一样,你赢不了。”
  凌肆夭白了程未晚一眼,也学着程未晚的样子靠在椅子上,放空自己,喊了一句:“好无聊啊。”
  可话音刚落,灵船就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发出一声类似于爆炸的声响,三人均迅速放下手中做的事,孟先觉尤其警惕,他飞速冲向灵室,企图启动灵船的紧急控制程序,但他发现。
  这艘灵船已经失控了。
  从地面不断有灵力飞弹向他们袭来,灵船的左翼已经被炸毁,整艘灵船在高空剧烈翻滚,眼见着就要坠落地面。
  孟先觉死死抓住操纵杆,并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绝地送入灵船之内,才堪堪稳住灵船,使它不再坠落。
  可轰鸣依旧,巨大的爆.炸声侵扰着他们的耳膜,程未晚在火焰和爆.炸之中赶往灵室,孟先觉在浓烟和火焰之中抬首,拧眉:“晚晚,别来这。”
  地面的攻击者似乎已经发了狂,巨大的灵力飞弹对这艘小灵船进行全方位的攻击,但显然,灵室才是攻击的最核心。
  毕竟只要一艘灵船的控制室失去作用了,那么这艘灵船就是一口悬在高空的棺材。
  程未晚捂住双耳,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大喊:“孟先觉,我们还在剑宗的范围之内吧,这些人发的什么疯?”
  孟先觉似乎有了些头绪,一双眼眸渐渐变得沉静:“无妨,不怕他们。”
  凌肆夭追在程未晚身后:“晚晚,快过来,灵室那边危险,我们得想个办法让这艘灵船落地。”
  话毕,他又远远地看向孟先觉:“孟先觉,你有办法吗?”
  孟先觉此时的情况很不好,他要在一片乌烟瘴气之中稳住灵船,还要用尽浑身力气扳着操作杆,太阳穴那无时无刻不在痛的针刺感仿佛在这时变得强烈,他暂时闭上眼,换来凌肆夭一声惊恐大叫:“孟先觉,大哥,哥哥,你别闭眼,别弃疗啊!”
  凌肆夭的话他有些听不懂,只觉聒噪,这艘灵船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无底洞,他的灵力已经接近枯竭。
  此刻只有一个办法。
  彻底放弃让灵船在高空飞行,让灵船自由坠落,在即将到达地面之后开启一个巨大的保护层,只是这样操作起来很困难,一是要算准时机,二是还有可能在还没接近地面,灵船失去了外面那一层保护结界,他们就已经被炸成了一堆烂肉。
  但,值得一试。
  就在孟先觉准备抽出灵力,放手一搏的时候,忽然有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
  他愕然,睁眼,抬首。
  看见了紧抿着唇,盯牢他的程未晚。
  程未晚的手很凉,掌心光滑,孟先觉悄悄地将手背往上贴了一贴,两人皮肤相触,这让他稍有满足。
  程未晚静静看着他,淡声道:“我来吧。”
  此时程未晚一身白衣,在乌烟瘴气的灵室之内格格不入,他的眼睛很漂亮,眼睛是很显无辜的圆形,这就导致,当他在认真地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没有人能拒绝他。
  孟先觉悄悄地反握住程未晚的手,声音温柔至极:“晚晚,这里危险,去外面等我,记住抓稳。”
  程未晚拨开孟先觉的手,说道:“没必要。”
  话音落下,孟先觉忽然感到周围寂静了一瞬。
  随后一股巨大而磅礴的灵力从他们手掌接触的地方涌来,涌入他的身体,又通过他的身体,从他结印的地方流入灵船。
  灵船原本剧烈摇摆,有此灵力之后,忽然稳住一瞬,孟先觉微微睁大眼睛。
  火龙咆哮,灵力结成的飞弹在他们耳边炸裂,孟先觉却觉得此时一切都不真实。
  乱尘飞烟之中,是程未晚主动抓住他的手,他们十指相扣,灵力与真意都在互相交融,孟先觉无端觉得,自己的体温在渐渐升高。
  程未晚感受到孟先觉的躁动,他奇怪地抬头瞥他一眼,却一眼就看见孟先觉躲闪的目光。
  孟先觉一个走神,灵船就剧烈晃动起来,凌肆夭在外面仿佛被什么东西砸中,在外面吱儿哇乱叫,滑稽得要命。
  程未晚嘴角微微勾了勾,却在刹那,他们心意因灵力与真意都在渐渐融合,有一刻,他感觉到了心脏悸动的感觉。
  恰如枯木逢春,这种感觉并非来自于他,而是来自于彼此互通情感的孟先觉。
  那种感觉酸酸麻麻,带着点轻薄的苦,漫在心间,可只需要他自己的一眼,便能令经历了寒秋的死木和田野,草木荣华,花蕾藏红。
  程未晚愣怔间,乍一接触到孟先觉的眼神,他们二人对视的一瞬,孟先觉心中的情绪又一次清晰地传给了他。
  是无法抑制的欢喜。
  程未晚像逃一样地移开视线,专注地看向那个操作杆。
  可操作杆上是孟先觉骨节分明,修长苍白的手。
  程未晚又仓皇看向地面,逃得狼狈。
  孟先觉见程未晚那副样子,猜到了是怎么回事,顿时轻笑,但他的手依然是稳的,一手抓住程未晚的手,另一只手抓紧操作杆,令灵船稳稳下降。
  可事事不如意才是常态。
  程未晚原本乱糟糟的脑海仿佛一刹那插入了一根针。
  这跟针带着势不可挡的劲头,好像直直刺入他最脆弱,最敏感,却又最重要,能够操控全身的中枢。
  一刹那,剧烈的疼痛如燎原的火一样,从那个中枢开始,迅速地向全身蔓延。
  那种痛无法忍受,而一直由程未晚稳稳输出的灵力,也在他痛到几乎昏迷的那一刻。
  断绝。
  灵船在高空之上剧烈翻滚,孟先觉无力支持庞大的灵船的消耗,而外面的灵力飞弹仍在继续,孟先觉只做了一件事。
  将半昏迷状态的程未晚揽在怀里,双臂紧紧圈住他,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他阻挡一切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