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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恩怨情仇


  月上中天,城中最大的一处院子里里外外被问雪宫弟子重重把守,?丹房内烟雾缭绕,?清秀甚至有些羸弱的男子一身青衣,?书卷气十足,?正皱眉捻着炉中残渣,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旁边的悲同长老絮絮汇报着莆州分号的事情。
  悲同长老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开口,轻轻问:“宫主?”
  青衣人就是正道武林救世主、天下第一大派问雪宫的宫主原问水。他看上去比真实年龄小很多,?就像个普普通通的书生般斯文秀气,?不像是割据一方的大派宗主,说是哪家的读书人或教书先生还更可信一点。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不说话时,悲同长老一介武林名宿竟老老实实躬身等着,连落入眼中的汗都不敢抬手去擦。
  “我听说,?真真在莆州受了气?”
  简简单单一句话,?悲同长老却仿佛受惊,?急急道:“属下,?属下已极力护持,可这次惹大小姐不快的乃是沈缨之女沈柠,?身边还跟着罗浮剑君,?她已晋境宗师,莆州分号又不作为,属下、属下实在……”
  沾着炉灰的手顿住,这双手青黑发紫,狰狞可怖,?仿若鬼手。原问水面上没有半分表情,一双小臂却迅速爬满了隐约的暗红纹路,“你说谁?”
  悲同长老看到他手臂上凸显的血脉痕迹,肝胆俱裂:“宫主!收束心神!”
  当事人反而面无表情,从怀中掏出药瓶吞服了一粒药下去,又取了一把小银刀割破手指,挤出许多血。做完这些他的脸色迅速灰白下来,片刻后手臂上的血脉痕迹渐渐消退。
  悲同长老掂量着语气说:“宫主,怎会如此频繁,这样下去……”
  原问水擦去额上的汗水,“我需要你教导如何炼药?”
  悲同长老闭上嘴。
  原问水缓了片刻,悠悠道:“你刚才说,真真惹上了沈缨的女儿?”
  悲同长老:“千真万确,她那张脸和沈缨有六分相似,属下绝不会认错!还有谁能让罗浮那个痴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属下只是稍稍试探,罗浮就欲以青睚剑斩了属下!听弟子回禀,此女现在就在城中!”
  “背信弃义之徒,也配有子女?”原问水忽然冷笑:“敢放他们踏入江湖,真是不知死活。沈楼就罢了,已经有人替我收拾他,这个沈柠……青杏坛的懦夫也来了,是么?”
  悲同长老眼中一亮:“不错,愚就住在城中,整日缅怀过往,不怎么出门。”
  “愚?又蠢又犟,威望还最重,倒是正合适。你说他自己的女儿死了,看见凶手的女儿会如何?”
  正商议间,一声清脆的“舅舅”传进室内,紧接着姜真真扑过来环住原问水的臂膀:“舅舅!你今天就到啦!我好想舅舅啊,怎么没让人通报呢,早知道就不逛夜市了,都是些乡巴佬货色,也没什么意思。”
  原问水对这个外甥女很是纵容,任由她拉扯,宠溺地说:“真真想舅舅,那有没有想姨姨?”
  听到“姨姨”,姜真真仿佛回忆起什么可怕的事情,微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见原问水神情冷淡下去,连忙撑起个笑容软下声音:“当然想啦,我也有经常想姨姨的。”
  “乖。”原问水温柔地抚摸她的头:“舅舅知道你在沈家兄妹那里受了委屈,明日你去把沈柠引到东三巷口,自有人会替你出气。”
  姜真真一呆:“沈柠也来了?她凭什么能来@她在哪儿?”
  原问水说:“悲同会料理好,你只记住别伤了自己,拖到悲同和你汇合就好。”
  第二日一大早,宴辞又去了青杏坛,隔了一会儿,竹枝堂的人就差人送来了萤火刀。她拆开查验,果然刀柄上有那个徽记,确实是萤火,心中总算放下了一块大石。自从昨晚宴辞从背后抱住她说了那句话,两人已经一晚上都没说过话,但沈柠此刻心中前所未有的开心,第一件想到的就是把这个好事告诉宴辞。
  昨晚她不争气地大半个晚上都没睡,脑中一直反复回放那句话,那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在这个世界,她以后可以更加依赖这个人、对他更加放肆一些呢?
  除了父兄,她在这个世界收到过的许诺一个是小时赌约,一个是昨夜宴辞的保护。五岁那年的戏言注定无法兑现,那可不可以……再信一次这个许诺呢?
  沈柠想了大半晚上都没想清楚,迷迷糊糊睡过去,今日收到刀,却又压抑不住心底漫溢的喜悦和想要与宴辞分享的急切,把刀一包抱着就往青杏坛跑。青杏坛同沈家人有仇,没法直接去人家驻地,只能在必经之路上等着,希望宴辞看完诊能尽早见到他。
  “沈柠!”
  她回头,迎面就是一鞭子,沈柠此刻已今非昔比,脚步一错让开朱邪:“姜真真?你干什么?!”
  “哟,学乖了不少嘛?”姜真真轻蔑一笑,“罗浮剑君不在,你敢不敢和我两个人比划比划,我输了赠你一瓶燧丹,敢么?”
  沈柠才不上当,转身就走:“有病吧,当所有人都想要你家的燧丹?”虽然确实考虑过买来试试,但放狠话绝不能输。
  “你不知道你哥受了重伤,就快死了吗?”
  “我哥死了你比我还急,哪有时间来找麻烦?”沈柠打心底服气这位大小姐,一看就是有阴谋,连理由都找不对。
  不过越这么纠缠不休,沈柠越不安,明显是有备而来搞事情。她现在不能去青杏坛找宴辞,万一青杏坛那帮偏执鬼看见她不治宴辞的病就糟了,只能抱着刀就往西城门跑,寄期望于帝鸿谷弟子早些到。
  姜真真还真是有备而来,身后四名一流高手立刻堵住沈柠去路。
  她内力不足、武功不够,踏影步再是顶级轻功也只能让她与二流武者抗衡,遇上一流高手,勉强不被当场拿住已经拼尽了全副心神,而且四位一流高手围攻,五招内就夺去了萤火。
  姜真真一把抖落布包,讥讽道:“还当你护着什么宝贝,原来是这柄魔刀啊!”她随手甩了甩:“好丑的刀,真没见识!原来沈大小姐也是个痴恋魔头的蠢货,难怪你支持竹枝派了,蠢货和穷鬼天生是同道中人嘛。”
  “我蠢?那你喜欢沈楼,岂不更是蠢货一个?”沈柠仗着身法几次突围不成,索性老实站住,看对方耍什么花样。
  按说这话一出,依姜真真的暴烈性子肯定要怒,谁知她竟忍下了,一提萤火转身就走。沈柠心中越发警惕,可萤火在人家手上,周围又虎视眈眈围了四名武力值远高于她的好手,形势比人强,只能暗暗戒备地跟上去。
  四名一流高手一路逼迫她来到东三巷,姜真真意味不明地一笑,把萤火刀抛给她:“什么破铜烂铁,本小姐瞧不上眼,你自己供起来吧!”
  沈柠接了刀立刻要走,那四名高手忽然抽出剑来砍,剑招很辣,直接下了死手!
  沈柠心弦崩到极致,踏影步连闪,但四人不留情面,两三招内就险象环生,光是踏影步已经难以逃生,练过千百遍的沈家剑术如烙印在魂魄中,抬手就以萤火使出剑招。孰料她一出手,那四人收放自如,杀招瞬息回转。
  沈柠虽不解,但不安更重,立刻要逃。可刚一转身就僵在了原地。
  “易水诀、是易水诀!你是沈缨的什么人?!”
  对面走来一群青杏坛弟子,其中有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双目赤红,目光死死钉在她身上。“沈家剑术我不会认错,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悲同长老在一旁朗声道:“愚尊,您看这位姑娘面相,可还熟悉?”
  沈柠一颗心冻住,老人突然仰天狂笑起来:“熟悉!怎会不熟悉?这张脸老夫日日夜夜没有一天敢忘。沈缨,你是沈缨的女儿!”
  姜真真这时十分乖巧地凑了过去:“姨姥爷,您别太悲伤,您也认得这位沈小姐么?”一副白莲花语气,偏偏言语中咬定她姓沈,而青杏坛最恨姓沈的人。
  “真真,你舅舅没有告诉过你么。”愚尊此刻已经神情悲愤,连表情管理都无暇做了,委顿而哀痛地说:“沈缨是咱们的毕生仇人啊!我的女儿没能活在这世上,他的女儿凭什么活呢?”
  沈柠越听越惊,沈缨提起愚尊只说这个可怜人有些疯症,就这表现哪里可怜?根本已经彻底疯魔了!
  问雪宫不知何时又带了许多武人回来,这些人衣饰装扮规矩统一,像是分属不同门派,此刻沉默地团团围住,脸色冷漠。
  “柠姑娘?”这时宴辞从外面穿过这个包围圈,走到沈柠面前,“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了?”
  沈柠见到他,忽然心中安定下来,苦笑着往外推他:“姜真真的诡计吧,故意挑起青杏坛对我家的仇恨。宴公子,你离我远点吧,愚老头疯得不轻,别让他误会咱们一伙儿的,耽误了你治病。”
  宴辞忽然一手揽住她:“那他没有误会,咱们就是一伙儿。你害怕的话就靠在我身上,治不治病,不是你一个小姑娘需要担心的事。”
  和姜真真不同,他出现后悲同明显谨慎了起来,愚尊的悲戚癫狂之状也收敛起来,盯着两人硬邦邦说;“宴小子,她就是你说的那个人么?”
  宴辞将沈柠紧紧扣在怀中,说:“是。”
  沈柠悄悄问他:“什么人?你还是提起过我?”宴辞却不答。
  “好笑,实在好笑!”愚尊听到这个答案竟然须发皆张,仰天大笑起来,面上神情仿佛看到了什么荒唐的事。
  “二十八年前,也有人在老夫面前拼命护着一个姓沈的,可惜她连二十岁都没活到啊!沈家人该死!你瞧瞧这里有多少人想要她的命!难道你也要为这么个灾星,自寻死路不成?”
  沈柠听得心里阵阵发寒,向周围一一看去,靠着衣饰和兵器认出不少正道武林门派。这些人一个个气息沉凝、有的皮肤古铜太阳穴鼓胀,明显是横练功夫的外家高手,远非昨夜鼎湖上那些二三流小帮派可比。
  共同点是,他们目光深处都凝着毫不掩饰的恨意与憎恶,直冲沈柠而来。
  依宴辞在天阶夜市表现出来的博闻强识,应该比她更早就心中有数,此时却依然淡淡道:“她不是灾星,她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至于寿数与生死,如果在下命中注定不得善终,也是天意,与护不护着柠姑娘无关。”
  这话说得不祥,沈柠追问:“什么意思?什么寿数?什么不得善终?”
  “老夫原本看你离死不远,想拉你一把,可惜你冥顽不灵,哼。”愚尊满面嘲讽:“就凭你现在破破烂烂的心境和半死不活的身体,护得住她么?”
  “他为什么说你离死不远?啊?你告诉我!”沈柠差点急疯了,这些话很明显就不是当日说的身体状况“还不错”啊。
  宴辞先是无动于衷:“前辈不妨试试,看在下护不护得住。”然后转过头对沈柠镇定一笑:“你信旁人还是信我?我说了没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看来,满场都是助攻,尤其医生,全场MV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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