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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九十四、闹事惊马章


            等时葑……
  等时葑醒来后,  正好听到窗外的一只鸽子扑棱棱展翅而飞的声响,同时,紧闭着的门扉也在下一秒被推开。
  “雪客,  神医来了。”推门入内的林拂衣看着已然戴上帷帽之人,  心下更感好奇,  其下更多的应是担忧二字。
  “好,  麻烦你了。”许是因她刚睡醒,连嗓音中都带多了几分沙哑。
  “你我二人之间,  何来的麻烦二字,  若是你在这样说,可就称得上是见外了。”林拂衣微侧过身,  将门外的鬼谷子迎了进来,  恭敬道。
  “此次还得劳烦神医出手相帮了。”
  “不过些许小事。”
  背着药箱的鬼谷子刚从城西赶来,身上还带着未曾消融的冰冷之气,  一些落在外衫和发丝上的雪花等一进到温暖的房间后,瞬间洇湿成了一朵朵深色之花。
  等人出去后,时葑方才摘下了那顶遮面帷帽冷着声儿,  望过去道:
  “不知神医可否有解我瞳色的药物。”放在帽沿边上的手无端收紧,  似在极难忍耐着什么。
  “你的眼睛。”鬼谷子凝视着她的那双紫眸,  心下微惊。
  “不知神医可有解决的法子。”眼眸半垂中的时葑见她盯着自己许久,红唇轻启,  方才打破这满室寂静。
  “有是有,不过皆是那等治标不治本。”
  深知一直打量对方不大礼貌的鬼谷子收回了目光,可那抹视线仍是不曾离开过她的那张脸半分,似要透过她的脸,思念另一人。
  “只要能遮住其色便可,无论神医想要什么,  在下定在所不辞为其取来。”
  有时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何况她一直深知若是要武林人士出手帮忙,必须得付出相等的报酬,而这鬼谷子更是其中的个中翘楚。
  “当真?”
  之前欠了一个人情的鬼谷子本打算借由此事偿还人情,谁曾想居然会收获到一个意外之喜,连带着她本波澜不惊的面容上也泛起了一抹笑意。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若是我让你嫁给我的弟子,你可愿。”鬼谷子说话时,眼睛则直勾勾的盯着她不放,似不愿错过她脸上的分毫变化。
  “不知神医的弟子名讳为何?”
  微蹙着眉头的时葑听到这令人出乎意料的要求时,眉心忽地跳了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并往不可控制的方向飞奔而去。
  “我名下不过有俩劣徒,一唤言安,一唤穆生。”随着鬼谷子的话音方落,门外适当的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言安’二字一从她嘴里吐出时,时葑的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张略带妩媚的脸来。
  同时,她内心深处更是频繁敲响了警钟,一声胜一声,好比老和尚敲钟。
  许是院中红梅在承受不住过度的积雪而往下弯了纤细腰肢,任由上面的梅花香雪簌簌而落,砸了那雪地中或大或小,或深或浅的雪坑。
  “夫人,老爷说是让我将小厨房里新熬好的红枣燕窝给你端来。”
  高燕还处于变声期的嗓音适当响起,正好解决了此时时葑的燃眉之急,不得不感叹,他来得实在是太及时了。
  “你先放在厨房,待会儿我在过去吃。”
  “好,不过夫人可记得早点吃为好,免得放凉了就失了几分味道。”高燕深知现在不方便进去打扰,何况该见到的总会见到,又何必急于一时。
  “我晓得了。”随着二人的话音方落。
  鬼谷子却忽地看向了那落雪的窗外,眼眸半垂中喃喃自语来了那么一句。
  “今年的雪下得可真是大,不过比起永安那年倒是小了点,今年又不知得有多少冻死骨。”
  “永安那年的雪我倒是不曾见过,不过今年的雪下得倒是挺大的。”时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那棵不知被多少积雪给压弯了枝丫时的梅落雪景。
  同时黑暗中,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着她的心脏口不放,难受得几乎令她一度喘不过气来。
  当她试图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反倒是那深渊之中不断有冰凉的触手欲将她往那无边深渊中拉去。
  永安那年,她不过还是一个吃着甜糕的垂髫小儿,却也记得永安年间的那一场雪下得极大,路边冻死骨不知多少。
  “今见公子无碍,老妇便先行离去,待三日后便会再次来访。”
  鬼谷子突兀看了眼窗外落雪后,便收回了目光,方背着桌上药箱推门离去,也并没有在执着的等待她的回复。
  “有劳神医了。”
  “你我二人迟早都是一家人,何来的麻烦二字,雪客。”罕见的,鬼谷子叫出了她的名字来,看向她的态度更带着一种莫名的亲昵。
  等鬼谷子出去时,正好遇到了在巷子口外等候许久的一辆青铜马车。
  “那孩子找你了。”站在雪地中的男子身着黑色狼皮大氅,双眉间笼罩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冰寒之气。
  “你这话不是明知故问吗,反倒是这孩子的长相和那个男人长得可真是像,特别是那一双如出一辙的紫眸,恍惚间我还以为是那个男人回来了。”
  鬼谷子想到先前那双被掩藏在帷帽下的眼睛时,不由得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这么多年了,你倒是还记挂着那个男人。”双手抱胸中的呼延哩闻言嗤笑一声,丝毫不觉得这样的他有何双标。
  “我虽是记挂着那个男人,你们不也是记挂着婉婉吗。”说到那人时,连带着鬼谷子的唇角都下意识浮现出一抹浅浅笑意,毕竟那样明媚如三月柳的女子,谁不爱。
  “走了,大冷天的在外面站那么久,你不嫌冷,我还嫌。”
  “你这女人都还没回答我刚才的话,还有走这么快做什么。”
  “什么问题,再说你跟不上是你腿短的问题,又不是我走得快的问题。”
  而院中,那间烧了炭火的室内。
  因着她现在才刚睡醒,整个人皆是懒洋洋的,连带着脑子都有些混沌。
  好像现在就只是静静的躺在床上,望着那天花板发着呆就感觉幸福到了极点。
  以至于她并没有注意到,原先未曾紧闭的房门正被人悄悄推开,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刚熬好的苦涩药味。
  檐下一只麻雀落地而停,那双绿豆小眼正好奇的往里头探望着,直到有人靠近,方才展翅而去,徒留下雪地中的几串小脚印,彰显着它来过之景。
  还未来得及闭上眼与用帷帽遮脸的时葑正撞上男人那双浅得近乎于琥珀色的瞳孔,也从那双眼眸中照见了她此时近乎妖异的芙蓉面上。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就连周身的空气中也在一寸寸的凝固,更甚浓稠得令人有些喘不过气。
  “你的眼睛。”唇瓣微抿的林拂衣,看着她那双变得不同于常人的紫色瞳孔时,心下复杂万千。
  同时更为心疼的是她在失踪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她的脸又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你都看见了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见事已如此,时葑也懒得在戴上帷帽遮掩,反正看都看了,又何必欲盖弥彰。
  何况她现在的小脸蛋长得那么好看的,若是一直藏在帷帽下方才是暴殄天物。
  “你要问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要是我知道的话,说不定还没有像现在这么苦恼。”翻了个身,往里滚去的时葑别过了脸,也拒绝了他那带着怜惜的恶心目光。
  “燕窝再不吃就凉了。”林拂衣强压下心悸,面不改色的将手中的燕窝递过去。
  他知道,若是她想说了自然会说,无需他多言,否则若是多此一举的询问,说不定还会再度惹来她的厌恶。
  “谢谢。”
  “你我二人之间何需谢字,雪客若是再说这个字,信不信我会生恼了你。”何况他欠她的那么多,岂是一碗燕窝能偿还得清的。
  “谢谢。”
  林拂衣:“…………”
  窗棂外的落雪下得越发密集,原先才到鞋底薄的棉花细雪,现在都已到了鞋跟处。
  许是回到了温暖如春的地方后,导致她的性子越发惫懒了起来,就跟长在棉被里的一根棉芯似的,就连脚上的罗袜都不穿了,就只光着脚丫。
  今日本当外出的林拂衣则推了赏梅垂钓之约,静守在屋内独自对弈。
  配合着檐下落雪,与刚泡好的茶水袅袅香满室,当真称得上岁月静好。
  可是等晚上睡觉的时候,时葑看着这还赖在屋子里不走之人时,小小的脑袋中装满了大大的疑惑。
  正在临摹字迹的林拂衣见她看向他久久不语,随先一步出声道:“雪客何故一直盯着我看?”
  “我只是在想,你现在眼睛好了,再说这院子里头又不是没有其他房间,你林大公子怎地还和我这断袖之人挤在一起,难道就不嫌恶心。”
  翻了个白眼的时葑只要一想起他之前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时,便忍不住的心泛憎恶。
  “这院里何来的空房间,何况这床本就是我之前睡习惯了的,雪客现在说这话可是好生无赖。”
  眼见天色渐晚,林拂衣也停下了抄写书籍的手,开始往床边走来。
  “什么无赖,这床分明就是我挑选的,再说了,这院子也是我掏钱买的。”
  虽说钱不是她的,可却是从她手里花出去的,这一来二去,怎么也得说是她花的钱才对。
  “嗯?”男人修眉微挑,望着她含笑不语。
  直看得到了最后,时葑的心虚得就同下雨天被狂风暴雨吹破的茅草屋顶一样。
  “那我打地铺还不行。”
  “好。”过了许久,林拂衣方才降贵纡尊,极不情愿的应了一声。
  那白日下了一夜的雪直到半夜都仍不停歇,连带着室内的温度也在寸寸变冷。
  等到了半夜,翻来覆去许久未曾入睡的林拂衣侧过身,看着这早已熟睡之人的侧脸,恍恍间才发现,过去十多年来,他从未像今日这般看过她。
  她的脸不是那种典型的巴掌脸,却意外的给人呈现出一种视角上的小,眉毛|黑|粗浓密,唇不点而红,鼻梁高挺却不显冷凌感,最为令人心生喜爱的当属那双眼神迷离,媚态毕现,眼周,眼角略带浅浅红晕的狭长桃花眼。
  许是时葑连日来太累的缘故,导致现在的她睡得格外之沉,甚至都忘记了这屋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更不知她被人盯着看了一晚上。
  而此时的阳城关外,正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似要将这一池春水搅得更浑。
  待天微微亮,下意识想要蹭一下柔软锦被的时葑却在无意间蹭到了一个手感温润如玉,并带着体温的胸膛,惊得她满脑子的瞌睡虫瞬间惊醒。
  当她的视线上移,看见的便是男人坚毅的下颔线,不时上下滚动的喉结,精致漂亮的锁骨,在下移,则是她那睡姿糟糕得如八爪鱼的模样,还有…………
  她发现自己不但什么时候爬上了他的床不说,还缠着人家林大公子睡了一觉。
  哪怕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单纯的睡了一觉,仍令她感到心慌慌,特别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在此之前本就称得上是水火不容的地步,更别说她还干了这种事后。
  正当她打算脚底抹油往床下滚时,谁曾想对方也在下一秒睁开了眼,用那双还带着少许迷离的丹凤眼看着那不知所措之人,唇瓣微扬道:
  “不知雪客昨晚上睡得可曾安好。”
  “挺好的。”
  刚伸长了腿,准备往床下伸去的时葑差点儿没有被他后一句给直接吓得软了脚,连带着脸上的错愕之情都还未来得及收回,就那么直白的撞进男人的浅色瞳孔中。
  “就是不知我这床,雪客睡得可还舒服。”
  “挺好的,挺好的。”
  “嗯?就是不知是我这床睡得挺好的,还是我这人睡得挺好的?”男人尾音微微上扬,配合着晨起时特有的沙哑,竟意外的勾人。
  此时男人的胸前衣襟大开着,满头青丝如浓墨散下,锐化了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寒,多了几分柔美。
  时葑瞥了眼儿过去,纵然她当年在府上豢养了那么多的美人,却无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眼前之人的好相貌。
  “不知我的这副皮相,可还能入得了雪客的眼不曾。”林拂衣刻意凑了过去,朝她轻吹了一口气,那气息弯弯绕绕的,满是带着缠绕的暧昧之气。
  “强差人意。”时葑傲娇的别过脸,耳尖上却是悄悄的冒出了一个小红尖尖。
  “是吗,那么雪客可还未回答过我之前的问题,不知是我这床睡得好,还是我这人睡得好?”
  “自然是床了,再说两个大男人睡在一张床上,你不嫌恶心我都嫌恶心。”故意冷着一张脸的时葑推开了他的过近距离,整个人就像是落荒而逃般。
  徒留下林拂衣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由低头笑出了声。
  这人好像比他想象中的有意思得多,那么当初的他又是因何一直厌恶她的呢?现在回想起来,不过是因着他的一己偏见。
  等林拂衣穿衣出来时,却不见了院中人的身影,不由微拧着眉头出声道:“夫人现在去了何处?”
  “夫人刚才说是出去买早餐了,还问了奴说吃什么。”
  “嗯。”林拂衣刚准备往院中走去时,余眼正好看见了高燕手上提着的药材包,继而道。
  “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回老爷的话,这是神医今早上刚送过来,说是将其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后端给夫人服用。”
  “嗯,不过晚些等夫人回来后再熬,免得到时反复熬煮失了药性。”
  因着半夜雪停,加上年关将近,今日的阳城关格外热闹,不少店铺已是早早挂上大红灯笼,贴新桃,寓意要沾沾喜气,好马上迎接新的一年。
  前面出来后,现嘴里嚼着一个肉包的时葑正提着新买的包子和豆浆优哉游哉的往时府的方向走去。
  同时她因为担心头上的帷帽会被风给吹走,特意在其沙幕的下垂上加了几颗细小的红色珠子,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它会被这过大的风给吹飞了。
  “闪开,快闪开。”
  人群中不知谁大喊了一句,紧接着是马蹄践踏财物,与他人怒骂,小儿哭泣之音。
  听声音好像是马匹失控了,还是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也不知是哪一个被惯得骄纵得不将人命当一回事的富家子女。
  “救命啊,救命!”
  紧接着,一道少女的尖叫声响彻耳膜,边上离得近之人纷纷往前跑着,或是往边上躲着,以免自己成了那等被祸及池鱼的鱼。
  时葑本就是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人,管对方是生是死,反正同她无关,可有时候就是那么的巧。
  她这个本应当看热闹之人,硬生生给转变成了那等被看热闹之人。
  只因骑在失控马匹身上的少女,正被那匹癫狂得不受控制的马给带来到了她所在的位置,甚至那高高扬起的马蹄此刻离她不过半米。
  “让开,不想死就让开。”
  马的前蹄高高扬起,马上在下一秒就要踩碎她的脑袋,其他围观之人皆是别过脸或是闭上眼,不愿去看那脑浆混合着血浆爆裂的一幕。
  可是那马已近在咫尺,哪怕是她现在想要躲也躲不去哪里,为今之计只有硬着头皮制止住这匹失控的马,同时她刚才在匆匆一扫中,看见了马上女子身上所着的料子非富即贵时,心下瞬间活络了开来。
  观这马的癫狂程度,若是强行制止,说不定还会伤到其他人,更别提现在还是在闹市之中了。
  紧咬着牙根,脖间青筋暴起,瞳孔大瞪的时葑当下立断的抽出腰间充当腰带的软剑,以脚尖点头,目光阴戾的朝那马头砍去。
  原本其他人等待的脑袋迸裂之景并未等来,反倒是等来了那匹失控的马扬天长鸣一声。同时伴随而来的是那温热的马血溅洒周围,庞大的,失去了头颅的马匹应声而倒。
  原先因马失控,而紧紧抱着马脖子的阳锦绣在马轰然倒地的那一刻,也被先前砍马的青年救下,停留在了一处干净之地。
  当她的鼻间弥漫着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梅花香时,一瞬间,连带着心都沦陷了。
  “姑娘,你没事吧。”青年嗓音如山涧流水潺潺,却又似那深山老林中的迷妖,满是带着勾人之意。
  “谢…谢谢。”
  “既然姑娘无事,那么在下先行一步。”从马上救下美人的时葑刚打算学那挥一挥翻飞鸟翼袖口,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高人时。
  她的衣袂先一步被少女给攥在手中,同时她的眼睛里也撞进了少女那张姣好的面容上,她知道,鱼儿已经上钩了。
  “小女子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不知公子可否告知锦绣你的名讳,锦绣好让家中人前去道谢。”
  阳锦绣话还未说完,反倒是那张脸先一步红了个底,似那春日树梢上的一枝娇艳碧桃花来得妩媚动人。
  “不过举手之劳,何况小姐没有怪罪在下宰杀了小姐的爱马已是万幸。”
  “小姐你没事吧,小姐你刚才可快要吓死我们了,城主大人之前就说过了这匹马的性子烈,偏生小姐还是想要驯服。”
  当时葑将人从马上救下来的那一刻后,之前那些哭哭啼啼的丫鬟和小厮也围了上来,看这哭的模样,仿佛他们的主子已经遭遇了大测一样。
  “我无事了,刚才还得多亏了这位公子救了我。”
  “公子,多谢你………”其中一个小丫头准备过去道谢之时,却不见了那本还在原地之人,不由摸了摸后脑勺,奇了怪了。
  “小姐,那位公子不见了?”
  “找,人现在肯定还在这阳城关中,若是哥哥问起,便说是寻刚才救了本小姐的救命恩人。”阳锦绣回想起之前那人跃马救她的场景时,一颗芳心仍是止不住的‘扑通扑通’乱跳。
  最重要的是,她刚才透过那层帷纱中探得,那位公子的轮廓看起来非是那等丑人。
  而现在就差得知,这位公子是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