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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一百四十六、孩子,我们要一个孩子章


        等……
  等那抹红色和黄色的身影渐行渐远时,  站在城墙上的青衫男子,方才缓缓地收回了视线,捏着手中白玉笛的手更是攥得骨节泛白。
  “大人,  人已经走了,  为何您不在前面选择送送夫人。”
  “你说她会想见我吗。”一句不知是讽是笑的话至林拂衣口中幽幽吐出。
  随即将手中桃花枝扔落墙下,  任由那花瓣触地而散,  何况今日为何没有半个官员前来相送,不正是那位的意思吗。
  男人一张浅淡如水的唇瓣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浅色的眸子中则是漆黑深寒,  任由墙头肆虐的寒风吹得他袍角猎猎作响,更吹得满头泼墨之发相缠相绕。
  站在一旁的墨砚并未回话,  俨然是默认他说的是事实。
  可是夫人这一去,  再见时不知是在何时。
  而且此番夫人离去时,身旁还围着另一名男子,  说不定因着此事,二人更会产生某种隔阂。
  另一边,楚国宫殿中。
  楚锦看着这跪在他宫殿外许久,  并不断哀求他收回旨意的胞弟,  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也没有要将人叫起来的意思。
  反倒是揉了揉那酸|胀的太阳穴许久,双眉紧蹙的朝着另一人哑着声问。
  “她走了吗。”嗓音里,  带着几分连他都未曾察觉到的脆弱与不安。
  “已然离开了,陛下。”正静坐在百叶窗边,沐浴在浅金色阳光下的男人回话道,手中执棋而落的速度不曾减缓半分。
  “你说她离开了大都后,真的会如你推算般的活下去吗。”可是莫名的,楚锦的内心深处隐约泛起了浓重的不安之色。
  他更害怕的是,  她会同当年的婉婉一样,死在了一个他所不知道的角落里,就连她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你说这何其可悲,又何其可怜。
  “只要此人按照命定的轨迹而行,虽说不会大富大贵,却也能佑其平安喜乐一生。”只是他没有说的是,此人身带反骨,又岂会真的按照命定轨迹而行,多的是弯道超车。
  而她的身边更不知围绕了多少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即便离了这诡谲暗涌的朝堂中,也不见得真能平安喜乐一生。
  楚王方才所问,求的不过就是一个心安,安的是谁的心,不言而喻。
  等到午时分,原先下着的蒙蒙细雨已然停了下来,太阳从云层中钻了出来,细碎的阳光洒在人的身上,暖烘烘得只想让人学那檐下懒猫,蜷缩成一团打着盹儿。
  “阿雪,接下来你想要去哪里。”莲香牵着她的手在这官道上行走,若是路上偶尔见到了好看的小花,还会将其采上几朵,好用以借花献佛。
  即便被人再三拒绝后,他仍是乐此不倦。
  “世间那么大,我想看看。”时葑接过他递过来的小花时,冷不防头上被他戴上了一顶用淡粉与小菊花编制而成的花环。
  “鲜花配美人最是合适不过。”莲香在她准备要将其扔掷在地时,握住了她的手,再一次出声道。
  “现在这里就只有我们二人,阿雪不必在顾忌那么多,何况阿雪那么大了,定然都没有像其他女子一般簪花描唇过,现在的我们离开了这繁华落尽的皇城,阿雪何不学着放下过去的一切,为自己而活一次。”男人握着她手心的手,因着担心被拒绝而泛起了少许薄汗。
  “我并非是打算将它给扔了,因为这花环做得倒是挺漂亮的,反倒是你怎么跟来了?”时葑看着被迫同男人十指紧扣住的手,这一次却没有了同先前想要将人挥开的强烈冲动。
  何况他说得对,这里已经不是朝堂之上了。
  那么现在的她,为何就不能好好的为自己活一次,即便只是那么几天也是好的。
  “奴之前不是跟阿雪说过吗,日后阿雪去哪里,奴就跟着去哪里,更恨不得将阿雪日夜拴在裤腰带上才好。”
  本应是在煽情不过的一句话,可听到时葑的耳畔处,却无论怎么听怎么刺耳,更甚是在脑海中浮现起了阴谋论。
  毕竟她可不相信这天底下真的会有真心实意对她好之人,多的是利用之辈。
  “阿雪和我去江南可好。”同她相处了不知多久的莲香,自然得知她那多疑的性子是怎么一步步养成的。
  何况他不急,他总归会等到她放下心防的那一日到来,继而他在搬进去,将里面的位置给占据个得满满当当,在容不得其他人染指半分。
  “好。”
  “现在阿雪人已不在朝堂中,不知可否换回女装让奴看看,那么久了,奴都还从未见过阿雪女装的模样。”
  “好。”出乎意料的是,她此番却是听话到了极点,也不知是否是因着体内蛊虫之故。
  二人等离开皇城后,便坐上了早已安排好的马车,往那烟雨朦胧,清波浩荡的江南而去。
  四月江南春光无限好,却不及那芙蓉帐中美人颜。
  彼时换回了女子装束的时葑正在浇着那株长出了不少花骨朵的月季,身上穿的那是那等轻薄如纱的艳丽襦裙,即便脸上未着半分脂粉,仍是美得令人到了心惊的地步。
  原先在院子里头伺候的丫鬟婆子尽数被赶了出去,连带着此方春色满园无人赏。
  “这些事让下人来做就好,何须阿雪亲自动手。”刚从外边回来的男人手上还提着一个棕色油纸包。
  见人看过来时,便拉着她来到了白玉凉亭中坐下,又担心她会热到,忙用那白锦软帕帮她擦着本就不复存在的汗渍。
  “我整日闷在府里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时葑侧过脸抗拒了男人的投喂,反倒自己拈了一块白糖糕放进嘴里。
  “再说了不过就是浇点花,又累不到哪里。”其中最累的,还得当属晚上,她觉得她的腰现在还有点酸。
  “是不累,可奴更希望阿雪能将这点儿力气放在晚上更好不过。”
  “别,我小日子快到了。”
  “阿雪,我们要个孩子可好。”莫名的,男人来了那么满是带着哀求的一句。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俩个谁都不能生,再说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半垂着眼眸的时葑掩去了眼底的那抹浓稠厌恶,唇瓣则挂着一抹笑。
  “只要阿雪同意,总归会有法子的。”只要不是根坏了,仔细调养一段时日总归会好的,何况他们还年轻,机会多得很。
  “奴想要和阿雪拥有一个孩子,不然奴总认为这样的日子过于不真实,就像是那一碰就碎了的镜花水月。”
  “甚至奴每日醒来后,最担心的便是再也寻不到阿雪半分。”莲香从身后将人搂住,温热的语气细细的,薄薄的,均匀的喷洒在她脸颊和脖子处,泛着几分痒意。
  时葑并未回话,而是任由他搂着。
  只因她现在想要离开这里,或是为了躲那藏在暗中意图迫害她之人,唯有他这处是极为安全之地。
  等晚上睡觉的时候,许久未曾做梦的时葑,却再一次陷入了一个诡异莫测的梦境之中。
  梦林是十里连绵不绝的桃花林,清风拂过枝头时,落了满地绯红之艳。
  她身着一袭浅粉色霞彩梅花娇纱裙,梳着一个已为妇人的髻发,边上则斜插着一支红玉牡丹流苏簪,额贴花钿,唇点香脂,就连脸上都着了一层淡淡的海棠珍珠花粉。
  正当她想要提着裙子往桃林中走出去时,跟在身后的一个小丫鬟先一步出了声。
  “大人出去的时候,可是刻意叮嘱住了不能让夫人吹太久冷风的,不要容易感染风寒,何况夫人的身子现在还未好。”
  “我不过就是晒晒太阳,还有今日风平浪静的,何来的风。”时葑想要说些什么时,可她的这具身体先一步吐出了其他的话,就连她这具身体的思想和动作都已然不受她的控制一样。
  此时的她更像是一个局外人,一个灵魂被禁锢在身体里的局外人,并且只能冷眼旁观的看着那梦中的她在做什么,说些什么。
  “可是外边风大,即便有太阳,也不见得会暖和到哪里。”其中一个瓜子脸的丫鬟出声后,并将手上的外衫给她披上。
  “夫人还是先回屋里头比较好,要不然等老爷回来后知道了,又得怨奴婢们没有照顾好夫人了。”小丫鬟的嘴里虽字字句句是为了她着想,可体内的时葑却是无论怎么听,都像是对方在含针讽刺着什么。
  “那老爷可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而在梦中,霸占着她这具身体的女人却显然没有听懂那小丫鬟的言外之语,反倒是有些愣愣的问了另一个问题。
  “老爷说是处理完衙门的事后便会回来,出门的时候还再三叮嘱了我们一定要看着夫人将药全部喝下去才行。”
  “老爷对夫人可真是好。”其中一个圆脸小丫鬟,有些羡慕的红了脸颊。
  “那人待我倒是极好的。”正在折花中的时葑,唇角上扬,露出一抹再为苦涩不过的笑意。
  梦里的生活还在继续,并且她从其他人的嘴里头得知,原来他们唤她夫人,并非是因着她是明媒正娶的正妻,而是因为府里头就她那么一个姨娘。
  是的,在这个梦里,她的身份只是一个受宠多年,却并无所出的姨娘。
  你说这事可笑不可笑,不,应该说是讽刺到了极点才对!
  等晚上的时候,她终于看见了她梦里的这个夫君长了一个什么模样。
  青衫白玉簪,眉间一点朱砂,濯濯如春月柳的男人不正是林拂衣那个小人还能是谁!!!
  见到人的那一刻,被禁锢在体内的时葑差点儿想要发了疯的冲出来将这个男人给彻底撕成碎片,可是现在的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这具身体和那该死的狗男人相亲相爱。
  “夫人的风寒可好点了吗。”林拂衣在梦里的模样和现实中无二,唯一有几分变化的,则是他的鬓角处染了几抹白霜。
  “若是还不好,想来是需得要再静养一段时日才行。”男人拉着她的手来到了早已布好饭菜的圆桌旁坐下。
  “我已经好多了,多谢大人关心。”此时的她,不在带有先前的棱角和扎人的刺,就像是一块被磨平了所有棱角的镜子,就连眼中折射|出来的都是一片迷茫。
  这不是她,也不可能是她!她即便是死也做不出这等模样!
  “我今日回来的时候,路过珍宝阁时见到一支簪子极为衬你,便买了回来送你,不知你是否会喜欢。”林拂衣说话间,便将那支簪子拿了出来,并帮她别于髻发间。
  “我就知道,夫人带珠簪子定然是极美的。”
  “只要是大人送的,妾身都喜欢。”半垂着头的时葑,继而露出了一个略带几分讨好的笑。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阿雪无需那么怕我,何况你我二人已经是夫妻,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好一辈子,就是给了她一个相当于半奴的身份吗?时葑的心里虽在冷笑连连,可这具身体的神态动作却完全不受她半分控制,她自始至终就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袖手旁观。
  “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我便带夫人去江南小住一段日子可好。”男人并未像先前那样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反倒是一直拉着她说些有的没的,也不管她是否会回话。
  这样的相处氛围,就像是和平相处了许久的老夫老妻。
  “好。”时葑愣愣的,仿佛只要他说什么,她都不会拒绝。
  不是不会,而是不敢,更是连做都做不到。
  林拂衣见她乖顺的模样,继而凑过去吻了吻她的唇边,随后将人打横抱起往那张红木雕花大床上走去。
  就连那只吃了一半的饭菜都未曾理会,任由那最后一抹余温独自散尽。
  直到月至半空时,那秋香色流苏蕙子方才停止了那微微晃动的动作,反倒是那黄梨木小几上的桃花瓣不知为何,颤颤落了好几片。
  当一只汗津津,上面满是盛满着艳靡红梅的手从那帷幔中伸出时,那翠蓝色缠枝青莲帷幔也先一步被掀开,继而被别在了一旁的莲花铜钩上,更将里头之貌展露于清辉月影下。
  “夫人可是要喝点水。”男人带着几分暗哑的嗓音响起,以及那递到她面前的水。
  时葑接过他递过来的水,却并未说话,反倒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不放,只因她想要弄清楚,到底何为梦,何为现实,若这是梦,那么是否会过于现实了。
  “夫人可是想要问些什么。”餍足后的男人总是格外的好说话,撩起她的一缕发置于她耳后,在没有得到她的回应时,继续自说自话下去。
  “夫人和我要一个孩子可好,要一个属于我们二人的孩子。”只因现在的他已到了而立之年,而其他的男人到了他这个年龄,早已是膝下子孙环绕,唯有他身下一无所出。
  最开始他倒是不曾觉得有什么,只觉得这人在他身边后便是极好的,他定然会对她好一辈子。
  可他忘了,人都是极度贪婪的生物,往往有了一样后,总会奢望着另一样。
  “我已经托人去寻了鬼谷子,到时候等我们的孩子出生后,夫人也不会觉得在这后院中过于无聊而整日想着外面的世界了。”
  “你放开我,林喜见!”
  好不容易重新掌控了身体使用权的时葑,满脸厌恶的推开了近在咫尺的男人,更用那并未喝完的水直接泼了他一脸,用以彰显着她的无尽愤怒。
  “夫人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林拂衣只是以为她在闹小脾气,故而没有想太多的继续要将人搂进怀里。
  “是不是方才为夫弄疼了你,还是今日发生了什么。”最后一句,男人尾音加重,满是阴戾横生。
  “滚,你离我远点,你可真是恶心啊,林喜见。”森寒薄怒的讽刺之言不断从那张娇艳的红唇中吐出,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
  明明前一秒中的二人还在抵死相缠,可在下一秒,却成了那等拔刀相向的仇人。
  “你别碰我,现在只要你一碰我,我便恶心得想要连之前吃的东西尽数吐出才行。”时葑用锦被将自己给裹成一团,一双漆黑的桃花眼中满是浓浓的厌恶。
  “你………”林拂衣见她这模样,当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却并没有马上对她做什么,而是捡起了滚落在地的茶盏,以防会伤到她一样。
  “我什么我,我倒是想不到我在梦里还能看见那么恶心的一幕,甚至自己连一个妻都做不了,只能当这相当于半奴身份的妾,你说可笑不可笑。”
  时葑看着这一副不知悔改,装成深情之样的男人时,嘴里的那些淬了毒的刀子则在不断往外投掷而出。
  “我原以为你林大公子在现实中已经足够令我恶心了,可我没有想到的是,你这人在梦里所做的一切,居然比现实中还要恶心得不下百倍,我时雪客恐怕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认识你那么一个人。”
  “雪客你是不是魔怔了,你我夫妻二人早已成婚多年,是不是刚才我哪一句话说得不好,惹了你生气。”直到现在,他还以为她是在生气,就跟之前的很多次一样。
  就好像时光会渐渐磨平她的一切棱角,将她变成他所希望成为的女子,温顺,听话,乖巧,平日里能见到的外男也只有他一人。
  那样的雪客多好,怎么可能会是现在这个模样。
  “滚!”
  “你离我远点,我现在看见你就恶心。”
  “你让我滚,是不是好继续去找那个该死的男人,我告诉你时葑,那男人已经死了,死的时候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
  不知是时葑的哪一句话,或是哪一个表情惹怒了男人,使得他就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扑了上来,紧紧的掐着她的脖子不放,猩红的目光似要在她的脖子上咬下一口肉来才肯罢休!
  “再说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的,值得他死了那么久还能被你惦记,我林喜见对你时葑又是哪里不好,那么久了,为什么你还是记恨我当年做过的事,你说话啊,时雪客,你告诉我为什么!”
  “你对我好!对我好就只是给我一个半奴身份的妾当,对我好就只是终日将我囚禁在这院子里见不到外面的天地,你这是好,你这不过就是为了掩饰你自私自利的借口,你可真是虚伪到了恶心的地步啊,林喜见。”
  双手紧扣着他掐着自己脖子手的时葑,毫不顾忌的回对上男人猩红的目光,咄咄逼人的气息不见半分退让。
  “我时葑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认识了你,并且在那悬崖之下救了你。”
  “可你现在即便在后悔又如何,当初还不是救了我,何况之前可一直都是雪客在勾引我的,若不是雪客在勾引我,我又怎么会连自己的弟弟都杀了。”
  梦里头的林拂衣的精神好像变得格外不稳定,就连从嘴里吐出的话都是那么的颠三倒四。
  “这一切都是雪客的错,要是雪客能一直干净的等着我,我怎么会舍不得将那正妻之位送给雪客,可千不该万不该的是,雪客脏了,雪客没有将自己的清白的身子交给我,反倒是交给了其他的男人,所以你该死,可我又舍不得你。”
  “我将我自己交给了其他人关你什么事,何况在我的眼里,即便是那楼里头的小倌都不知比你林大公子要来得高尚多少。”此时被掐得涨红一片的时葑仍在不断的出言讽刺他,激怒他。
  “雪客怎么能这么说我,好像我不给雪客点教训,雪客就一直学不乖,你说这一次我要怎么对你才好。”男人阴测测的口吻配合上那黢黑瘆人的目光时,无端令时葑感受到了来自头皮发麻的恐惧感。
  “雪客听话,我们要一个孩子好不好,要一个只属于我们二人的,谁都剪不断的羁绊。”
  “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了,我就让你坐上这林夫人的位置好不好,到时候谁都抢不走你了,就连那个死去的男人也不会,孩子,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男人阴寒刺骨的话,就像是从地狱里头传出来的恶鬼咆哮,满是带着令人毛骨悚然之意,就连掐着她脖子的手上力度越来越重。
  而她就像是一条濒临死亡边缘的鱼不断的想要挣扎着离开,可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无用功。
  一阵夹带着花香的清风吹开了那扇本就未紧闭的户牖,也恰好惊醒了原先梦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