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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见色起意


  吃完饭,  魏禹带着李玺去了三木先生家。
  和李玺想得很不一样,这位名声极大的制琴匠人并没住在繁华的城北,而是住在长安城极萧条,  甚至有野兽出没的西南角。
  三木先生家倒是挺大,只是房屋矮小,  大片空地种着树、养着马。魏禹说,是用来做琴的。
  三木先生的发妻多年前就去世了,  如今同两个儿子并儿媳、孙子、孙女一起生活。一家人皆是憨厚的模样,待人诚恳热情,  丝毫不像外界传说的那般清高孤傲。
  李玺发现,  木家人非常敬重魏禹,  连带着对他也很好。
  三木先生领着魏禹去拿琴了,  李玺在堂屋等着他。三木先生的儿子同儿媳都陪他坐着,  一会儿给他倒茶,  一会儿请他吃点心。
  李玺忍不住问了一句,才知道,  原来魏禹所说的“帮过三木先生一个小忙”,是救了他们全家的命。
  当年,  有人瞧上了三木先生的手艺,设计陷害他,京兆府已经判了,  全家获罪。
  是魏禹觉出不对,  冒着得罪上峰的风险,坚持查明真相,  这才还了木家清白。
  也是因为这个案子,  魏禹的才能被圣人注意到,  擢入大理寺,  一步步走到少卿的位置。
  数年过去,木家人依旧记得他的恩情。只是魏禹从未求过回报,即便有达官显贵想借他的手买木家的琴,他都没应过。
  这次为了李玺,他破天荒找上了门。
  三木先生须发皆白,身体佝偻,一双手却稳得很,尤其是调琴的时候,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此琴名为‘一心’,是我木氏先祖亲手所制,比郑氏的‘水鸣涧’丝毫不差。恩公若不嫌弃,便收下它罢。”
  虽三木先生没有明说,魏禹也能猜到,这把一心琴是木氏的传家宝。
  他摆摆手,笑道:“初学者抚琴,用不着如此宝物,先生换一把罢。”
  三木先生一愣,“不是少卿自用?”
  “嗯,不是我。”魏禹勾了勾唇,“送给心上人的。”
  ——这三个字单是念出来,都有着隐秘的欢喜。
  三木先生笑笑,把一心琴往前递了递,“既如此,就更该送最好的。”
  “不瞒先生,他并非爱琴之人,从来静不下心奏完一曲,只是喜欢花花绿绿热热闹闹的。先生若有那雕着花、五彩弦的,不妨拿出来,他必定喜欢。”
  “听着是位活泼的……可是外面那位小贵人?”
  魏禹顿了下,坦率地点了点头。
  三木先生了然一笑,小心翼翼地将一心琴放下,转而走至外间,从架上取下一个雕着花的窄长木箱。
  箱盖打开,露出里面的琴。
  琴上没有雕花,却绘着古朴的祥云纹,七根琴弦确是五彩的,配着翘起的琴头与琴尾,单是看着,便仿佛听到了乐音袅袅,有人羽化成仙。
  魏禹当即笑了,“就它了。”
  不得不说,他太了解李玺了。
  李玺看到这琴,顿时不管不顾地抱了起来。
  “不用怀疑,明天这把琴在课室一亮相,一定成为全长安最好看的一把!什么鸟鸣涧、雨霖琴,都比不上我的!”
  瞧着他抱琴的姿势,三木先生直捂脸,万分庆幸没把一心琴给他。
  魏禹却不然,小金虫虫灿烂的笑才是他的心之所向。别说只是抱琴,就是摔了、烧了都不带眨一下眼的。
  从和平坊出来,天色已经很晚了,慈恩寺的晚钟敲响三百下,坊门快要关闭了。
  李玺非常大男子主义地把魏少卿送回家,还霸道地要求:“明后两天休沐,再开学贵女们肯定就要去了,你就好好待在男学那边,即使山长让你去教小娘子也不许答应,知不知道?”
  “下臣遵命。”魏禹玩笑般执了执手。
  小福王扬起眉眼,捏起拳头撞了撞他的胸口,江湖气十足,“那我走了,你乖乖睡觉。”
  “好。”魏少卿满含笑意。
  李玺翻身上马,迎着漫天的晚霞,扬尘而去。
  身前有府兵开道,身后有暗卫相护,沿途百姓纷纷退散,执金吾的街使为其鸣锣。
  如此金贵夺目的小福王,是他的。
  魏少卿并不是一个天生自信的人,相反他很谨慎,走一步看三步,付出总是远远超过得到。唯有面对感情,他从未迟疑、从未退缩过,而李玺,也给了他远超付出的惊喜。
  他很庆幸。
  从未如此感谢过上苍。
  回到小院,看到了一个意外的人,他的二妹妹,魏清清。
  之所以叫二妹妹,是因为在他心里,有一个位置永远留给了那个因难产而亡的亲妹妹。
  魏清清在某些方面和他很像,比如不甘平凡,力争上游,但她又有个致命的弱点——才华配不上野心。
  心比天高,努力不够,总爱想一些旁门左道。然而,她永远看不透这一点,只会怪命运不公,怪自己是女子,得到的机会少。
  她今天出现在这里,魏禹并不奇怪。
  “兄长,我给你做了件衣裳,你试试哪里不合适,我再去改。”魏清清一改平日孤高的模样,小意讨好。
  魏禹并没试,只是淡声道:“你想说什么,直说罢。”
  魏清清咬了咬唇,“兄长,你非要如此吗?打算永远都不把我们当成一家人吗?”
  魏禹揉了揉太阳穴,“你若不想说就出去。”
  魏清清不甘地看着他,道:“既然兄长已经猜到了,那就请兄长帮忙,我想入宫。”
  魏禹并不惊讶,淡淡道:“圣人旨意,五品以上的官员家眷只是有入选资格,能不能最终擢选入宫不是我说了算的。”
  魏清清绞着帕子,期待道:“我知道,只要兄长允许我去就好。”
  魏禹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这条路,不止鲜花着锦,还有荆棘遍布,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清娘,你可想好了?”
  “我想好了,想得不能再想了。”魏清清坚定道。
  “你别后悔。”
  “百死不悔。”
  魏禹轻叹一声:“明日我会安排,出去罢。”
  “多谢兄长。”魏清清规规矩矩地施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魏禹把视线落在那件衣服上,靛青底,墨色暗纹,是他在家里惯爱穿的样式。
  他自己那件腋下破了,李婆婆剪了块同色的布料随意补了几针,尚且能穿,就是不大体面。
  选妃的圣旨刚刚颁下,魏清清不可能一天之内就做出这件袍子。
  就像当年,萧氏把他赶去外祖家,即便在猎山遇见也装作不认识。是魏清清隔着车窗扔给他一支银钗,才让他有勇气,也有资本逃离舅母的掌控,独自去平康坊闯荡。
  这就是为什么,魏禹会答应帮魏清清。
  ***
  五月末,夏日最是繁盛的时候。
  郎君娘子们穿着鲜艳的衣衫,映着红花绿柳,走到哪里都是靓丽的风景线。
  就算……毫无形象地扒在墙头。
  “别挤别挤,再挤石头就翻了,咱们都得掉下去。”李玺暗搓搓推了李木槿一把,自己占据了视野最好的位置。
  “不让我挤,你却挤得欢,要点脸成不?”李木槿反手把他推到贺兰璞那边。
  贺兰璞好脾气地笑笑,“我这里地方大,玺哥哥就在这儿!”
  李玺不满,想报复回去,柴蓝蓝突然道:“快别闹了,尚宫局的马车到了。”
  郎君娘子们精神一振,巴巴地看过去,可比上课时认真多了。
  六尚局的马车,载的正是入选的贵女,还有教导贵女们礼仪学问的女先生。
  第一个下来的便是长宁郡君郑嘉柔。
  “哇~”墙头上惊呼一片。
  前·长安第一美人,风姿不减当年。岁月似乎对她格外优待,未曾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倒是为她沉淀出二八年华不曾有的从容与风韵。
  李玺摸了摸腰间的玉玦,心里怪怪的。不知道为什么,对她有种莫名的好感。
  明明不大喜欢郑信来着。
  ——这时候已经完全忘了,就在几天前还把郑信当成心上人。
  崔兰心是跟着几位贵女一起下来的,李玺看不到她的脸,只是认出了她头上的幕篱。
  所有贵女都像她一样戴着长长的幕篱,从头裹到脚。
  叹息声四起。
  郎君们失望,娘子们惊奇。
  “她们不会一直戴着这个?”
  “穿再漂亮的衣裳也没用啊!”
  “脸蛋再好看也瞧不见啊!”
  “不闷吗?”
  最早选入学宫的这批小娘子,不是李氏皇族就是外戚显贵,祖上多有胡人血统,马背上得天下,对儿子女儿的要求一个样。
  参选宫妃的贵女们则多为中原世家之后,出自清流之家,饱受诗书礼乐熏陶,礼仪规矩自然紧了些。
  用幕篱遮身,倒也不单是为了男女大防,更多的是约束小娘子自身行走坐卧的仪态。
  反正挺累的。
  李玺戳戳柴蓝蓝,“那个幕篱上绣着兰花的,是我一个小妹妹,你回头照应照应。”
  柴蓝蓝没说什么,李木槿先惊奇起来,“你何时多了个妹妹,我怎么不知道?”
  李玺笑嘻嘻拍拍她的肩,“别吃醋,别管我有几个小妹妹,你永远是我最爱的臭阿姐。”
  “阿姐就阿姐,加个‘臭’字几个意思?”
  “因为我最爱的阿姐是二姐姐呀!”
  “李玺!”李木槿挽起袖子,要揍他。
  李玺翻过墙头,跳了出去。
  原本是想跑过去跟郑嘉柔打个招呼,不料竟在拐角处碰到了李鸿。
  “你在这里做什么?”
  “伯父也来偷看小娘子?”
  父子两个异口同声。
  然后,双双沉默。
  李玺心虚地向后退,“我没有偷看小娘子,我是来找魏夫子的,对,找他去给我讲《尚书》,我怕他忘了……”
  “站住。”
  李玺跑得更快了。
  李鸿背着手,沉声道:“飞龙卫。”
  飞龙卫现身,把小福王拎了回去。
  李玺拿着小尖棍一通比划,“我跟你说,你要敢拿鞭子抽我,我就跑到长乐宫告状。”
  李鸿脸更黑了,“不打你,交给你一个差事。”
  “什么差事?”李玺并没有放松警惕。
  李鸿轻咳一声,视线偏向一旁,含混道:“今日午时你祖母在长乐宫设宴,邀……长宁郡君前往,你到时候叫着她。”
  李玺眨眨眼,“祖母设宴,不让内侍传话,却由伯父亲自来请,还让我去叫?我怎么觉得不大靠谱?”
  “让你叫你就叫,哪来这么多废话?把这聪明劲用在读书上,早强了。”李鸿恼了。
  李玺啧了声,吊儿郎当地执了执手,“遵旨。”
  片刻后,李玺找到魏禹,颠颠地把人拉到假山下,一脸紧张。
  “我跟你说,大业危险了,圣人见色起意,要抢臣妻,还找我当牵线搭桥的!你说,我要做这个千古罪人吗?”
  魏禹清了清嗓子,指了指头顶。
  假山上有个凉亭,凉亭里站着的正是“见色起意”的圣人,不远处,还有那位“臣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