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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有心脱笼囿,无辜惹风流


  顾子湛话一出口,就看到众人脸上的神色俱是一变。
  那周员外更是愣在原地,张着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被称作楚大夫的白衣女子却低下头,顾子湛余光瞟到,她似乎是,微笑了一下?
  只是这笑容消失的太快,顾子湛再看去时,那楚大夫已经敛了神色,那一笑仿佛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却在此时,楚大夫转过身,对周员外说道:“周老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这一句话令众人回过神来,周员外忙点头,连声道好,又命周围的人好生照看顾子湛,便带着那楚大夫向外走去。
  *
  顾子湛重新躺下,心里有些忐忑。
  她稍微舒缓下脑袋里的晕眩感,又强行半睁着眼睛,时刻留心周围的动静。
  头疼,怎么办?难道,真的是穿越了?
  她不用捏大腿、抽耳光之类的,光脑子里那份不容置疑的晕眩和头上的剧痛,都能给她最真实的反馈。来不及难过,顾子湛忽然想起刚才楚大夫也称她为公子,心里一凉,难道她把性别也给穿错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慌乱,半闭着眼睛把手伸进被子里。先去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虽然一片平坦,但能感觉到是裹了胸,使劲一捏,疼的倒吸一口冷气。
  还好还好。
  想了想又不太放心,又鼓起勇气把手向下探去。还好还好,下半身也还是熟悉的感觉,并没有多出二两肉来。
  顾子湛这才稍稍把心放下,又上下摸摸,自己这身体挺瘦的,还可以清楚感受到嫩滑皮肤之下的肌肉线条,腰是腰,臀是臀,身材不错。
  正满意间,顾子湛忽的又一惊,这这这,这具身体,不是她原先的那具!她原来瘦是瘦,可作为一个宅,她绝对没有这么手感美妙的肌肉啊!
  顾子湛顿时又慌了起来,今夕到底是何夕,这里到底是哪里!她急于向周围人求证,便猛的睁开眼,看到旁边还站着几个人,现在仔细看来,穿的应该是古时候下人的衣服,其中为首的是一个衣料稍好些的中年人,应该便是管家之类的了。
  顾子湛打量他一阵,开口求问:“这位,这位先生,请问,这里是哪里?现在是,是什么朝代?什么日期?”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连声音都变了,清冽中带着沙哑,有点像少年人变声之前的声线。
  经过刚才的场面,又见过顾子湛对着自己上下其手的样子,那管家心里已经把她当个傻子看了。听她这么问,心中更加确定眼前这人怕是真的被那个绣球砸傻了,不禁有些担心自家小姐,便也没有多在意她这奇怪的问题。回答道:“回公子的话,现在是大昭天顺二十一年五月廿一,这里是昂州城。”
  昂州!不就是她的家乡么!对了,她穿越前那个搞了个劳什子绣球招亲的古城,不就据说是古昂州城的所在地吗?可这大昭又是什么?乍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顾子湛忙问道:“大昭?什么大昭?大昭什么二十一年又是什么?”
  管家听她如此问话,更加确定她被自家小姐给砸傻了,脸色比顾子湛还白,偏还得耐着性子给她解释道:“大昭是我朝国号,当今圣上年号为天顺,如今正是天顺二十一年的五月二十一。”
  管家好心的解释却并没有平复顾子湛震惊的心情。
  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历史上的朝代,顾子湛心里不禁更慌乱几分。她历史学的不错,十分确定自己没有听过大昭这个名字。捂着狂跳的心脏,抖着声音又问道:“那、那你知道,现在这个朝代、这个大昭朝是什么时候建立的?皇帝是第几任,姓什么、叫什么?”
  管家闻言,顿时大惊失色,腿一软差点跪下。这光天化日的,竟真有人敢直问皇帝名讳,这,这当真是十分严重的痴傻了!想到自家小姐,好端端一个绣球招亲,竟把个俊俏郎君砸成个傻子,这可如何是好!万一老爷真要让小姐下嫁,那日后可该怎么过活?可若是小姐不嫁,这事被报去官府,小姐与周家的名声可就都毁了!
  忠心耿耿的管家脸上青白交加,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垂头丧气顿在那里沉默不语。
  顾子湛等了许久等不来答案,心里也有些急,刚要开口继续问,就听到从门口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
  “我大昭已历两朝,皇姓是顾。”
  *
  顾子湛一抬头,便看见那个白衣女子从门外走进。
  屋外阳光很足,在她的身影周围染上淡淡的金色,如画般的清冷眉眼被光线镀上一层柔和,宛如在古画中见到的仙子。就连跟在她身后,表情一言难尽的周员外,也被这女子衬托的少了几分俗气。
  顾子湛呆了呆,就看到那白衣女子走到她的身边。
  “公子还当谨言慎行,方才那番话切切不可再提,莫要连累旁人。”
  顾子湛略有些委屈,刚想解释,却被这白衣女子抬手止住。只听她继续说道:  “不过公子这样,姑且也算情有可原。你头上受过伤,脑内淤血一时难以消散,怕是短时间都无法好转。故而,你记不得今夕何夕,也记不起自己的身世如何。但看你衣着,应是良家子,说不定还有功名在身,至于是否成亲,更是难以知晓。”
  “周老爷不愿趁人之危,这桩亲事,便就此作罢,此也算是天意。周老爷许诺给你出治病的诊金和药钱,由我给你医治。所以,待你头不晕了,便跟我走吧。”
  顾子湛早就恨不得从这里逃走了。她现在明显是女扮男装,指不定还藏着什么秘密,多呆一刻都是风险。况且她对这具身体还不熟悉,万一大姨妈突然来了,那可就真的令人绝望了。
  听楚大夫这么一说,她忙不迭就点头。“好好好,对对对,我跟你走!”
  开玩笑,这人给她探过脉,怎么能不知道她是男是女,偏偏还管她叫“公子”,替她遮掩了身份。眼下,还敢不听人家的吗?
  此外,说不出来的,顾子湛对眼前这个白衣女子,有种难以言明的亲近感和信任感。也许,是因为醒来之后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
  听到她的回答,周围的周家人都松了口气。
  毕竟,人是被周小姐扔的绣球砸傻的,要是她非要赖在周家,还真是个大/麻烦。眼下这般,可说是最好的结果了。
  顾子湛在周家昏迷了两天,醒来后又住了三天,她头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脑中的晕眩感也好了些,就跟着那白衣女子离开了周家。
  她对自己现在身处的朝代一无所知,也并没有像许多小说里写的那样有这副身体原主的记忆,一切对她来说都是空白的,唯一能抓住的,似乎只有眼前这个一身白衣的女子。下意识的,顾子湛觉得,她应该是个好人,应该是不会伤害她的。
  她心中又生出一些难明的希冀。这一切,是不是会与她那些梦境有关?
  *
  顾子湛在周家的这些天里,一直窝在床榻上养病,没有出门一步。自然也不会知道那素未谋面的周小姐,竟然会因为她,在家中惹出了不小的风波。
  那时周小姐蒙着盖头扔出绣球之后,只听得下面一片混乱,后来又听到人群吵嚷着说是砸到了一个人。混乱之间,她轻轻扯开盖头的一角,依稀看到一个纤瘦的白色身影倒在人群中。
  大昭民风较为开放,选亲之前的周小姐也曾与丫鬟及三两闺中好友一起外出逛街,情情爱爱的话本子也看过不少,对于自己日后的夫君也有着不少幻想。当时便下意识的认为,那个白色身影当是一个俊俏的公子。
  等那个被绣球砸晕的公子被抬进周府,周小姐也没能与人见上一面,更不知对方相貌如何。偏偏她爹看的紧,周小姐几次想寻着由头去探视,都被周员外以尚未成亲的理由赶了回来,惹得周小姐哭了好几场。
  恰好是顾子湛昏迷的第二天,周小姐借着出恭的名义,躲开了随身丫鬟,一个人偷偷来到顾子湛的屋外,想趁机偷看未婚夫君一眼。恰赶上照看顾子湛的丫鬟出门,就这么短的功夫,周小姐便在没关严的门缝中看到了床榻上那个眉眼紧闭的人。
  不得不说,顾子湛如今这个身体,五官样貌着实俊美无双,只这一眼,周小姐便入了迷,还根据之前看过的那些话本子,在脑海中补全了一部才子佳人缠绵悱恻的情爱大戏。
  于是,在周员外兴冲冲的跑来与她说亲事取消的时候,周小姐出乎他预料的极力反对,甚至还给气的卧病不起。
  周员外对此一个头两个大,不禁想起楚大夫同他讲的那些话,连忙转述给周小姐。
  中心思想就两点:
  其一,这位公子脑子坏了,中看不中用;
  其二,这位公子身患隐疾,日后夫妻生活中难展雄风,也是中看不中用。
  只可惜周小姐未经人事,不懂得夫妻房中之事的互动性与重要性,听到周员外给出的理由,根本不能打消她以身相许的念头,反而还激发了她的怜爱之情。周员外无法,只得命下人牢牢看管住周小姐,不许她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终于等到顾子湛跟着楚大夫走了,周员外才算长出一口气。回头再看自家那个正撕心裂肺鬼哭狼嚎着的傻闺女,只能长叹一声,果真儿女都是债,只好再给她招一次亲了。
  下一回,绣球可绝对不能是实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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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周小姐的满心痴恋与周员外的恨铁不成钢,此时端坐在马车中的顾子湛自是全然不知,她也绝不会想到,对面这位看起来一副高人做派的楚大夫会给她编排出这么一个身残志也未必坚的身世传奇来。
  此时,距离顾子湛跟随楚大夫离开周府,已过了大半个时辰。
  马车外的车夫正在寂寞地赶车,马车里坐着一门心思读书的楚大夫,一个没见过的正在绣花的丫鬟,和一个比车夫还寂寞的顾子湛。
  大概是马车里的气氛太过沉闷,顾子湛憋了半天没憋住,开口打破了这一室的静谧。她学着周围人咬文嚼字,先从看起来更容易打交道的丫鬟下手,开口问道:“敢问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对方白了她一眼,抱起绣花的家伙事儿,背转过身去没了下文。
  顾子湛碰了一鼻子灰,见楚大夫正好抬头看她,又笑开颜,开口道:“楚大夫,还未请教您如何称呼?”
  楚大夫听她开口,看她一眼,又低下头看向手中拿着的书本,淡淡开口:“楚大夫。”
  顾子湛再次被噎到。破罐破摔的直白问道:“楚大夫,请问您叫什么名字呢?”
  一旁的丫鬟惊地扭过头来。
  那楚大夫见她这么执着,也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向她。目光又一次交接,顾子湛处于下风,很快先错开眼。便听得耳边传来那个熟悉的,清冷好听的声音响起,“敢问公子您叫什么名字呢?”
  顾子湛闻言有些心虚,小声答道:“我不记得了呀。”又更小声的补充一句,“我之前说过了的呀。”
  楚大夫听她这么说,忽然轻笑出声。顾子湛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美到极致的美人浅笑的画面。楚大夫却继续说道:“我略懂些相面之术,要不要我说与你听听?”
  顾子湛怔愣片刻,心想难道真遇到了古代的高人?忙点点头,答她道:“好呀好呀。”
  楚大夫又是微微一笑,缓缓开口道:“你面相堂堂,脸型端然,天庭饱满,眉目舒展,鼻梁挺括,是大福大贵之貌,只是,嘴唇有些薄。看起来,你应是个出身高贵,心志坚韧但多情薄凉之人。”
  顾子湛听了,笑着摇摇头,“楚大夫,这你可就说错了。我觉得吧,我应该是出身小门小户,性子软弱得很,也从来没有机会风流多情过。”
  楚大夫听她否认也不以为忤,依旧淡淡笑着,开口说道:“有这份气度,又是这样出身的人,应为国姓。”又好心替她解惑,“我的意思是,你应该是姓顾。”
  顾子湛被人突然说中姓氏,涌上来的惊叹很快便被惊吓代替。她这可是穿越啊,她自己连这具身体姓什么都不知道,那么这楚大夫说她姓顾,到底说的是她,还是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
  紧接着,她便又听到那楚大夫说道:“我想想,你该是叫什么名字?是叫顾澈吗?”
  顾子湛把这话听到耳里,紧绷的心弦一松,努力维持着笑脸说道:“虽然我也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楚大夫见她这般神情,笑容渐渐变深,继续说道:“你竟不叫顾澈?那顾子湛呢,这个你可还有印象?”
  顾子湛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真能将自己的名字叫出。一时之间只觉得头皮发麻,心中不可抑制的生出阵阵恐惧,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一句话也再说不出。
  楚大夫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深深地看着顾子湛,眼眸染上冷意,嘴角绽出一抹笑,竟使得顾子湛没来由的浑身发冷。
  只听到她微微启唇,缓缓吐出几个字来。
  “你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