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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战火燃热血,忠魂震天阙


  段武领兵杀入戎族营帐不久,见戎族士兵四散突围,  营帐中地势狭小,  不宜摆开阵仗,  便带兵退出营帐外,与正逐渐聚拢起来的戎族兵马展开厮杀。
  段武这次带的皆是各军中精锐,与镇远军合力征战许久,  已愈发默契。加上以有心算无心,几次交锋下来,戎族已渐渐显出颓败之态。然而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大队身着戎族服饰的士兵冲到大昭军队阵前,  用大昭话高喊道:
  “我们是大昭子民,被戎族蛮子抢掠而去,如今愿归顺朝廷,助大军平贼!”
  说罢,  竟掉转枪头,  向着戎族那边冲杀而去!
  大昭军队一时措手不及,段武心中也是惊疑万分,  这些人行军拼刺极有章法,  人数也不少,  粗粗看去,  便有两三万人。什么时候,戎族之中,竟掠去了这么多勇悍的大昭子弟?但他来不及细想,眼见戎族士兵被这些临阵倒戈的大昭人追的四散而逃,  却偏偏因为中间隔了这些人,大昭的军队竟无法将戎族合围!
  这可不妙!若是让戎族逃了出去,要想再次击溃他们,怕就难了!段武当机立断,立刻下令大军从后翼包抄,必要截断戎族的退路。
  但机会终是转瞬即逝,就这片刻功夫,戎族士兵已冲破大昭军队的包围,逃出去不少。段武登时怒从心起,令身边副将领五千人冲进那些起事的大昭人中,阻拦并驱赶他们到阵外,又亲自带领余下中军,驭马越过那些大昭人,向戎族追击而去。但他却没有留意到,这些临阵倒戈的大昭人,在被要求放下兵械时,皆齐齐向一人看去。只见那个身着斗篷的人微微点头之后,众人才丢掉了手上的武器。
  好在如今的这些大昭军队,在段武的日夜操练下早已令行禁止,见到火把照亮处各自旗队长手中号旗翻飞,立刻便换了阵法,从东、南、西三路向着戎族溃兵追去。
  镇西关外,南面与东面地势较为开阔,很快,段武便看到远远有一面奇多的帅旗向南冲去。他立刻率领中军向这帅旗而去,很快便追上了这些逃兵。东路军也很快接敌,开始了战斗。戎族人遭逢夜袭,仓惶间许多人来不及带走战马,衣衫也多有不整。跑在这寒冷的雪地里,时间一长,被求生欲望激起的热血慢慢变冷,便再难逃脱。战场之上,生死皆在一瞬,戎族阵势已乱,士气低迷,便是败局已定。
  这一战,从子时末战至卯时初,已过了近三个时辰。风雪早已停息,天边也泛出鱼肚白,随后初生的朝霞,将金色洒满大地。段武满身早已被鲜血浸染,脸上也是一片血色。眼见南路军胜局已定,东路的人马也传回捷报,而唯有西面,迟迟未有消息传回。
  段武扯过一个传令兵,喝问道:“西面的情况如何了?”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踉跄奔来,高呼道:“将军!西面,西面被突围了!我军损失惨重,请求将军速派兵支援!”
  段武心中一紧,随即便立刻明白过来,西面多是山林,想来那戎族主帅的中军便是向那里逃去了!可恨,他已派出两万兵马紧攻西面,却没料到还是出了差池!又想到那些被自己兄弟带来的人,段武立时狠狠一扯缰绳,战马嘶鸣,马蹄高高扬起。便见段武已调转马头,高喝道:“中军将士,随我去西面!”
  他的身后,一片金色的霞光中氤氲起鲜红,竟有如血色。
  *
  奇多到底是北漠狼王,他身边带着的中军自然也是族中千挑万选中的精锐。虽然他为了突围,命亲卫将帅旗换去了别的方向扰乱视线,但中军兵士毕竟战场经验丰富,许多人脚步不乱,从各处聚拢了回来,一路下来,已有三万余人。甚至这其中许多人战马还在,他们便死死守在奇多身侧,护送他向西面逃去。
  身后那些大昭军队被奇多的中军拦截,几番厮杀,终究还是落后许多。眼看奇多就要跃进山林,大昭军队弓/弩齐射,将戎族中军射倒下一片,总算稍稍减缓了一些戎族的奔逃速度。奇多见此,狠狠咬牙,干脆将两万中军抛下当做诱饵,自己则率领亲卫和余下兵士,冲进了山林里。
  就在这时,山林之中忽然传出震天的声响,树木震颤、无数斑驳的人影于火光中在山林闪现。这动静,竟似有数万人!奇多大惊,大昭怎会还有这么多军队埋伏在此,难道一直以来,他们都不知道大昭竟还有这么多被藏起来的精兵?
  随后,就在他犹豫的瞬间,已从山林中冲出三千余名身着大昭军服的兵士来。
  他们利用地形,自上而下跃出,手执兵刃,狠狠向奇多攻来!
  冲在最前的这些士兵分工明确,竟是三十人为一队,三队为一旗,三旗为一阵,迎面而来的约有四阵。他们有人手执长/枪,有人手执藤牌,其余人各执兵刃,藤牌手挡去戎族士兵在马上的攻击,长/枪手立刻斩断马腿,冲杀之时,那些落马未死的戎族人,便被后面的兵士砍去了脑袋。
  戎族人从未见过这种打法,几番冲杀下来,竟已死伤惨重!
  奇多大喝一声,从马上纵身跃起,挥刀向一个大昭兵士砍去。那人惨痛之间,忍不住惊号出声。
  奇多一时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竟是一个女人!
  女人,竟也能上战场?大昭,竟是没有人了吗!
  心中猛地一喜,奇多高声叫道:“这些是女人!戎族的儿郎们,杀了她们!有一口气的,都抢回去给我们戎族当猪狗!”
  *
  战在最前的刘木兰分神看去,知道那名凰涅军女兵怕已殒命,心中一阵刺痛。又听到奇多这番叫嚣,立刻怒从心起,挥起长/枪挑死一个戎族人,大声道:“姐妹们,随我换阵!将这些戎族狗贼杀个干净!”
  段勇也立刻响应,手中号旗一挥,号令道:“以单旗为阵,为兄弟姐妹们报仇!”
  立时,凰涅军与嘲风营四处散开,困住意图逃出去的戎族士兵。他们身后那些大昭士兵也立刻补上,冲入戎族军中厮杀起来。
  看着身边时不时倒下的战友,无论是凰涅军还是嘲风营,每一位士兵心里都对战场的残酷无情,有了最切身的感受。但他们心中亦有一个念头,兵士,以军令为天!只要有最后一息尚存,只要还有最后一滴热血,都要誓死拼杀,都要将这些占据故土河山的恶狼驱逐干净!天地生一人,一人则当无愧于天地!
  终于,有他们在前面拖住了戎族士兵的脚步,后面那些大昭士兵也突破戎族中军的层层拦截,赶了上来。但他们身后戎族中军还在苟延残喘,自身又同样损失惨重,这些两面对敌的大昭士兵也只能堪堪抵挡,却再无反击之力。眼见己方中军那边战鼓渐息,知道那边局势已定,便立刻派出士兵前去求援。
  此时的刘木兰,面上已被鲜血覆盖,她只觉得脸侧生疼,伸手狠狠一抹,将流进眼中的鲜血擦去。立刻又双手握枪,瞬息之间,将一个奇多的亲卫刺了个对穿。
  抬头之时,只见天边朝霞一片,远远的,大批战马踏着飞尘,正向着这里奔来!
  段勇同样也看到了援兵,他大声道:“撑住!援兵就要来了!”
  奇多自然也看到了。从远处而来的大昭军队气势如虹,他心中一慌,大喝道:“冲出去!”
  就在这时,凰涅军女兵们已围上了奇多。奇多只觉身下战马一震,随后,猛地向地面摔去!竟是他的战马,被这些女人们砍断了腿!然而不待他反应,立刻便有一柄长刀,直直向他胸口刺来!
  他身旁几个亲卫见状,立刻顾不上自己的性命,起身扑上前。一人护在奇多身上,另几个长刀挥出,瞬间将那名执刀的女兵砍杀。慌乱之间,几人将奇多扶上另一匹战马,一人骑在马后护着奇多,其余几人转身拖住重又攻上来的女兵。
  很快,这几个亲兵就被乱刀杀死,但奇多也已骑着马,奔出丈许。
  刘木兰见状,大喝一声,狠狠将手中长/枪抛出,直向奇多而去!
  奇多只觉得腰上骤然传来剧痛,他身后那名亲卫惨叫一声,重重砸向奇多后背。
  原来,刘木兰这一柄长/枪,竟将奇多身后那名亲卫穿透,刀尖狠狠扎进了奇多腰间!
  奇多心中暴怒,骂道:“疯女人!”但如今,他也早顾不得许多,只发了疯一般,纵着身下骏马,一路向西北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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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段勇终于赶到,余下的戎族士兵自然再无力抵抗。他们眼见主帅已逃,身边族人也各个身负重伤,一些不愿投降的要么自刎,要么便强撑着冲向大昭军队,以求速死。而剩下的千余人,则丢下兵械,跪地求饶。
  军心溃散,便是北漠的神灵,也再无法支撑起他这些子民的脊梁。
  这一战下来,除去最开始那近三万名临阵倒戈的大昭人,奇多这次带来的四万戎族士兵,逃出去的仅有千余人,又投降了千余人,余下的三万多人,竟于这一夜之间,斩杀殆尽!
  这是大昭自建国以来,一次斩杀敌军最多的一战。其中西面这些包括凰涅军和嘲风营在内的三千余人,更是几乎全歼了万名敌军!但这样的战果,对于刘木兰和段勇,以及所有的凰涅军和嘲风营战士来说,他们的这第一场大胜仗,却是人生中最为惨烈的一天。
  段武带出的五万精兵,中军与东路损失不大,而西路这边,两万将士阵殁五千,伤五千。然而凰涅军与嘲风营的千余人,因着与奇多亲卫万余人直面相抗,最后活下来的,仅只有不到五百人,且各个负伤,甚至有些人厮杀刚停,便倒了下去。再能否站得起来,却是谁也说不准了。
  每一个倒下的,都是他们情同手足的战友,这战胜的勋章上,因着同袍的鲜血,变得竟让人不敢再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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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损失惨重,段武本打算让中军帮着清理战场,安置同袍遗体。但没等段勇开口,刘木兰便先一步谢绝了。她身边带来的这些姐妹,原本的三百人,现在能站起来的,已不到一百人了。她请段武将那些受伤的姐妹们先送回营中医治,便带着这不到一百人,开始安顿余下这些姐妹的遗体。她带来的每一个人,她也同样要将她们带回去。
  段勇也带着二百来个嘲风营男兵,同刘木兰一起。
  经过这一场战斗,凰涅军与嘲风营真正的融为了一体。这种联系胜于血缘,是真正可以互托性命的信任。
  看着烈火将一具具躯体焚烧,将一个个原本活生生的人彻底粉碎,许多士兵忍不住落下泪来。这些灰烬里,藏了往日那些日夜相伴的点点滴滴,燃烧了在战场上一同将兵刃刺进敌人身体时的热血,最后化成一张张,于最后关头,救过他们性命的那些年轻的面孔。
  段勇也再忍不住,掩面悲泣。
  而只有刘木兰,她脸上的刀伤还没有包扎,血液干涸之后,伤口就这么狰狞的露着。她却一动未动,只有在捧起这一坛坛骨灰时手臂上暴起的青筋,诉说了她心底深处的悲痛。
  回到营帐后,刘木兰提笔,给顾子湛写了信。
  直到这时,她的眼泪才终于落下。
  都是些花一样年纪的姑娘啊,往日里操练的闲暇时光中,都是一张张如花的笑靥,都是凑在一起说笑时灵动活泼的面孔。她叫得出每一个人的名字,甚至还能记得她们各自的一些小爱好。可是如今,只剩一捧捧灰烬,尘归尘,土归土。
  “我很难过,她们再无法恣意于阳光下嬉笑,也再无法看到日后那个,定会与今日大不同样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