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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洗尽旧尘先,终章亦序篇


  中秋这一日,  同样也是小顾烺的周岁生辰。原本这一场就是家宴,天顺帝为了彰显亲亲和睦,将小满满也抱了出来,  在众人面前露了露脸。
  一连串不要钱的吉祥话,  你方唱罢我登场,  天顺帝心里满意只面上不显,  顾子湛倒是笑逐颜开,对旁人夸赞自家孩子十分?受用。亲自抱着满满在几个年长的堂兄弟前说了会儿话,又亲亲小婴孩软嫩的脸,  才让乳母上前,把孩子抱了下去。
  她目光始终追随着满满,  直到乳母走出大殿,  才偏转回头。那些个亲王子嗣对看?过去,有些眼色的都看出来,  皇太子对这个白来的孩子,  倒确实疼爱的紧。
  接下来,筵席正式开始。
  这筵席上备的皆是烈酒,  天顺帝还特意安排了不少容貌出众的舞伎伶人助兴劝酒,就是为了试探这些宗室子侄的品性。却没有料到,那顾溢为了出风头,  烈酒一杯接一杯下肚,  竟会出了那样不堪入目的丑态。想来这人早先那副恭顺面孔只是伪装,  如今也只不过是他本性暴露罢了。
  尤其是他醉酒之?后,竟敢去调笑顾子湛,那副嘴脸令天顺帝想想都恶心。
  天顺帝被气的不轻,当场便令龙骑卫将人拿下,金口玉言削去了他的宗籍。连宗正寺都没去,  顾溢直接便被绑去了龙骑卫的牢狱中,几大桶凉水泼上去,又挨了几十鞭子,酒醒了,人也彻底废了。
  第二日,天顺帝阴沉着一张脸上了朝。当殿宣布,庶人顾溢不敬天子,按大不敬之罪论处,遇赦不赦。天子仁慈,又有皇太子替他求情,最终顾溢被罚杖刑八十,名下家财全数充公。行刑后立刻驱逐离京,永世不得?回京。子孙皆贬为庶人,三代不可为官为吏,不得?参加科举,亦不可从军。所?从百业,也皆有约束。
  燕王教子无?方,同时又被查出在封地多有不敬天子之?语,革去爵位,收缴亲王宝册与御赐之?物,宅第等级与用度,皆同镇国将军。若有逾越,从重处罚。
  顾析其余七个儿子,见此皆吓破了胆。后来在长兄顾泊的带领下,上书表示决心留在京城侍奉天子,以此赎罪。
  天顺帝看?不上他们,不想养废物,全赶了出去。
  当申斥诏书传至远在封地的燕王面前,宫里去传旨的太监尖着嗓子传达了皇帝的愤怒和不满,又惊又怕的燕王当场昏厥。他派那么多个儿子去,原本想着各人有各人的性格,多一个就多一分?可能,万一有哪个入了皇帝的眼,他便也能跟着沾光。哪曾想,这光沾的,竟连爵位也一并丢了。
  *
  代王与梁王,知晓这事后,也都各自有了思量。
  代王还是一如往日的低调行事,一句话没敢吭,但在心里,也做好了把那两个儿子丢京城过活的打?算。说到底都是姓顾的,自己那两个儿子虽不算有大出息,但总归品性还都过得?去,只要别像老四家那个自己作死,想来皇帝也不会真下狠手?。若是非得?来个欲加之?罪,那他也只能受着,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真到了那个时候,该认也还得?认。
  但显然,梁王却不是这样想的。
  他直接一封折子,公开上书感谢天顺帝照料顾江,表示愿意将儿子送去宫里,陪太子读书。太子都二十四了,还哪里用得着侍读。足可见感谢是假,陪太子读书也是假,反倒话里话外的暗示,天顺帝欲强留宗室子进?宫为质。
  梁王这样的举动,别人不知,顾子湛却是清楚的,这可是直接踩到了天顺帝的逆鳞。
  天顺帝年纪大了,鳞甲也软了不少,但总归还是有留下的,而?要面子这点,便是始终如一的存在。加之?如今顾子湛愈发得?力,朝政日渐清明,满满也在健康长大,天顺帝再无?后顾之?忧,少了掣肘,脾气又张扬了起来。
  果不其然,他这封奏折一上,天顺帝登时便发了怒。只是这一怒,牵连着他又生起病来。
  而?此时,顾江也找上了顾子湛。
  在他看?来,顾子湛并非天顺帝亲生,且她生父顾权活着的时候便与天顺帝作对,到头来也算是被天顺帝整死的。顾子湛就算如今飞黄腾达了,毕竟亲疏有别,对天顺帝又哪里能真的没有怨忿。
  天顺帝这回生病的消息没瞒着众人,顾江便认定,只要他从中挑拨,趁着这个机会,定能让顾子湛生出别的心思。到时,他便顺水推舟,做个投诚之?人,两头获利,顺带着也能平息天子对梁王的怒火。这一柄天顺帝曾看重的匕首,终究还是调转过来,反成了祸害。
  只可惜,顾江终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因着这件事,顾江被关进了宗正寺,梁王精明了一辈子,最终也被其子牵连,夺了爵。
  三个亲王,转眼便去其二。
  这下,个别怀有其他心思的朝臣们,如今也彻底看?出来了。皇帝让各位亲王子弟进?宫,根本不是对太子不满,相反,是在利用这次机会,观察并除掉所?有可能会对太子造成威胁的人。朝廷对官员的考评愈发抓紧,他们也只得夹紧尾巴,再不敢生事。
  九月底,苟延残喘几个月的福王,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紧接着,天顺帝重新下旨,将于年底正式退位。
  十一月的时候,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飘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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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朝堂上没什么大事,天顺帝也依旧拉着顾子湛,让她留在御书房里替自己干活。
  今年北境又逢大雪,好在顾子湛早有准备,一早便命户部准备银钱粮草,运去了北境。除了个别州县官员救灾不力,发生了百姓冻饿之?事,其他地区倒也算安稳。那些州县的官员被顾子湛处罚,又提拔了新人上来,不少便是当初通过选官考试的女官。
  其中,便有李香君。她如今已是七品的知县官了。
  看?过北境的折子,顾子湛又对安抚西南边民一事做了批复。揉揉有些酸涩的脖子,顾子湛转了转肩膀,放下笔,去看天顺帝。
  天顺帝抬眉,“都批完了?”
  顾子湛给他倒了盏热茶,在他身边坐下,“批完了。我已分类放好,就等父皇过目了。”
  天顺帝饮一口茶,不在意的说道:“你批完便可,我就不看?了,看?多了我眼睛疼。”
  顾子湛有些好笑,“您嫌看?奏折眼睛疼,但我可听说了,您近日迷上了前朝那些游记画本,整夜不睡觉,抱着书在灯下看?。”
  天顺帝觑她一眼,“又是你母后告的状吧!”
  “你别总听她的。”天顺帝语带不满,顾子湛却听出了几分?耍赖的意味。“她就知道说我,怎么不说说她自己。还不是她整夜给满满绣小衣,时常想起一出是一出,扰的我睡不好,我才自己给自己找事做解闷。”
  顾子湛眼中带笑,劝??:“行,那我回头也劝劝母后。不过啊,您还是得当心些身子,养好精神,身子才能好。”
  见天顺帝有些不耐烦,顾子湛话锋一转,又??:“我不说这个了,再说说别的。近日我替您寻的那个食补的方子,您还得?上心些。我听李公公说,您嫌那汤寡淡,总不爱多喝。那可是好东西啊,义院首也说,是有效用的。您不喝,母后也不高兴,便会日日来向我告状,我便也得?日日拿话来烦您。”
  她已从皇后那里知道了天顺帝的身体状况,心里也很担忧。但她也清楚,天顺帝好面子,又爱逞强,不爱喝药,对调养一事也很不上心。便只能到处找些方子,给天顺帝从膳食上调养身子。
  听了她的话,天顺帝心中受用,却还是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挥挥手??,“她女人家的,就是事儿多!”说罢,瞪她一眼,“你也事儿多!”
  顾子湛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
  又跟天顺帝提了下傅友的婚事,顾子湛原先已请钦天监看?过,明年二月便有个好日子,同天顺帝说了后,天顺帝也点头同意。
  顾子湛在心里长舒一口气,这事总算定下了。安国公和廉太保两家都是知轻重的,前些时日朝堂上大事小情不断,便也没拿这事出来说。拖了这么久,眼看傅友都活生生被拖成了大龄未婚男青年,这回终于能娶上媳妇,那小子总算能消停些,自己也能清净些。
  又说了会儿话,顾子湛便跟着天顺帝,一同回了合坤宫用晚膳。
  饭后,陪着帝后坐了会儿,便抱起满满,与楚澜一起回了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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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顿好满满睡下,顾子湛与楚澜各自洗漱完毕,回到了寝殿。
  顾子湛见楚澜披散着青丝,坐在榻边又拿起一本册子翻看,觉得?受到了冷落,瘪瘪嘴,从楚澜手?中抽走书册,合起放在一边。“阿澜阿澜,你看?看?我,我比书好看?。”
  楚澜忍笑,拿眼神扫她,“怎么个好看?法??”
  顾子湛想了想,一本正经答??:“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但我人称玉面太子,家有黄金屋无?数,你看?,这两点我皆已大获全胜。所?以你有我便够了,哪还要再去书中寻找?”
  楚澜笑出声,轻斥道:“歪理!”
  又取过那本书册,放在顾子湛眼前晃了晃,“什么颜如玉、黄金屋的,这不过是楚氏开设女子书院的账目,花费白银万两,你比不比得?过?”
  顾子湛咂舌,不禁感叹,“这么贵啊!”  语气有些软,“我如今钱都在我家夫人那里,确实是比不过。”
  想了想,顾子湛又摇摇头,“也不对,我大抵还是比得?过的。”
  楚澜抬眉,“哦?太子殿下莫不是背着我,另藏了私房?”
  顾子湛凑上前,轻轻在她脸上啄了啄,“我一颗真心,足可抵万金。”
  楚澜眉眼舒展,却被她这话逗的有些耳热,嗔??:“不知羞。”
  顾子湛朗笑出声,将楚澜揽进怀里,低头去寻她的唇。“我不知羞,只知良辰美景不可负,惜花当惜眼前人。”
  楚澜随着她,慢慢陷进了柔软的床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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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腊月廿一。
  这一天,是天顺帝正式退位的日子,也是顾子湛继位为帝的日子。
  皇帝上朝时多戴乌纱翼善冠,但在登基大典上,顾子湛还是遵从中原王朝历代的传统,戴上了十二旒的冠冕。玄色为底的朝服上,是金灿灿的五爪金龙。龙身被祥云缭绕,龙首张目飞须,不怒自威。
  顾子湛一早便亲至太庙,焚香祷祝,昭告上天和黎民,正式成为了大昭新一代的帝王。
  站在大殿上,顾子湛如青松傲立,看?着一众端正行礼的朝臣。其中不少年轻的面孔,勃勃生机,正昭示着大昭如旭日东升,气象更新,寰宇清明。
  顾子湛的年号,定为了兆熙。
  天子抚兆民,俾缉熙于纯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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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全新的时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