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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蚌


  “其实吧……我这趟来,是有正经事要跟你商量。”
  程翥躺在床上,点了支烟,到最后还是得开了个房找了张床把这小子“睡服”了才肯好好听自己说话,就是累得不行;其实也有些戚戚,自己比他大那么多,有一天治不动他了怎么办呢?自己的确还算不上老,可他却是真的年轻……
  徐步迭却翻了个身,朦朦胧胧地抱住他一边胳膊,一双眼睛半开半阖着笑弯弯地眯起,显然酒肉餍足,终于理性占了上风,听得见人话了:“什么?”
  “……你给我拨拨看看,我头上这儿是不是长白头发了?”
  “这就是你的正经事啊?”
  其实也挺正经的,程翥心想,但是还是把话题绕了回去:“我之前听敬子说,你把秦鸿给狠狠整了一通。那你心里这事,是算过去了,还是没过去呢?”
  过没过去呢?徐步迭躺在情事的余韵当中,终于可以平静地内视自己的内心。时至今日,那疤痕碾过时的痛楚,似乎终于可以忽略不计了,那原本埋藏起来不忍卒视的伤口,现在也终于可以面对。提到他们时,也终于可以用一种蔑视的、戏谑的口吻,正常地对待了。而当你正视他们时,也才会发觉,那些曾让你夜半惊醒、辗转反侧恐惧不已的伎俩,其实不过是一些难以启齿的龌龊腌臜,幼稚粗陋得十分可悲。
  就像一根肉刺,又瞧不见,挑不出,寻不着,时间久了也不影响生活,有时候又已经忘了;可时而隐隐作痛,提醒着你,你受过伤,哪怕伤不会痛,哪怕你向前走,它也永远在那儿,一道早已溃烂的暗疮。
  他最终慢慢地说:“那要看怎么说了……我觉得我已经过去了,已经不在意了,甚至懒得给他们眼神,也不再会为了他们而失眠心悸,疑神疑鬼;但又觉得可能的确一辈子都要和它如影随形。”
  程翥沉默了一会儿,久到徐步迭都快要睡着了,才开口说:“海外有那种地下艺术品拍卖市场,你知道吧?国内还会比较收敛,到了国外,就变得非常明目张胆了。其中有一种,满足收藏者特殊癖好的艺术作品的地下拍卖,俗称叫做蚌市。”
  “……蚌市?”
  “嗯,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假设你画了一幅蒙娜丽莎,在蚌市拍卖中最受欢迎的就是原作者绘制的蒙娜丽莎的全裸被侵犯的画。当然,标注是匿名的,是不是原作者,要靠你自己的眼睛去判断,也可能是仿品,所以这也很刺激,就跟赌石一样,赌到真品,就是开出‘遗珠’,所以叫蚌市。其实也可以说是一种高标格的色情艺术买卖场所吧……因为价格高昂,那里有很多不得志的、或者想来快钱的名家也在里面‘下海’。”
  徐步迭眯起眼睛:“你也下海了?”
  程翥无语了:“……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在你心中就这形象?”
  “有钱赚啊……”小徐半梦半醒,就记得钱了。
  “那我把你塑个全裸的拿去卖。”程翥握着他的腰打趣,手指在腰窝上打着圈。以前太瘦了,感觉一堆骨头硌着,现在生了点肉,腰窝的手感就尤其好,令人爱不释手。
  “裸就裸呗……我还做过裸体模特呢……那些艺术品上有几个不是裸的啊……”
  “当然不是那种艺术美化过的,柔和的人体展示。而是充满着性统治与压迫,物化肉体的一种恶趣味……是用最高的技法,做最低俗的事……”他一下子扯开罩在身上的薄被,翻身拢在徐步迭身上,目光极深地注视着他现在全然袒露的样子,手指一寸寸从下腹凹陷出浅浅一道痕迹的中轴,沿着干涸的精斑向上抚摸,“是现在这样的裸。”
  徐步迭也坦然地回视他,两人四目相对,下面的那个突然整个人蜷起来吃吃地笑。
  “怎么了?”程翥反倒纳闷了,自己霸道总裁装得不像吗?书里不都是这么那啥一下,然后嘴角微挑冷笑一声,'很好,你已经成功引起我的注意……'
  “不是你的错,是我从你眼睛里看见自己觉得有点吓人,”徐步迭笑顺了气,“感觉你要真动手,会雕出来一个身上还带着那啥痕迹但却散发出一种神圣光辉的……圣像。我求你别再拿我当模特了,太丢人了跟丢勒似的,消受不起……”
  老程一下子泄了气,翻回自己那边躺好:“这种作品一般都是正反一套。我之前看到一张蚌市的拍卖作,技法和甘派很相似。要是以前我还会怀疑一下是不是仿品……现在我可太清楚他们是绝对做得出来这种事的,不仅做得出来,应该也是这种爱好的玩家中的一员。”
  徐步迭一个激灵就清醒了,一下子坐起来:“画的是什么?”
  “放心,画的不是你。”程翥说,“他们平常的水准一般也够不上这种级别的黑市交易。但是这张画里的模特是一位著名影星,估计当年还没有红时画的——毕竟他们目标从来都是未经人事的少男少女,但现在她成年了,也大红大紫了,所以这张画的价值也被带的水涨船高。”
  “我之所以机缘巧合知道这件事,也是因为这位明星团队得知了这画进了蚌市以后,拐了几道弯找到容宛琴如今海外合资的艺术代理公司,花重金请我们帮忙鉴别是不是甘和豫的真品。如果是,他们就无论花多大价钱,也必须得拍下买断。”
  徐步迭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位明星非常清楚,如果是出自甘和豫之手,就证明画面里的场景很有可能是真的。
  他咬了咬牙:“有备份吗?我想看看那幅画……”
  程翥看了看他,翻身拿过手机捣鼓了一会儿,将一张模糊的偷拍照片拿给他看。
  画面里,是一副青涩的胴体,浓重的用色和强烈的反差……她的四肢像被拉伸那样不情愿地大张着,表情并不痛苦,而是空白,像是反抗后无能为力的妥协,某个部位的破损被描绘得纤毫毕现……那果然不是一种美感,反而用极其精湛的技法展现着一种极其肮脏的凝视视角,甚至能感觉到强烈的性审视的意味以及画家笔触间遮掩不住的强烈骄傲与炫耀。
  徐步迭忍着反呕的冲动,他记得这幅画——的原本作品,因为是那位叫做佟冉然的女明星的缘故,总被摆在画廊的显著位置,来往人都能一眼看到。那幅画上的年轻女孩轻盈漂亮,不施粉黛,也还没有被贴上后期成名之后的一些标签,瘦伶伶地拒绝着周围浓烈肮脏的色彩包围,像一支倔强的百合花。
  徐步迭突然荒谬地想,平心而论,现在这幅令人作呕的恶心画作竟然比其他作品要好得多、给人印象深刻得多,让你能在看到的第一瞬间确凿无疑地相信:是的,他们绘画了她完璧的美好样子,紧接着撕毁了她所有的美好的伪装暴露了她的所谓“丑陋”,然后又骄傲地记录了这荣耀的时刻。一表一里,完成了一次从肉体到灵魂的完全狩猎。
  徐步迭回应了程翥的目光,点了点头。
  “是他画的……肯定不止一幅……这是证据。……”
  “对。”程翥握住他的手,掰开他攥紧的掌心扣住,“我猜他们不是第一回  干这种事了,应该还有  很多针对受害者为模特的画都是采用这种‘两吃’的方式,满足性癖的同时变相炫耀自己的战利品。但是……我们并不知道还有谁,也并没有其他人的证据。就是这张图,毕竟是黑市出售的,他们也完全可以不认。”
  “可是——”
  程翥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阻止了他急切地发言,继续往下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目前最确凿的证据就是这张画,我拐弯抹角联系到了佟冉然,但她明确表示了不愿意对当事人追究责任,毕竟一是对她来说事情已经过去好些年了,不那么在意了;二是证明这画是不是甘和豫画的大概是旷日持久的没头官司,也很难证明这画是意淫加工还是写实;三是她事业发展迅猛,一旦曝光,都已经过了退休年龄的甘和豫能怎么样,估计牢都不用坐,而她恐怕演艺前途就全完了。所以,她宁愿花重金买断,也不会透露一个字。”
  徐步迭沉默了很久:“可能对她来说,这件事的确已经过去了吧。”
  “唉……这么大一瓜可憋死我了……今天我可算逮着人能说了,”程翥咂咂嘴,如释重负地放平身子,“想想也是,她进演艺圈可能会发现,甘和豫那种手段都是小儿科……见多了也就不怪了。”
  但小徐可不爽了,本来一通发泄完对他这种浅眠的人来说最是容易睡个好觉,结果给这一通搅合,明明事后一支烟的快活时间全来纠结了;他也才知道,那根肉刺还在,自己也的确在乎,当时把秦鸿吓得屁滚尿流看起来是大快人心,实际上也不过隔靴搔痒。他气愤没处发泄,只能拿手指绞着程翥胳膊上一块肉硬掐着出气,掐得人只得求饶:“我明白,我懂了,你这儿这事没过去……但是啊,你也要冷静下来看,她的选择其实没有错,她如今的人生里,有太多比这货重要的多事情,他就是再怎么贩卖当年的恶意,也伤害不了她了。你能明白吧?你也一样……我看到你最近的作品了,今天发现你在学校也是半个名人。步迭,你以后名气会更大,跟这行牵扯更深,你越往上走,要面对的和她现在的顾虑也就越没有区别。”
  程翥苦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另外,甘和豫也不是傻子,毕竟是他的作品在蚌市被高价抢拍的,我猜他也听到了这件事的风声。我这趟回来,主要是他以美协副主席的身份主动推荐我去国匠颁奖盛典领国匠奖,按说一是我这段时间都没混主流圈,二来我这个年龄领这个终身成就太早了……他这是在做诚意,我居然还推不掉。这个赛会同期还有全国高校优秀艺术作品联展,你看着吧,他肯定还会推荐你去。”
  徐步迭枕着胳膊,突然觉得好笑:这算什么,封口费?迟来的补偿?“这么说是不是只要我们参加,就是被内定的了?”
  “那不是肯定嘛……他这人就这样的,他现在是副主席加评审,什么不能一句话说了定,但是你就和他在一条船上了。”
  对于很多渴望一步登天或者减少弯路的年轻人来说,这绝对是一场合算还十分有诚意的买卖,甚至都会觉得比起很多拔屌无情的“金主”来说,甘和豫算是有良心还大方的了。怪不得据说不少曾经也被他潜过的学生和艺人,都仍然和他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这么多年都没有东窗事发。
  就算是程翥,据说现在在国外市场打开得也不错,但要回来领能在国内圈子里等于“终身成就”等级的这个“国匠”荣誉,上头没人是绝对不行的。要靠程翥自己努力,大概至少还要个十年左右,靠资历硬磨出来堵别人的嘴。
  这一条直接省去多少岁月奋斗的捷径面前,一点点肉刺,一点点些微疼痛,似乎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徐步迭想明白了,反倒笑起来:“是啊……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程翥点了点头:“你会参加?我还怕你膈应呢,但这个机会很不错啊,正想着怎么说服你。”
  “我是什么人啊,你别小瞧了我。我可是当年都膈应成了那样,钱我也还是照收了的人……”徐步迭嘿嘿一笑,这曾经的一颗梗刺如今说起来却毫不在意了,“现在也轮到我膈应他了,干吗不去,我还得大张旗鼓地去,好好踩一踩人家老前辈的给铺好的登云梯,毕竟某人的福利我从来都没沾过……”
  “某人的口水你倒是沾了不少。”程翥笑着凑过来吻他,徐步迭笑着躲闪,拽过枕头堵他的嘴。两个人这会儿聊起了精神,又打着打着滚到一块去,那笑声渐渐低下去,吮吻的水声搅着低吟。
  “对了,既然你决定了,”程翥一边卖力一边说,“那倒是可以去见见她。”
  徐步迭朦胧地问:“……谁?”
  “佟冉然啊。她虽然不愿意指证,倒是说想要和你当面谈谈。”
  “我去……程翥你能不在插进来的时候突然说女人名字吗!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