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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暗月


  “那个啊,  甚尔……”
  “啊?”
  堂而皇之占据了少将办公室一角的伏黑甚尔曲着长腿躺在她房间的沙发上,白鸿开口的时候,他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虽然伏黑甚尔认真表示“不用搭理我把我当做透明人”就好,但是这男人存在感实在是太强完全无法彻底无视,  白鸿又不是依靠咒力分辨人存在价值的,  伏黑甚尔就算不说话不出声,  待在那里也总是容易让白鸿忍不住去看他。
  少将啧了一声,  终于放下了手中掩饰性遮挡视线的文件。
  “该说是我的错觉吗,感觉最近林太郎和你盯我都盯得好紧?”
  伏黑甚尔随手把一张报纸盖在了脸上:“有什么关系,反正也没什么事情,看你总比外面那群长得奇形怪状的好多了。”
  白鸿歪了歪头。
  “既然没什么事情为什么看我看的这么紧,这不是更奇怪了吗。”
  常暗岛的战争已经无限趋近尾声,各国之间之间的博弈早已转移到了谈判桌上,  当主题被拓展到人类未来这个庞大又虚幻的主题上后,那么就有太多的废话可以聊了——过去了最初的磨合阶段,现在就是各种无聊的浪费嘴皮子时间,和白鸿没什么太多的关系,  她自己也说过这种会议定期告诉她一下进度情况就行,详细也没什么好报告的。
  而常暗岛这边明面上接到的命令是“等待时机”,  至于这个时机是什么时候,  自然是由岛上的第一指挥官亲自定夺。
  按着原定的计划,此时的白鸿应该是开始着手训练新的军队准备深渊计划的下一步,但是连续三天的时间莫说是去外面开展实战训练,  她现在连游云和飞鸟都摸不到。
  与其说是监管,  倒不如说是突如其来的保护欲过头。
  “甚尔的话勉强能理解,  为什么连林太郎也一脸受了刺激的模样啊……”
  伏黑甚尔把脸上的报纸拽开,  露出一双阴沉沉的眼睛。
  “我是你哥哥,  为什么我竟然是那个‘勉强’能理解啊……”
  白鸿答得毫不犹豫:“因为甚尔是人渣,之前也考虑过如果我死了你大概只会哀悼我再也不会出现下个月工资的工资卡。”
  伏黑甚尔居然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我就给你留下了这么个印象?”
  白鸿幽幽看了他一眼:“……别现在才告诉我你自己的脑内印象你自己是个好哥哥啊。”
  “那倒没有。”
  伏黑甚尔闷闷回答。
  ——他不是个好哥哥这种事,早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了。
  当年自己选择答应了那个叫做森鸥外的男人、用五百万的价格把她送走,很大程度上是源于对与五条家的厌恶之情。
  离咒术界这种垃圾堆远一点,离自己这种垃圾也远一点。
  当年的少年没有说出口的期待,现在也不可能告诉这个人。
  他是养不好孩子的。
  亲情之爱也好,怜惜之情也好,伏黑甚尔生来与这些无缘,因为从未拥有,所以连想象是何种滋味也做不到、将类似的情感施与他人更不可能;而那一天的生母把这孩子送到自己的面前,大概是那个女人做的唯一一件好事情。
  ——那样一个奇特又奇妙的漂亮孩子……在诅咒和绝望中出生、不被任何人祝福、不被任何人爱护,在这污浊的院落里肆意生长,最后变得比任何人都要耀眼夺目的孩子。
  “兄长”
  ——甚尔。
  被包裹在锦衣玉服中,却显得愈发苍白纤弱的可怜孩子,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与他分享食物,与他分享感情,与他分享诅咒。
  ……然后,被夺走。
  被军方带走的话,就算是咒术界这群眼高于顶的也伸不出手了吧——至于六眼的小子再怎么样不愿意也不可能动用特权去找个小宠物……到时候这丫头是成为一般士兵也好、还是找了个普通人嫁人生子也好,至少等待她的是新的世界,也能感受到从未体验过的自由。
  再怎么样也不会比待在咒术界更糟糕了。
  而不久之后,伏黑甚尔又想,连自己这样的家伙都感受过幸福,那么那孩子呢,总不会比自己还差。
  这男人真心实意的想象过白鸿的未来,平凡的,耀眼的,令人艳羡的。
  终归都是与自己无关的未来。
  然后伏黑甚尔登上了常暗岛。
  “那个戒指……”他忽然开口,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白鸿瞥了他一眼,却看到躺在沙发上的兄长眼神发空,像是想到了什么就随口一问:“是给你造成困扰了吗?”
  毕竟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她也不会去“死”。
  “迟早的事。”白鸿回答,“不过现在的话,也没什么关系了吧。”
  那个极为特殊的灵魂印记,非死不能除去。
  “那边应该已经察觉到我已经‘死去’的事实了。”白鸿答得漫不经心:“所以没什么事情了,我大概可以安静一阵子。”
  此世的天与咒缚和前世的最初之火的结合意外造就了这具可以无限复生的不死之躯,这种事情说出去也没人信。
  “但是,现在的话……与其说是困扰,不如说是新的猜想。”
  白鸿十指交叠,瞥了一眼桌上放着的孤零零的暗月戒指,若有所思。
  葛温德林出现的契机也不难猜,好歹也是神王葛温的次子,再怎么自轻自贬也无法掩饰他是神明的事实,即使那个世界已经是倒计时的状态,但是神祇自然不可与其他寻常类型相提并论。
  既然这个世界的人能把自己的灵魂叫过来,那么葛温德林察觉到破绽循着气息追过来也不是不可能。
  两个世界的阻隔让葛温德林没有办法亲自来找自己,所以应该是像是委托了甚尔一样找了什么人试图通过灵魂连接找到自己吧……不过一般常识来说人都是不存在死而复生的可能性,接下来只要解决葛温德林,那么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深渊里爬出来的怪物不少,其中有一部分是来自她真正的故乡——诸神之地王都亚诺尔隆德的骑士铠甲的活尸。
  白鸿这几次都没能成功下入深渊下层,她没有获得漫步深渊的能力,但是在上一次燃起初火的时候,这双眼窥探到的东西却给了她新的灵感。
  白鸿的手指轻轻点上自己的眼尾。
  如果对于这双眼睛的猜测没有出错,那么也许他不需要与深渊的魔物签订誓约也可以获得在深渊行走的能力,但是如果要对那种水准的东西动手的话,怕是连自己也要付出些许代价——
  但是嘛……
  这种程度,尚可接受。
  “我需要再去一趟深渊。”
  “不许去。”伏黑甚尔答得毫不犹豫。
  “答得那么快做什么嘛。”
  白鸿笑嘻嘻的说,“我又不会听你的。”
  伏黑甚尔:“……”
  “如果你出得去的话,你随意。”
  “诶——”
  白鸿慢条斯理拉长尾音,“哥哥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啊。”
  “你身体的强度在我之下,没理由我看不住你。”
  年轻的少将翘起嘴角,笑得很是意味深长。
  “那可不一定呢。”
  白鸿迎着兄长略显不满的目光,好脾气地问道:“您被光追过吗?”
  伏黑甚尔:“?”
  白鸿笑得格外灿烂。
  ——她逃班的技术,可是老师黄猿亲自教出来的。
  ……他本人都抓不住的那种。
  伏黑甚尔被她那个笑容激起了从未有过的强烈警惕心,拿出十二分的小心谨慎盯着白鸿,甚至不惜摒弃前嫌和森鸥外联手盯人,她倒是乖乖消停了两三天,结果就在两个人体力耗尽的紧要关头,就一个转头眨眼的功夫,少将小姐就连根头发丝儿也瞧不见了。
  空荡荡的桌子上方一张纸打着旋轻飘飘落下来,伏黑甚尔冷着脸劈手抓住纸条,上面行云流水就写了一句话:
  “我出去玩一会很快回来哦——(* ̄▽ ̄)y”
  少将明显心情相当不错,末尾还余兴随手画了个颜表情。
  伏黑甚尔:“……”
  伏黑甚尔:“她在岛上这几年你们到底怎么养的,怎么养出来的脾气比我还差!?”
  森鸥外:“……呵,彼此彼此。”这两天精神饱受折磨的副官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不过上次少将不是带着你一起去的?如果能记住路的话——”
  伏黑甚尔皮笑肉不笑:“真不好意思,我没记住路。”
  那鬼地方连个标志性建筑物都没有,他都不知道自家小废物如何做到的精准定位,就那么直接找过去的。
  ……她最好别太闹过头。
  伏黑甚尔咬牙切齿地想着。
  ——到时候,他就算使用绑的也要把她从这鬼地方绑走!!!
  ***
  “阿嚏!”
  白鸿打了个喷嚏。
  “谁骂我。”
  她随口嘀咕了一句,又继续在月光花海中轻盈踱着步子,她没拿任何武器,身上穿着的衣服也不过是日常制式的轻薄衬衫藏不住什么东西,修长手指尖转动着一枚简素戒指,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深渊近在咫尺,她却暂时没有兴趣去跳。
  白鸿抬着头看着头顶映衬星河的冷月,随手扔出了手中的暗月戒指。
  过分灿烂的月光花海也好,还有头顶唯一的月光也好,当时只道是巧合而已——
  事实证明,不是巧合。
  ——这就是黯影太阳葛温德林的力量造成的景象。
  早该猜到的,白鸿面无表情的想。
  看到身着亚诺尔隆德的骑士铠甲骑士那一刻就应该反应过来,这儿可不是什么单纯的深渊,严格来说更像是不过是因为两个世界的交接点摩擦而产生的罅隙裂缝,对面根本就是她曾经的世界。
  之所以变成了这副样子,正是因为亚诺尔隆德早已堕落,不复昔日荣光。
  火之时代的消亡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神王葛温以一己之力强行开启了传火体系,以燃烧灵魂为代价延续神族统治,如今的白鸿察觉到深渊吞噬了亚诺尔隆德也没有太过惊讶。
  早晚的事情而已,唯一有点出乎意料的是葛温德林的选择。
  只是因为之前白鸿在大洋彼岸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留下了气息,年轻无知的神明大人就毫不犹豫地追了过去,说是束缚也好说是阻碍也好,总而言之神明大人大概是和她错开了一个完美的空间差,远隔重洋试图链接灵魂,结果完全没注意到她就在自己眼皮子下面呆了好多年。
  这就是传说中的灯下黑嘛。
  白鸿摸了摸下巴。
  葛温德林这一次的认真程度……可能超过了她的之前预估。
  “呀……真的假的。”
  她小小声地感慨了一句,“缺个传火的而已,随便抓一个就好了非要抓我回去做什么?”
  虽然这么嘀咕着,白鸿还是随手折了树枝,在地上划出昔日熟悉无比的暗月徽记,弦月之上长剑横过,她沉吟片刻,还是没有念出曾经的誓约。
  为太阳王葛温之影,为征讨逆神贼敌之利刃什么的——
  白鸿忽然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嘲讽表情。
  亚诺尔隆德最大最叛逆的逆神者,难道不就是她本人嘛?
  “……所以我还当真是无法理解要带我回去的原因啊,葛温德林。”
  她抬起头,注视着不知何时从月光中走来的暗月神祇虚幻轻灵的身影,察觉到初火重燃的神祇终于回归此地,葛温德林周身包裹如梦似幻的幽白月光,神祇伸出自己苍白柔弱的手臂,试图触碰自己曾经的骑士——
  其为太阳王葛温之影,为征讨逆神贼敌之利刃——
  那不仅仅只是单纯的暗月誓约,也是神王葛温赋予她的评价。
  ——荣耀赐予神王葛温德林最为信赖的宠臣,驻留亚诺尔隆德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亲王。
  当神王葛温远离王座,长兄被逐、长姐远嫁、从未想象过的阴影即将笼罩亚诺尔隆德,神明也将沦为厮杀屠戮的羔羊。
  王座空虚,初火动荡,各地诸侯蠢蠢欲动,贪欲的刀锋意欲挥向昔日宣誓效忠的神都王城的时候,最后的年轻亲王握住神都仅存的那位柔弱神祇的苍白手掌,一步一步地,将他领上了唯一的王位。
  小殿下,请不要害怕。
  王座之侧,她肩头银线纹绣出暗月誓约的华美披风无声垂落,为黯影太阳遮出一片无光的阴影。
  一切还未结束呢。
  她如此许诺,坦然立在王座一步之遥的地方。
  亲领王令,代王摄政,于诸神黄昏之境立于王座之侧,以从未有过的强权铁血手段君临罗德兰大陆——那是除了年幼的暗月神祇之外、任何人胆敢冒犯窥探一眼也要被直接处死的冷血暴君,所做一切皆为延续亚诺尔隆德辉煌荣光,太阳之下的暗影代王摄政八百年,从怨言四起,至众臣拜服。
  为了一个城市的安稳摧毁一支军队;
  为了一个国家的和平摧毁一座城市;
  为了一个世界的未来摧毁无数的国家——
  阻碍统治者,神明亦可杀。
  葛温德林曾将自己的剑锋虔诚搭在她的肩头,与守护王城的暗影誓约骑士,交付她属于神明的所有信任和自己全部的柔弱私情。
  她当年,还不曾叫这个名字——
  【——】
  葛温德林张开口,却叫不出她的名字,面容愈发显得绝望又痛苦,却没能换来自己曾经骑士的半点怜惜之情。
  白鸿漠然瞧着他那副踟蹰委屈的表情,终归还是开口。
  “不知道叫什么的话,叫我白鸿就好。”
  ……早该猜到的。
  葛温德林有些瑟缩,却并不愿意就这样屈服。
  眼前这个人,比任何人都决绝,比任何人都残忍,比任何人都无情——离开亚诺尔隆德之前销毁了自己曾经存在过的所有痕迹,连一个名字也不允许留下。
  她自始至终宣誓效忠的就只有自己的父亲神王葛温而已,自己早就知道了。
  白鸿看着他,似笑非笑。
  “你不愿意叫又能如何呢,小殿下。”
  年轻的少将坐在一块巨石之上,她惬意的交叠双腿,立于月光花海的中央附近活尸虎视眈眈,白鸿仍然单手托腮懒洋洋地瞧着葛温德林,姿态瞧着是十二分的悠闲自在:
  “姑且不说亚诺尔隆德是否还有拯救的价值……单纯退一步来说,我与你父神王葛温的约定的东西都已经完成——无论是让亚诺尔隆德继续存续下去、还是为他找来延续初火的薪王,我都已经做到了,您找我这已经烧过一次的余火残魂也没什么用处,何必在这里浪费力气呢。”
  吾已无处可去,亚诺尔隆德再无可信之人。
  暗月的柔弱神祇语调低低,略带哀愁和祈求之意。
  ……吾父神王葛温已经死去。
  “我知道呀。”白鸿轻描淡写的开口,“我杀的。”
  ……
  ——!???
  葛温德林先前委屈还未来得及散去,便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实惊得满脸惶然。
  ——您知不知道您到底在说什么!???
  白鸿笑笑,漫不经心地答:“哎呀,小殿下不知道吗?葛温王当年以自身灵魂当做薪柴投身初火延续火的燃烧,此举的确称得上伟大——只是很可惜,他的灵魂烧尽之后余下的身躯也不过是一具脆弱的活尸,那种‘东西’放出去只是玷污神之威名而已。”
  “所以杀掉了呀。”
  昔日的摄政王说得毫不犹豫,眼中没有半分留恋之情。
  “请您也别这么看我吧,我也不过只是尽到臣子应尽的‘义务’而已。”
  污染神之威名的如果正是神明本身要如何抉择?
  她早已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所以我无法理解您现在来找我的举动呢,小殿下。”白鸿轻飘飘地叹了口气:“传火真正的内容是什么我已经知道了,没有价值,没有意义,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啊。”
  “就算不念那些旧情,我与您也早就是两个世界了——以我如今的角度来看,您此刻的所作所为可是完完全全算得上入侵了呀。”
  “再如何说,我也是这个国家如今的少将,按理来说我不应该放过您的。”
  葛温德林茫然注视着白鸿,像是无法理解,又像是不愿理解。
  ……您要,杀死我吗?
  白鸿迎着葛温德林惊愕难掩的神情,语气微微放缓了几分。
  “还不明白吗,小殿下?”
  她开口与葛温德林说话时,语气甚至称得上轻言细语,温文体贴。
  “你我的私情,仅限于亚诺尔隆德的范围——如今的我有杀死您的理由,您却没有不让我动手的理由。”
  “但是凡事都好商量呀……您说是不是?”
  白鸿低眉浅笑,只是笑意冷然,不入眼底。
  “来聊聊吧,小殿下……姑且看在过去的份上先忽视您那些冒犯之举,灵魂印记也好入侵这个世界也好缔结契约也好,这些我们都先不去管它,就来聊聊近在眼前的事情——”
  白鸿微微倾身,语气温柔至极。
  “您凭什么让我不杀你。”
  您身负初火,是亚诺尔隆德最后的光辉。
  “所以呢?”
  白鸿脸色漠然:“拉我回去,再烧一次?”
  暗月的神祇沉默着,自月光中双手捧出黄金的王冠,他迎着白鸿凉薄的目光,驯顺低语。
  并非薪王之位。
  而是神王之位。
  ——请您回归,吾等将奉您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