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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归去复来兮(二) 你最好是。……


  在谪居同温卿和纳兰一同用了晚膳,  秦书回到府邸时,正值夜色。
  她不及换衣裳,着急先行去找裴郁卿。
  秦书在书房找了一圈,  却没发现他的人。
  莫不是还未回来?
  她坐着等了一会儿,依旧不见人影。
  秦书起身出门,  恰遇见步伐匆乱的崇一。
  “崇一。”
  她叫住他,上前问,  “裴大人呢?”
  崇一神色焦急,  有些慌措,  “殿下,大人被人算计,中了醉蘼。”
  秦书怔住,  “他在哪?”
  “前边的凉池里。”
  话落,两人连忙同行而去。
  醉蘼......
  浓烈过郁的荼蘼花香,入息即乱心神,比寻常一些合欢散要难解太多了。中此香后在一定情况下,心绪不控,  还可以套供一些话。
  如今的夜已然冰凉,  池水更是刺骨寒。
  裴郁卿大半身在池水里,他似是站着。水没至胸膛。月隐云层,  淡辉寥落,  石青长袍浸水半敞,  水漫墨发。他左手靠在岸上,宽袖下手腕的伤口延下一片血色。
  “裴郁卿!”
  秦书跑过去,  碰到他的手,才发觉他体温高的骇人,他满身的荼蘼花香,  浑身湿漉。
  “裴郁卿......”
  原来崇一拿纱布过来,是要替他包扎伤口。秦书想帮他,但被他躲开。
  裴郁卿抬眼看向她,眼底浓墨的深,蕴着侵占攻击的摄人眸色。
  秦书被他的眼神看的发愣,她低声道,“你还好吗......”
  他整个人冷热交替,池水还是冷汗早已分不清。裴郁卿敛眉压下体内强烈的肆火,他开口,嗓音如断石之砺的低哑,“你走。”
  “我......”她看了看他的手,“你难不成要这么一直放血吗,万一......”
  “你走。”裴郁卿长睫颤着,极力压着自己的理智,少女若有若无的幽香在他呼吸间变得无比浓烈,肆意张扬在血脉里。
  “阿珩......你先走......”
  他有些心神不稳。
  秦书被他一声阿珩唤的失神,她揪紧衣角,蹙眉不忍。
  照他这般放血,身子如何能撑得住。
  “崇一。”
  裴郁卿觉得自己将丧失理智一般,低嗓喑哑,崇一闻声忙扯着秦书赶紧走。
  “殿下,你还是别待着了,要不大人真撑不住了。”
  秦书回头看他,忧心不下。她被崇一拽走,虽不放心,可也不敢回去,怕扰乱他。
  方才崇一说裴郁卿是从大理寺回来时,有人以苏大人的名义约他去茶馆。而纸条上的字迹也的确是苏大人亲笔,后来的事情崇一不知道,他只见到了一个蒙面纱的女子,而之后裴大人出了茶馆神色便不太对。
  是苏氏女,秦书在隔着凉池一簇灌花的小园子里来回踱步,鼻尖一阵阵泛酸,眼前瞬时模糊一片。
  春宴设计,醉蘼,这些都不在她料想之中。
  她分明是重归前路,可仍护不住太多东西。一切命理,皆不由人。
  她分明说过会令他不那么难,分明想过让他此生这一路走的不那么难的......
  他今日中醉蘼,那么寒毒呢。
  算计他寒毒的手段又还在她的预料之中吗......
  她若这一回仍没办法护住他,又该如何。
  秦书思绪越来越乱,后怕、不安、惶困,一切情绪包裹着她,困窒到喘不过气。
  眼前模糊不清的雾气久久不散,手里的折扇被握的手掌有些疼,她甚至不敢安静地停在原地等。
  秦书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知圆月高悬,拨开云层,清辉满地。
  夜风湿冷地贴在脸上,方才始终令她压着明晰的理智。
  “殿下。”
  裴郁卿不知何时过来站在她身后,秦书回头看到他,长袍湿潮,衣襟松散,发尾落水。袖下的手腕缠着白纱。
  分明是落魄狼狈的模样,可他这般立身于此,满身清霜,出尘不染。
  秦书上前搂住他,眼底忍了半夜的雾意凝化成泪落下来,洒在他早已湿透的衣领。
  “裴郁卿......”
  她出声唤他,才知音不成声,压抑难泣。
  他想告诉她自己浑身是凉池水,会弄湿她的衣裳,恐着凉。
  可他又不想推开她。
  他知道她难过什么,害怕什么。
  裴郁卿抱紧她,像在重复梦境无数次的动作一般,抬手抱着她。
  “我没事。”
  他低头在她颈间,唇若轻贴在她颈脉,低声重复,“我没事......”
  他很想告诉她,他回来了,可终究是不敢。
  他怕说了以后,一切成幻影。他怕她的决然,怕她生气,怕她不悔,怕她不回头。
  秦书溃之一时的情绪被眼泪洗干净之后,才终于恢复了一些。
  她拿袖子擦干净泪珠松开他,眼眶还是微红的模样。
  哭完,还是觉得有些丢人的。
  上辈子她后来都没在裴郁卿面前掉过眼泪。
  秦书低头吸了吸鼻子,抬眸看向他,目光正好困在他敞散的衣襟,白色中衣的领上有一个淡粉的唇印。
  她看了一会儿,岔开话题,“给你下药的姑娘还挺豁的出去。”
  裴郁卿低头瞧了一眼,不自在地拢了拢衣衫,“只是蹭到衣服而已。”
  他看着她的打扮,问道,“你去哪里了?”
  总不至于又去了楼子里。
  “谪居。”秦书回道,“我无意得知消息,太子要对温仪娘娘下手。”
  裴郁卿拧眉,“什么时候。”
  “春宴夜。”
  秦书轻叹了叹,“只是虽然知道了这个,可却不知其具体的计划。”
  “我会留意查探。”
  “嗯,对了,温卿说若需助之,可以告诉他。”
  裴郁卿望着她的目光深了些,“你还遇到温大人了?”
  “是阿,手都差点给他折了。”
  秦书拿扇子敲了敲左肩,抱怨道,“你们文人看似儒雅,下手比谁都狠。”
  “温氏乃太子麾下,殿下便如此信他?”裴郁卿不大乐意地问她。
  怎的温庭之说什么他都信,就不怕他是在算计她?
  秦书想了想,只道,“他可信。”
  裴郁卿何尝不知他可信,可就是没来由地不爽利。
  温庭之说那话她就信,若是换了他和她说那句话,她定要怀疑他别有用心,是为了算计她。
  “殿下和温大人待到这么晚才回来?”
  “顺道一起吃了饭而已。”
  裴郁卿沉默不言,片刻道,“殿下就不怕我一个人吃饭孤单吗。”
  秦书莫名其妙地瞅他一眼,看了看他还在滴水的衣袍,“裴卿还是赶紧去将衣服换了,莫要着凉。”
  她难得说句温馨的话,裴郁卿目色微缓了些,轻声道,“殿下是在关心我吗。”
  秦书抬了抬眉,“哦,我是想,你病了,谁来照顾你阿?请大夫抓药还得花钱,徒增麻烦。”
  “......”裴郁卿淡着眉目,一板一眼道,“殿下,不若你对微臣换个称呼罢。”
  “换什么称呼?”
  “微臣是殿下的驸马,私下里,唤的亲切些也好。”
  裴郁卿有理有据。
  她唤温庭之温卿,他必须得换个特别亲昵些的称呼,裴卿未免太生疏了些。
  秦书似笑非笑地望他一眼,“亲切些?”
  她敲着扇子,似在思量,“好啊,静嘉唤你裴哥哥,不若我便唤你卿哥哥罢?”
  裴郁卿当即闷咳了声,垂眸平复。
  “殿下还是唤臣裴卿好了......”
  秦书淡漠回目色,转身先行,“赶紧回去换衣裳。”
  *
  裴郁卿换了干净的衣服,喝了姜汤,身子恢复了温度。
  秦书正欲令他回书房好好歇息,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他忽然咳了两声,有些虚弱地撑着额角,“殿下,微臣有些头疼。”
  头疼?
  莫不是真着凉发烧了?
  秦书有些担忧地上前探了探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倒是不烫。”
  他趁机拉下她的手牵着,垂眼蹙眉,“头晕,身上也发冷。”
  “许是池水泡久了,今夜若不好生歇歇,说不准明天就该发烧了。”
  “那臣今晚能睡这里吗。”
  裴郁卿顺其自然地提出无理的要求,秦书欲言又止地望了望他缠着白纱的手腕,又瞧瞧他令人怜惜的娇弱眉眼。
  心软道,“也罢,权当我大发慈悲照顾你一夜。”
  裴郁卿得逞地杨笑,随着她去床上歇息。
  “殿下,有着凉前兆,一般发发汗就好了。”
  “嗯,所以你今夜多盖两床被子。”
  秦书说着从柜子里多抱了床被褥出来,翻盖上去。
  裴郁卿靠在床头凝着她,似叹非叹道,“要出汗其实也容易的,殿下......”
  秦书茫然地望向他,对视良久,她轻眯起眼睛。
  “裴郁卿,你方才说的话,最好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殿下想的哪个?”
  “......”秦书漠然视之,“你想的哪个?”
  “哦,臣是想说,多喝些热水身子就热了,就更容易出汗。”
  他坦荡地看着她,唇角轻漾笑意,“殿下想的是什么?不会是......”
  秦书把枕头扔他脸上。
  裴郁卿低笑着接住,神色微微认真,“殿下,微臣虽然有些不舒服,但如果殿下想,臣自当满足......”
  “我没想!”
  秦书又朝他扔了个枕头。
  他分明故意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惹人想入非非,“是你不三不四!”
  裴郁卿眸子无辜清纯,“微臣只是想说喝热水而已......”
  秦书拽过他手里的枕头重新丢过去,愤然地瞪他一眼,“你最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