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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臣坐定,珍馐,佳酿,鲜果,流水价地挨个儿呈现。
        礼部大礼祭充任主持,先是皇室成员,依次上前祝寿,再次便是宗亲勋贵,贺赏罢,宣乐司排演了近一年的各式节目,次第呈现,直将场面烘托得花团锦簇,富贵华荣。
        宣乐司表演罢,便轮到各国使节进献贺礼,此前殿上上的是贺表。
        为衬托大越国势昌隆,万邦来朝,自然要将各国献礼一一当众呈现。
        率先的是霸国,着银叶冠冕的儒服老者阔步上前,微微躬身,昂首道,“越皇四十圣寿,吾皇闻之,不胜之喜,与夜明珠百斛,玉鲸皮三十张,贺越皇圣寿。”
        此言一出,热烈欢快的场面,顿时凝住。
        霸国虽是不次于甚至微胜过大越的强国,可这番进献,未免太薄,便是寻常公侯做寿,同是勋戚,交情好的,也能送得出这般寿礼。
        大越一国天子做寿,霸国仅出此寿礼,哪里是贺寿,分明是砸场子。
        大越这番让各国使者,挨个进献寿礼,本是为宣扬国威,叫霸国如此一闹,哪里还有半点威严。
        “鼠辈好胆,敢欺我大越无人?”
        一位身着蟒袍玉带的红面大汉,越众而出,豹眼怒睁,死死瞪着儒服老者。
        儒服老者淡目微扫,“阁下莫非便是宣武侯,果如传闻一般。”
        宣武侯赵尽忠,乃大越八大边卫统领之一,麾下带甲十万,本身便是老牌凝液巅峰强者,乃是勋贵中的勋贵,权势滔天,更是当今大越天子亲姑之子,深得大越天子信重。
        此次适逢圣寿,大越八大边卫重将,独独此人奉诏而回,如此圣眷,煊赫当朝。
        而赵尽忠本身便非一般武夫,面目粗犷,却极富心计,否则也不可能以勋贵之身,荣登边关重将之职。
        如此场面,陡见儒服老者礼数不周,场间多数人尚在震撼之中,少数反应过来之辈,即便有心反驳,或怕坏了这一堂和气的气氛,或怕恶了两国邦交,无人应声。
        独独赵尽忠识得良机,挺身而入,口喝儒服老者,眼掠天子,窥见龙颜大悦,知晓这一遭又赌对了。
        却说儒服老者话音方落,赵尽忠道,“某便是宣武侯赵尽忠,传闻如何!”
        儒服老者道,“传闻道,将军貌似武夫,心怀丘壑,仰观穹宇,俯察山河,乃不世出之名将,今日一见,将军心机智谋,果如传闻一般,实令陈某佩服。”
        儒服老者话方出口,赵尽忠听在耳中,心实快慰,他向以智计自诩,没想到大名竟远扬外国,当时名将,舍己其谁。
        待得儒服老者话尽出口,他心中攸地收紧,恐惧竟如潮水一般袭来,却见当堂诸公,尽皆侧目,殿上天子已然横眉。
        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叫这老贼泼了好大一瓢脏水。
        “圣上容禀,尽忠恪尽职守,对圣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此贼当众挑拨,还望……”
        他话越出口,殿上的天子,脸色越是阴沉。
        他攸地住口,陡然回过味来,自己竟又被这老贼引向阴沟更深处,自己是忠是奸,岂是外国臣子能定论的。
        这般慌忙解释,到底是心中有鬼,欲盖弥彰,还是怀疑当今天子连如此浅显的离间计都看不破,怀疑当今天子的智商?
        “当庭咆哮,君前失仪,容后论处,还不退下!”
        一位同样蟒袍玉带的花发老者,越众而出,厉声喝道。
        赵尽忠闻言,如蒙大赦,仓皇退回座位。
        那蟒袍老者冲儒服老者拱手道,“久闻霸国陈观海有心魔之号,今日一见,叶某佩服,只是阁下为道贺使者,不为我圣天子诚心道贺,缘何出此拙计,间我君臣一心,未免有失你堂堂霸国风范。”
        陈观海微微抱拳,“原来是叶相,陈某有礼。不过,叶相之论,恕陈某不敢受,分明是贵国宣武侯无礼在先,有道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素问只有谢礼的,未有挑礼的,贵国自号礼仪之邦,竟是如此之礼么?陈某不明,还请叶相赐教。”

六百八十三章  新科怒
        “今日乃我皇圣诞,普天同庆,观海先生何必执拗于口舌之辩,不知观海先生的礼单可已诵完?”
        此蟒袍老者乃是当朝一品左相国叶天高,城府深沉,非常人可比,岂会被儒服老者牵着鼻子走。
        儒服老者亦知蟒袍老者威名,并不纠缠,笑道,“礼单诵完了,不过,既然贵国有人以为礼轻,陈某倒有另一份大礼相送。当今之世,文道大昌,如此盛事,岂能无雄文纪之。”
        叶天高霍然变色,花眉微抖,盯着儒服老者道,“想我大越文风昌隆,新科进士茂茂春华,才气星聚。观海先生虽文名远播,此处却也无你用文之地。”
        大越,霸国,当世两强。
        除却疆域,人口,论经济,论文化,论兵锋,霸国皆迈过大越。
        兼之两国多年不交兵革,经济缺乏硬性标准,便在文事之上,争锋持久,年年不绝。
        甚至每年两国还举办大型文会,争强斗胜,按照历届战绩,霸国却是十胜六七,威势大涨。
        此刻,儒服老者才道出以雄文纪之,叶天高便变脸色。
        无他,此举已不是打脸,简直就是砸场子。
        如此盛会,大越群英荟萃,却要霸国人来以文纪事,传出去,大越岂非要成万国笑柄。
        儒服老者连连摆手,“非也非也,盛世文章,只分强弱,何区国别,同逢盛事,只闻择优而取,未闻内外相逐。陈某犹记得,十三年前,庆谷大比,虽在我霸国地头,最终却是选的刘台阁文章,怎么今次到了大越地界,却要换了规矩。还请叶相见告其中道理。”
        所谓庆谷大比,正是霸、越两国十三年前的一次文会大比,如此盛世,自然要以文纪之,彼时,却是大越的刘姓儒生灵运笼头,文气大开,一挥而就,写成雄文。
        亦是大越罕见地在文纪之战上的获胜。
        儒服老者强行将此事,提出来,虽有强词夺理之嫌,叶天高却不好强辩。
        一旦辩解,便也会落得李尽忠那般结果。
        很多事,做得说不得,且会越描越黑。
        叶天高若越是辩论,只是让外人觉得大越文事果真不如霸国,但因说一千,道一万,不如实打实地比一场。
        叶天高何等老辣,自不会入儒服老者的圈套,微微一笑,“莫非观海先生要亲自下场?”
        儒服老者乃霸国名宿,向以心计闻名,文名虽也薄有,却并不外彰。
        若是此人下场,叶天高又有何惧,此间新科进士三百人,俱是千万中挑拣出的精英。
        在场衮衮诸公,才高文士,多如过江之鲫,若此人强要自取其辱,他叶某人也唯有顺水推舟。
        怕就怕霸国又出妖孽,扫得满堂颜面无光,若真要那人出手,可那人此刻身披武夫皮,传扬出去,也算不得大越荣光。
        儒服老者笑道,“叶相玩笑了,陈某既拙且老,怎敢尊前献丑,今有我国青俊第一人襄王世子靳楼殿下,文采斐然,明锐无双,愿为越皇陛下圣寿,泼墨挥毫,以纪盛大。当然,若贵国若有人自问文采能胜过靳楼殿下者,可站出身来,一较高下,若贵国皆是谦谦君子,不愿比胜,不如便有靳楼殿下代为纪之。不知叶相意下如何。”
        叶天高暗生怒脉所聚的进士若是无人出头,荣耀立成污点。
        如此场合,谁都可以缩头,唯独一众进士必须挺身而出。
        “陈某早就说过,贵国必有英才,今日一见,果不其然,陈某佩服。”
        儒服先生微微笑道。
        他乃霸国名宿,出使大越,非是肥差,本不用劳他出手,然襄王多次请托,重金之下,他还是答应了。
        出了襄王的重金之外,那位襄王世子的确是他仅见的天才俊杰,能为此人扬名,顺带着也为自己扬名。
        此等名利双收之事,他实在无从拒绝。
        故而,他故意裁减礼单,引诱大越方面驳斥,只要大越方面出头,他便从容引出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