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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哪个少女不怀春



  四月,  路旁的冬青树悄悄冒出了一层新绿,最让人惊喜的是校园里阳光下的迎春花,  跳跃着希望的色彩,  万物生长的春天,  丁琪去北京复试了。
  她走的前几天买了身新衣服,去理发店做了头发,  还用了姑姑的美容卡去美容院,  如果考上了,不知道她该觉得是因为自己学好了还是因为自己变得好看了。
  丁琪还叮嘱我她走的这几天晚上都点上蜡烛为她祈祷,不能熄灭,  她魔怔了。
  大晚上的,  我关掉了灯,盘着腿坐在床上,  呆呆地看着桌上丁琪不知道从哪买来的玻璃蜡烛杯,透明的杯子里亮起一点火,盈盈的光芒安静地在杯子里亮着,一点也不闪烁,一点也不迟疑,  好像真的可以保佑人似的。
  我被这烛火照的心安,如果我告诉丁琪,  在这蜡烛杯亮起的四分之一柱香后,我莫名地掉下两行泪来,她一定不信。
  要我我也不信,喂,  我可是春江路莫希老大。
  我确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第二天就已经忘了这事儿,和以前一样跟李芷柔坐在最后面一起看《时代影视》,是一本关于明星八卦和影视资讯小杂志,李芷柔愣愣地看着刘亦菲的图片好大一会儿,指着说:“真不知道她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长这么好看。”
  李芷柔从来不关心娱乐,上学期她好似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张口问我:“SHE里面的S是大S吗?”
  “是。”我说。
  现在我看着另一页胡歌的照片流口水,没来及理她。
  “真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这辈子长成这样。”她又说。
  我这才从胡歌的照片中回过神来,缓慢地撇过头看她,又缓慢地翻了一个无语的白眼,昂着脸问她:“那我咧,我咧,我上辈子又是做了什么蠢事这辈子长的像个男的。”
  她噗嗤一声笑了。
  正看得起劲时,李芷柔“呼”得一下把书从我胳膊底下抽下去,我抬头一看,班主任就站在李芷柔前面。
  那一刻我有点恍惚,不是因为看到班主任而惊讶、担心,而是我似乎在李芷柔的身上看到了阿牛的影子。
  我没有经历过,但看电视剧上演的爱情好像都千千万万种,可是友情好像大都一个样,朋友们真是都会越来越像。
  班主任原来不是来找我们的,他没有心思管我们,在前面陈熠的桌子上敲了敲示意他出去。
  陈熠跟着班主任出去之后,郝仁就迫不及待转过脸问:“你们知道陈熠要转走了吗?”
  “转走?”我刚想反问一句,没想到被李芷柔抢先,“转走?转到哪儿?转班还是转校?”
  郝仁脸上有被李芷柔惊到了的表情,又一闪而过,为陈熠叫屈:“看看你们一点也不关心同学,他都闷闷不乐好几天了,他爸爸工作换了,陈熠要搬家,他要转校了。”
  “啊?我上学期转班都很不适应,转校不是更辛苦?”我说。
  李芷柔不搭理我,只是低着头若有所思,她经常若有所思,我已经习惯她动辄不搭理我了。
  陈熠不一会儿回来了,他刚刚坐在位子上,郝仁就扒着他的肩膀问:“你真的要转校了?什么时候?”
  陈熠用另一只手打掉他肩膀上的胳膊,说:“先和班主任打好招呼了,具体要等我爸妈决定什么时候走,转校好麻烦啊,一堆手续。”
  他回头看我们俩吃惊的样子,接着解释:“高中不像小学,说转就转,爸妈说还要找人帮忙。”
  我们四个人面面相觑,谁都不说话了。我总觉得,不说话的时候,时间好像过的慢一点。
  “你临走有什么想做的,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郝仁说。
  陈熠不假思索地说:“打球,接下来一定每天都去打球,现在的天气也合适,打一场少一场了,新学校,就是181中学,听说是地狱。”
  “你去181?”我一听赶紧扯着他胳膊问道,“就那个牛逼咧咧的那个?每年只是竞赛保送清华北大就走掉一个班的那个?高一就把高中知识都学完了高二主攻竞赛的那个?”
  “嗯。”陈熠一听就脑袋很大的样子,用手掌捂住额头。
  “那你去了还能活着出来吗?”我目光真诚。
  “你别再渲染气氛吓唬我了,我昨晚已经做噩梦了。”陈熠索性转回身子趴在课桌上,脸埋进胳膊肘里。
  是的,各位观众朋友你们没有看错,他这样对什么都不太上心身材高大爱打篮球的宇宙阳光钢铁男孩,竟然也会做出这么娘的动作。
  我也是没有想到,看来他真的害怕。
  “搬家的话,住校也可以啊。”
  李芷柔从陈熠回来,一直闷不吭声,我们都没有在意,因为她对陈熠一直闷不吭声。
  这是一条实用性很高的建设性提议,我们齐齐地看向她。
  她抬头只和陈熠对视,不过几秒就被陈熠的目光看得脸红,低下头解释道:“因为我就住校,离家远都住校,不一定非要转学,而且......你走后,就没有人帮我挡着老师了。”
  “嗨呀,我说你怎么了,等我走后就让郝仁做我的位子,反正莫希也不怕老师。”陈熠大大咧咧地说。
  李芷柔的神色又黯淡下来,继续低着头,耳朵像刚刚红烧过一样。
  陈熠一看李芷柔有些失望,补说:“我不太想住校。”
  “住校怎么了,走两步就到宿舍了,多省时间,我还想住呢,就是我爸妈不让。”郝仁接着说。
  “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一间房,我才不想和别人一起住。”陈熠和郝仁边讨论住校的事,边转了回去。
  我碰了碰李芷柔的胳膊,让她把八卦杂志拿出来继续看,她一动不动,铁着脸低头看桌子上摊开的那本物理练习册。
  “你怎么了?”我脱口就问。
  我也是问出口后才觉得有一点别扭,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她“你怎么了”,她一切我所不理解的所作所为,我其实都理解,她一切别人眼里奇怪的反应,我都并不觉得奇怪。
  这次真是脱口而出,我没打算让她搭理我,我也不奢望她搭理我。
  “莫希。”她声音小小地喊我。
  “嗯?”
  “如果我告诉你,朱宁马上就要转走了,你们以后不再会见到了,你是什么心情,那我现在就是什么心情。”
  李芷柔说这话时有些低落,但低落中竟然带了一点羞涩,她不看我,倒是靠近我的这一边脸颊  泛起了红霞,是太阳已经落了山后的,风一吹就会消散的,那种淡淡的霞光。
  我直觉这句话信息量很大,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捋不清,只得悻悻地把眼睛从她身上移回来,端坐在位子上,这种状态好像我和谁吵架吵输了,默默记下对方说的话,回去自己暗暗思忖着怎么接话。
  哦!
  “你什么意思?我和朱宁,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就是性别不一样而已,你和陈熠也是吗?昂?”我想明白了那句话的玄机,挺直腰板反问她。
  “不是。”她缓缓吐出这两个字,平淡地回答我。
  “什么不是?你不是还是我不是?”我做贼心虚,语气急迫地问她,但又好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她的态度根本不想和我争辩什么。
  或许是我此地无银了。
  “都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李芷柔又一副打坐入定的姿态缓缓回答我。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她可以遁入空门了。
  “我,我告你诽谤,造谣又诽谤,你等着,你等着接法院传票吧。”我气急败坏地指着她说。
  “你越跳脚就说明我说的越对。”李芷柔不依不饶,刀刀致命。
  来人啊!快把这货的嘴堵上!给我拖出去!
  没有人来,我已经不做大哥好多年了。当我意识到这一点后,我自己伸手要去捂她的嘴。
  李芷柔手长脚长的,一把把我手按住,依然面不改色地接着说:“喜欢人还不敢承认,你怎么比我还怂,我看错你了。”
  课下嘈杂,但是她这一句话似乎音量有些大,郝仁和陈熠不约而同地转过脸,郝仁疑惑地问道:“她喜欢谁?”
  “还能有谁?朱宁呗。”陈熠立马贱兮兮地回答。
  救命!
  李芷柔就这么按着我的胳膊僵持了几秒钟,身为曾经吓唬过她的“女混子”,我也太没有面儿了,电光石火之间,我突然想到李芷柔在承认自己喜欢陈熠!
  “你你你,我告诉陈熠!”我蹭过头附在她耳边小声说。
  她瞬时松开了我,低着头,眼睛向前微微翻动,抬头纹都出来了,看了一眼还在看我好戏的陈熠,又急忙捡起笔假模假式地算物理题。
  她连书上的题目都没看一眼,手却不停地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我蹭过头瞅了一眼。
  只见跃然于纸上的几个大字:
  就这样吧,陈熠。
  另起一行写着:
  你到了那儿也会进清北的,陈熠。
  就这样吧——这四个字是李芷柔的口头禅,每次给她讲题目时她实在听不懂,就会说,“就这样吧”,一旦有什么需要费劲的事情,她就看似云淡风轻地说,“就这样吧。”
  这一点她和我很像,有一点不太像的是,我习惯说,“算了吧。”
  还有一点不太像的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了,上一次说期末考试前嘴巴里长了口腔溃疡,大家都在狂背历史政治的时候,我因为嘴疼坐在位子上发愣,去完厕所从后门进来的朱宁拍着我的后脑勺问,你干嘛又走神。
  我大舌头地脱口而出:“算了吧,我再背也考不好。”
  眼前那人却来了劲儿,盯着我认真地说:“怎么就算了啊,你不背到时候一句屁都写不出来。”
  一句屁都写不出来,哦。
  我到现在还记得朱宁黑白分明,微微放大的瞳孔。
  李芷柔赶忙捂住了,看着我欲言又止:“你...”,她吞了一口唾沫,“别乱说啊。”
  其实我凑近她的时候想伸手把李芷柔从刚才到现在一直紧锁的眉头给抹平,那样显得她眼睛很小,而且有皱纹。
  原来是陈熠,竟然是陈熠。
  她在草稿纸上轻轻喊着,陈熠,陈熠。
  我似乎看到了另一种喜欢:不合常情的冷落,刻意假装的疏远,难以道明的心思,还有或许连她自己都被蒙混过去的目的。
  可我们都以为她讨厌他。
  是的,我仔细想想就很快理解了,幼儿园的小男孩喜欢小女孩,不也是只会揪人家辫子吗?
  她喜欢他。
  她不知道怎么表达,更不知道该不该表达。
  她想让他知道。
  又不想让他知道。
  而李芷柔前面那个吊儿郎当的男生浑然不知,上学期还在和我们八卦她暗恋郝仁的事。
  陈熠现在在拉扯别人聊着周末约球的事情:“我们去附中吧,那儿的篮球场打着舒服,打球的人也多。”
  “好啊,我刚想说呢,上次在附中看到好几个美女,这次不知道能不能遇到。”
  “附中有美女?你怎么不早说。”
  “靠,我上次说了,但你非要去操场偶遇18班那个女生。”
  听着他们的谈话,我食指弯曲,不自觉地用指关节捣着桌子,咚咚作响,越来越快。
  蹭的一下,我突然站起来。
  “你干嘛?”李芷柔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条件反射地拽住我的手腕。
  “我去代表妇联教训他。”我抬起下巴指向陈熠的后背。
  “别闹了。”李芷柔小声说。
  “教训谁?”陈熠闻声回头。
  “没谁,说着玩的。”李芷柔不自然地敷衍地朝他笑,这是她第二次对陈熠展现这样的表情,第一次是陈熠问她要不要帮忙看分数的时候。
  她暗暗角力,把我往下拉。
  我坐在位子上,瞥了瞥陈熠,没好气地说:“打球的时候别光看美女了,摔倒了怎么办?”
  陈熠看我阴阳怪气的样子愣住了,不明就里,但瞬间就接过话来,“怎么?吃醋了?”
  “我吃你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