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出和也睁开眼。
视野中一片模糊, 大大小小的色块勾出一些隐约的轮廓。他视力衰退的厉害，但竟然还没有彻底失明。不过现在这副样子，和瞎了也没多大区别了。
他重新闭上眼，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
除了有些虚弱使不上力之外, 倒也没有其他不适的感觉。周围安静得很, 身上似乎也没有什么伤。除了半瞎之外, 他现在大概和正常人无异。只是根据身体的这种无力感判断……他大概是昏迷了很久。
竭力眯起眼, 偏头看向两侧。虽然看不太清, 但单凭常识他也能知道，这应该就是个普通的病房。人在医院, 躺了很久, 浑身无力，还是一种快要瞎掉的状态。
星出和也皱起眉, 撑着身体坐起身, 靠在床头上, 抬手向床头柜处摸去。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上一秒还在听五条悟侃天侃地，下一秒就失去意识, 再一睁眼, 又出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还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
……有点糟糕。
他倾斜过上身，右手够到床头柜的最外侧。在他模糊的视野里, 那地方放了个什么东西, 手机也好、本子也罢, 总之, 请务必给他一个能够让他确定自己现在的状况的东西。
不然就真的太糟糕了。这种记忆空白的失落感，实在令人恐慌。
探出去的指尖触碰到某个东西，他怔了一下, 往前一捞，把那东西抓在手里，拿了过来。
一部手机，样子有些陌生，不是他之前一直在用的那部。这不应该是他的手机。可这个病房里除他以外，又确实没有其他人。
他犹豫了一下，按亮屏幕。
2016年3月27日。
他的记忆，空缺了整整半年。
他昏迷了整整半年？怎么会？为什么？在他昏迷之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为什么足足有半年？为什么他的眼睛……变成了这样。
而且对于失明这件事……
星出和也皱眉，用力捏住手机，心里一片慌乱，满脑子的问号。
为什么睁开眼发现自己几近失明后，他竟然并不觉得有多惊讶，甚至还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自己是真的昏迷了半年，还是缺失了这期间的记忆？
开门声打断他的思绪，他条件反射般地紧张起来，抬眼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一团人形的高糊马赛克移动到他的床边。
他把手收进被子里，下意识藏起手机，垂下眼，并不看出现在床边的这人。他没有在来人身上感觉到杀意，也就证明，他暂时是安全的。而他毫无印象的这半年时间，也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从这人口中问出。
如果他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这样，对自己丝毫不带恶意的话。
“你醒了？”马赛克口中吐出温和的声音。这人对他的苏醒颇为惊喜。他的情绪不像假装，星出和也稍稍放松，点了点头。
“感觉怎么样？会不会还有哪里不舒服？”这个青年在他身边坐下，关切地问。
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仍旧不抬头，心下依然戒备。
青年叹了口气，轻声呢喃：“你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这话声音说的很小，近乎气音，但星出和也仍能清清楚楚地听清每一个字音。
据说眼睛瞎了之后耳朵会变得格外好使，这话竟然还不假。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清两下嗓子，开口：“你……”声音有些奇怪，但尚能正常发音。
“怎么了？”青年往前凑了一点，担忧地问。他似乎也知道星出和也并不认识自己，所以始终没有离他太近。两人之间保持着一定距离，不会让他过于紧张。
星出和也抿唇，思索半晌，最终换了个更直接的问题：“我失忆了？”
“对。”青年说，“但我……不知道你还记得多少。”
“没关系，从头开始讲。”星出和也顿了顿，藏在被子里的手捏了捏手机，补充，“麻烦你了。”
“这件事，大概从十几年前就已经开始谋划了。”青年沉默半晌，缓缓开口。
“抱歉，等一下。”星出和也想到什么，突然叫停了他。他垂下眼，手指在手机表面轻轻摩挲，轻声说：“能先告诉我你是谁吗？”
“我？”青年无奈笑了两声，说，“我叫泽田纲吉。”
“我们之前认识？”星出和也问，“很熟？”
“算是吧。”泽田纲吉含糊回应。
“唔……”星出和也抬眸扫了这个稍微能看清点面孔的马赛克几眼，犹豫着问，“你是群里的人？”
泽田纲吉僵了一下，陡然低头看向半倚在床头的少年，问：“你记得？”
星出和也没有正面回应他，问：“你是谁？”
泽田纲吉沉默几秒，有些羞耻地说出那个名字：“水产公司挂名总裁。”
“啊。”星出和也挑眉，无神的黑眸睁大几分。
他眯起眼，向前探了探身，打量这个青年。虽然仍旧看的不是很清晰，但凑近了，还是能看出他的长相的。
片刻后，他重新靠回去，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说：“我还真没想到，第一次面基会在这种情况下。”
“不是第一次。”泽田纲吉纠正，认真道，“我们有办法恢复你的记忆的。不管是记忆还是视力，总会有办法的。”
星出和也挑眉：“有办法？”
泽田纲吉：“还在找。”他顿了顿，突然又问：“你现在的视力还在衰退吗？”
星出和也一愣，茫然问：“什么意思？”
“根据我们的计算……”泽田纲吉说，“你最终，一定会迎来失明的状态。而且，那一刻来的恐怕不会很慢。”
星出和也怔住，盯着泽田纲吉看了两眼，又猛地抽出手，看向手机，屏幕上的字迹确实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他心里一慌，扫一眼泽田纲吉，朝人说了一句：“稍等。”就又立刻低下头去，输入密码，解锁。
半年之间换过手机这件事并不奇怪，他没工夫考虑那么多，就想着在彻底失明之前，完成一件心愿。
点开聊天软件，看向最上方。一直以来存在在那里的那个置顶的消息，现在却并不存在。
他愣了一下，顺着往下滑，又转去好友列表。
峰哥不在。他删掉对方好友了？为什么？吵架？还是……
眼前的文字模糊得更加厉害，星出和也皱眉，咬了咬下唇，点开群聊，顺着找到“战力巅峰”，添加好友。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六个月间和峰哥发生了什么矛盾，只能抱着尝试的心态重新去加上对方。他不记得过去的那六个月，但他觉得……
星出和也垂下头，抬手攥住胸前的衣服。
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真正厌恶峰哥的。他们之间肯定只是单纯的有什么误会。他想象不到会有什么事情，能让自己讨厌上这个人。
手机响了一声，对方几乎是在申请发出的瞬间就点了同意。他愣了一下，一时间还有点错愕。
这么快同意，那他们之前肯定只是存在误会而已。
星出和也笑了笑，松开攥着衣服的手，打字。
他大概很快就会失明了，现在看屏幕上的字都很不清楚，必须得凑得很近，眯起眼睛，才能看出个大概。
道歉什么的，可以稍后再说。现在，他想，最起码要做到自己渴望了很久的事情。
和：峰哥，最近有空吗？我们来面基叭QAQ求求你了，我真的没有时间了。
他担心对方还是会向之前那样拒绝，所以紧接着又发消息去解释。
和：我……状态不太好。就只是想见你一面，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了QAQ峰哥，如果你这次拒绝我的话，我们以后就真的再也见不到面了。
他有些紧张地抱着手机，喉结上下动了动，咽下一口唾沫。泽田纲吉抬眸看他，沉默。
片刻后，消息窗口跳了一下，对面发来一个消息。
星出和也心里一跳，立刻低下头去看。这个时候，他已经看不清屏幕了，凑得再近，眼睛眯成一条缝，也看不清。
但对方发来的那个字，还是印在了他的眼前——在视线彻底暗下来的那一刻。
他说，好。
“和也？”泽田纲吉叫了他一声，话音深处藏了点不安。
“我没事。”星出和也轻轻应了一声，抬起头。他回忆了一下失明前的位置，把手机递向泽田纲吉在的地方。
那双黑眸空洞无神，朝着前方。只看一眼，泽田纲吉就已经确定，和也已经彻底失去了视力。
“你……”他犹豫着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知道对方的视力会消退的很快，但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快。
星出和也朝他笑了笑，颇随意地一耸肩，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丝毫不见慌张。
“麻烦你帮我个忙。”他拿着手机的手上下晃了晃，“你是在这个方向吧？拿一下手机。”
泽田纲吉一愣，双唇紧抿，接过手机。
“麻烦帮我回一下他，定一个面基的时间和地点。”星出和也说着，朝这边扭过头，仿佛在看着泽田纲吉，“谢谢。”
“……好。”泽田纲吉盯着他看了半晌，应声。
他低下头和五条悟联络，迅速定好时间地点，然后把手机重新塞回少年的手里。
“时间定在后天上午，这附近的咖啡店。”泽田纲吉顿了顿，看着他摩挲手机的小动作，垂下眼睑，“我到时候带你过去。”
“谢谢，麻烦你了。”星出和也握住手机，沉默片刻，再度开口，“跟我讲讲这段时间的事情吧。”
“我的记忆……停留在去年九月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