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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音乐节结束后,沈闻霁都没再跟他打电话或发微信确认,直接来这蹲人。摸清了脾气,就知道他一定会来。
  视频通话太模糊,想看看脸都看不全。好不容易把人等回来,一见到面就想下手。以什么理由都无所谓,就想碰他一下,戳一指头。看看他的反应,心里就很舒服。一惊一乍的时候还会很香,闻完了还想尝尝。
  沈闻霁觉得自己正在发展中的恶趣味有点变/态。
  却不曾想过,这样的恶趣味或许还能称之为——想念。
  岑意觉得沈闻霁看自己的眼神有点不一样。
  说不上哪点不一样,但跟以前笑着说你一个小孩如何如何的时候就是不一样。
  他心跳得很快,又嫌弃自己没出息,甚至不敢抬手去摸无辜发烫的耳朵。想找点事做转移注意,就手忙脚乱地把水果推过去,“你房间有冰箱……放,放冰箱里。”
  沈闻霁应了一声,按住箱子没怎么注意吃的,却说,“抬眼我看看。”
  岑意不明所以,听到话下意识地照做。望着他的眼中倒映出清透的一片浅色蓝海,海域周围却布着淡淡的红血丝。
  才几天没见,出去一趟把孩子折腾成这样。
  “最近总是要熬夜。”今天眼睛干涩得厉害,想也知道不会很好看。岑意跟他对视了两秒就收回视线,迷之脸红地抬手遮住,“眼……眼睛不疼!”
  “……”
  这种时候劝他早点回宿舍休息。
  理智上知道该说什么,沈闻霁却舍不得就这样放他走。即使承认自私,也想再把他多留一会儿,多说几句话,“岑教授身体怎么样?秦骁说你今天特意腾出空回去看他。”
  “挺好的,后天就出院了。”岑意悄悄往后挪了挪,保持安全距离,才接着说,“其实我留在那也没什么能做的,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他,从小到大都是他照顾我。但就是想去看看,能见一面就安心得多。”
  手术完成的当天沈闻霁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这会儿就是没话找话还不自知,配合着点头,“那就好。”
  冷不防岑意忽地说,“啊,对了。护士姐姐认得我,说看过我们节目,还说有人特意找院长关照过我爸的手术——虽然没打照面,但看进办公室的背影很像是我们节目里的老师。”
  “不会是你吧?”
  沈闻霁被问得猝然一慌:“我去医院干什么,我又没爸。”
  “……”
  做好事还不好意思承认本人。
  岑意狐疑地打量他,想着沈老师除了上课天天都不爱出房间,再说自家阿爸手术的事他也没跟几位老师提过,仅有的那点猜测便也打消了。
  大概是护士姐姐太沉迷节目,看谁都像节目里走出来的。
  再想想刚才他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又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宽慰道,“你也不是没有爸爸啊。秦老师说南获前辈就像你爸一……样。”
  岑意把后半句咽回肚子里,犹豫着看了他一眼。
  沈闻霁倒是没什么忌讳,“可以说。”
  秦骁和燕凡都是知根知底的老友,什么都知道。就因为什么都知道,因为身处其中亲自参与过,总是带着满满的个人情感色彩,各自角度都会不同。提起同一件事,这个觉得无所谓,那个却有可能伤心异常。渐渐的,大家便也都守着默契,什么都不提,谁也不用糟心。
  但在岑意面前,那些回忆被重提,只是回忆本身。其中很大一部分,沈闻霁独自在心里翻转过无数次,也愿意跟他讲一讲。
  他对岑意的想法,岑意的反应,岑意脑海中会因他而产生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岑意试探着问起,“那南获前辈,是不是个性格很温柔的人?”
  听过许多传言后,他在脑海中勾勒南获的形象跟祁燃很接近,“很有耐心,很少生气的那种。”
  “要分对谁。”沈闻霁笑了笑,“对我可不算耐心。当初教我吉他,想让我坐琴行里招揽生意,教了一遍不会就嫌我笨,说空长了一双好看的手,按个弦都按不准。”
  “对蔓姐……是很温柔。”
  岑意忍不住去看他的手,目光流连在指节间,语气肯定地给予认证,“现在也是很好看。”
  “……”
  岑意问,“蔓姐是谁?”
  算是家务事。即使对他给予厚望,秦骁仍未提跟他提及赵蔓。只有网上零落的传闻,字里行间能窥见一二,“我之前好像在哪里看过八卦,说南获前辈有一个交往多年的女朋友。”
  “是她。”沈闻霁说。
  “那她现在过得好吗?”
  “……”
  沈闻霁换了个姿势,拎起猫放在怀里,用下巴蹭了蹭它的脑袋,低声说,“她……不太好。”
  岑意抿了下嘴唇,提到这样严肃的事,神态也显出小大人般的郑重,“其实我爸跟我说起过,妈妈刚去世那几年,他一边工作一边照顾我,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会自己躲在房间里哭。持续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重要的家人猝然离世,心碎到难以自已都是情理之中的事。还活着的人最痛苦,甚至接下来的人生都会被深深的影响。
  “我对妈妈完全没有记忆,所以之前一直都体会不到你们的心情。但是这次之后……好像有点能体会到了。”
  岑意的声音也低了些,“我爸一直身体都很好的。如果不是这次手术,我从来都没想过他会生很严重的病,更没有想过他会在什么时候突然离开我。”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的人,也是我唯一的家人。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自己决定了要离开我……我说不定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沈闻霁皱了下眉,抬头看他。
  岑意却郑重其事地点头,“我是说真的。”
  他隐约能察觉到,为什么沈闻霁和赵蔓会对南获的离世如此伤心。
  如果是癌症或衰老之类不可抗的非人为因素,即使悲痛也会随着时间渐渐走出来。但如果是自己判了自己死刑,像在间接地质问这个令人不满的世界,质问他身边的人
  为什么不对我更好一点,让我有勇气活下来。
  逝去的人自我解脱,却把痛苦留给了还活着的人。在接下来的无数个日夜里反复地对自己拷问责备,因负罪感愧疚地难以入眠。
  这份困顿的情感是无解的。因为能给予原谅的那个人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而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想要继续好好活下去,只有自己放过自己这一条路可走。
  沈闻霁明白他的意思,但有些事并不是明白了就能和解,“可我真的错了。”
  “那就及时打住,以后不要再错了吧?”岑意将嘴角抿了又抿,像在努力克制什么,可终究是没克制住,“其实我有一句话想说。但说了你不能讨厌我,也不能生我的气。”
  从那天跟秦骁谈过后就想对他说了,到晚上的视频通话里那一句口不择言之前,已经许多次都冲到嘴边。
  不是能藏得住心事的人。可忍了这么多天都没开口,总是怕自己没有资格——怕他认为没有资格。
  沈闻霁不难看出来,“跟秦骁交给你的任务有关吗?”
  “嗯。”
  “说。”
  如果秦骁或燕凡其中的任何一人在场,恐怕都要屏住呼吸。
  同样的关口,在听了他无数次的“困了”“不想谈这个”之后,才终于有了这晚的一句——“说”。
  岑意心情却一点也不激动,甚至还带着点忠臣死谏的悲壮,做好了被反感多管闲事的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我不敢确定你心里究竟对舞台抱有什么样的想法。但如果你真的还喜欢舞台,只是因为愧疚才不敢继续做下去的话……”
  “那你这样强迫自己离开舞台,和当时强迫南获前辈一起演出,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为了减轻负罪感而做的自我惩罚,自以为是地想要弥补过错罢了。可这并不是此消彼长的游戏。并不是有人痛苦了,南获就能获得更多的幸福。
  更何况,这样的痛苦绝不会是南获想看到的。
  岑意说,“他可从没有让你放弃舞台过啊。南哥不背锅。”
  岑意觉得自己多半是搞砸了。
  自己都没怎么活明白哪里来的底气批评前辈。他一鼓作气把话说完再去看沈闻霁,感觉沈老师整个人都快要灵魂出窍——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从一张没有表情的苍白面孔上看出灵魂出窍这回事来的。
  总之是搞砸了。
  回宿舍的路上感觉自己也快要灵魂出窍,孤魂野鬼般晃在无人的走廊里,猝不及防看到尽头处还有个人影。
  大半夜的,岑意被吓清醒了。脚步停滞踌躇,往前还是往后。
  下一秒那人影发觉他在不远处,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两人都松了口气。
  岑意走过去,“怎么啦鱼饼。睡不着?”
  夏语冰坐在转角休息区的沙发上,抱着手臂情绪低落,“我也不明白……是怎么了。”
  听也听不懂,问也不好问。
  岑意在他身边坐下,刚刚抱了好一会儿猫,这时候怀里总觉得空空的,于是捞起抱枕,顺手也塞给他一个,“你今晚怎么没跟燃燃他们一起去玩?也有别的工作吗?”
  夏语冰摇了摇头。
  同宿舍的人里,只有岑意是因为工作去了音乐节。他们几个人平时都跟老师们关系很好,今晚秦骁带人去玩,赵星行是因为有别的工作安排才没去成,想也知道,夏语冰一定是会被祁燃叫上一起的。
  既然没有一起,那就是因为自己不想去了。
  “去音乐节,有可能会遇到一个人……一个我现在还不太想见的人。”
  夏语冰纠结地摇头,“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这件事,或者这种感觉。大概只有自己能感受得到。”
  岑意顿时悲从中来。
  他确实感受不到。
  他最想见的那个人,现在很可能已经不想再见他了。
  一对兄弟各有各的愁苦,除了互相陪着也没别的办法了。
  两人并排坐着惆怅了会儿,无解地回宿舍睡觉。第二天起来还有一大堆录制项目。
  次日下午,终于到了计划中筹备已久的导师合作舞台分组。
  顾名思义,以往录制的每一季节目里,后半程这个项目和练习生们一起演出的都是本季的导师,加上PD一共五位,将三十五名练习生分成五组合作。
  但今年的导师里有一位不愿意出演。导演组沟通数次无果,本已经准备放弃沈闻霁另请外援。
  恰在这时,秦骁回国了。
  这种好戏怎么可能错过。秦骁跟导演组沟通的合约也很新奇:先把舞台表演的歌确定下来,但领导的导师暂不确定。他会继续游说沈闻霁参加,直到分组的那一天为止。
  “就算沈老师真的不来,也还有我秦老师给你们垫着。”
  秦老师给各位PD定心,“做人就是要有信心!唉走着瞧吧,你们这台戏垮不了。”
  也就只有秦老师最有信心。
  当天练习生们在录制时才接到消息。其他四组导师依次公布,最后一组由秦骁带领,舞台曲目是《DieWith(死于)》。
  选的是沈闻霁的歌。
  他果然不会来。
  岑意失落地收回目光,很快听到PD念自己的名字。
  选歌的顺序仍旧按照上次的排名。每个舞台单独分了一间教室,他没有多想,仍旧走到《DieWith》组的教室前,轻轻敲了敲门。
  没有人回应。他推开门进入,发现室内空荡荡的。自己是第一个到这里的人。
  选歌继续。
  其他选择这首歌的练习生也陆陆续续地进来。这次规则里直接对每组限员,进入人数达到七人后就不可再选。其他教室先有被选满的,爆发出掌声和欢呼。似乎已经开始为舞台排练预热。
  不多时,《DieWith》终于也被选满。七人围坐在一起随意聊天,听到陆续又有教室欢呼起来,面面相觑。
  “大家今天都这么嗨?”
  “在嗨什么不懂。”
  直到全部练习生选歌完毕,分组结束。
  隔壁教室有练习生好奇地过来串门,站在门外推开条小缝,咦了一声,“你们组导师没在吗?”
  岑意心里疑惑,还没等开口,旁边许知潮就帮他问了出来,“你们导师都已经到了?”
  “早到了啊。我们一开始进去的时候,导师就在里面了……不是,你们该不会没导师吧?哇自由小组?还能这样玩的么哈哈哈酷诶。”
  “……”
  规则就是规则。确定过的导师合作舞台,没有自由小组一说。
  串场的离开,教室门又被关上。《DieWith》全员都陷入混乱,一时间场内鸦雀无声,仿佛被热闹遗忘。
  岑意沉默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对眼前的一切毫无头绪。
  沈闻霁没有来。
  秦骁也没有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终于写到这段
  兴奋地搓手手
  站在被热闹遗忘的角落里呼喊一声
  大家晚安!
  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