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基地里岑意与沈闻霁传出八卦的第一天,他就坚定地支持着两人的感情,仿佛是在透过他们,向未来或许也会遭遇这一天的自己蓄力。
当初两人也遭遇了铺天盖地的谩骂和非议,岑意尤甚。可随时间过去,如今他们也已经得到了许多的祝福。关于他们两个的评论已经从不由分说的网暴逐渐转向调侃和观望,朋友们支持,经纪人默许,甚至见过家人,彼此心有灵犀。
是不是只要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久一点……情况就会变得好起来?就像他们那样?
岑意很难描述自己的感情与夏语冰所认为的有多不一样。至少在他心里,真正的感情该是激励两人一起努力变得更好,而不是这样一直下坠,沉沦。
正因如此,他问出了所有人都从未想过的一句:“你真的喜欢曲辙吗?”
像是同时屏住了呼吸。
空气安静到可怕,只有练习室墙上的时钟不停摆动,响声大到刺耳。
夏语冰愣在原地,听着岑意问,“你真的……喜欢他吗?”
如同一声丧钟响彻脑海。
数秒后起身,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练习室。
祁燃刚要跟出去,被林秋名拉住,“别追了。”
“我们还能真的把他关起来不成,那可叫非法监/禁。”
“外面还下着雨,他一个人能去哪啊。”
“他有父母有公司有经纪人,可以联系的人有很多。带着手机出不了事的。”
易池收拾情绪起身,把喝剩一半的咖啡丢进垃圾桶,冷声道,“这件事情怎么处理,最后要由公司决定。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等结果就行了。”
“那……继续练习吧,今天可以早点下班回宿舍休息。”
祁燃担忧地望了眼走廊,但也不得不留下来对更多的成员负责,“意意?要不要再多休息一会儿。”
被要好的朋友质问,任谁都会难以消化的吧。
“不用了。”
岑意用力揉几下脸让自己振作起来,把属于夏语冰的那杯咖啡放回打包纸袋里。
还未开封,就已经开始泛酸。
“我们好好练习,等他回来。”
晚些时候回到宿舍,大家商量着吃什么。都没什么胃口就又点了火锅外卖,等待时各自去到各自的房间里休息。
岑意抱膝坐在廊下,戴着耳机随机切歌,漫无目的地听。
天色近黄昏。雨滴拉成线从屋檐边上倾斜,切割视线。院子里到处都湿漉漉的,墙角两棵小枣树叶子被雨打得颤个不停,嗅得到雨水拌泥土的气味。
连温度也骤降,好像马上就要入秋了。
祁燃冲了两杯热巧克力端来,有样学样地盘腿坐下,“雨好像下不到头了。”
他问,“在想什么?鱼饼的事吗。”
“嗯。还有好多其他的事。”
岑意摘下耳机,把额前的碎发拨到耳边,从他手中接过马克杯啜了一口。温暖的可可香味令人安心,“在想……我前段时间看不见的时候,你们也是这样的担心我吗?”
“是啊。”
祁燃捧着热饮,视线跃向昏暗的云层,“可能那时候担心你还会更多一点。毕竟你是实打实地身体出了问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转。我们都怕你会迫不得已放弃舞台,又帮不上什么忙。阿池还提过要不要一起去你家里探望。”
“但你还是扛过来啦,靠自己克服那样的困难回到我们身边。”
虽然过程没有一起经历,但可以想象是如何艰难。他腾出一只手去揉了揉岑意的后脑勺,由衷道,“真了不起。
岑意被夸得不好意思,“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想通就好了。”
“对鱼饼来说也是这样啊。”
祁燃说,“鱼饼是个理智的人,即使一时糊涂肯定也能很快想通的。我刚刚给他的经纪人打过电话,那边说正在联系鱼饼,让不用我们操心。”
“既然帮不上忙,就相信他吧。”
岑意想起,沈闻霁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如果真的当他是朋友,就要信任他,给他自己想清楚的时间。
“那阿池是怎么回事?”
岑意往身后看了一眼。客厅的沙发上已经聚集了三位等待外卖的小伙伴,易池戴了耳机,横放手机像是在打游戏。
夏语冰走后,练习进行得并不顺利。作为平时状态最稳定的二人之一,易池频频出错。“他今天下午都很消沉。”
“可能是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吧。”
祁燃无奈道,“我也不太清楚。阿池是善良的人,但也有他自己的心事。”
岑意点点头,却与动作相反地生出些许困惑。
阿池是为什么希望成团呢。
每个人都在成团出道时说,是为了梦想。
可大家的梦想好像都不一样。成团只是他们实现梦想的手段,是第一步。而接下来要面对的每一步,都比在基地里时单纯的舞台竞争都更加艰难。
沙发组,易池看着屏幕上对局结束的“victory”,手指停住,迟迟没有再开一局。
小窗弹出队友邀请的提示,他点了拒绝,把手机丢开闭上眼睛小憩。
这一顿火锅大家兴致都不高,可却吃了很久,沸腾的锅底添了一次又一次,没有人离开。大家坐在客厅里做着琐碎的事,像是在等待什么。
岑意没想到,最后是从沈闻霁口中得知了夏语冰的动向。
“是曲弦老师撤了热搜……”想想也是合情合理的,弟控属性从一开始就很明显,“干嘛还袒护那个人啊。”
“嗯。夏语冰的事他也知道了,说让他那个弟弟去好好解决。”沈闻霁问,“你在宿舍?夏语冰回去了吗。”
“还没。”
岑意站在洗手间往外看,小声说,“大家都在等他呢。”
虽然没人说出口——其实也不用说出口。
明明都很担心。
正在说着,他的微信消息又震动起来,查看过后原地激动,压着嗓子实时转播,“是鱼饼……给我发了定位!不过他说只想要我一个人去,让我先别跟其他人说。”
“在哪?”
“好近,就隔两条街。”
不会是不好意思回来吧。
岑意悄悄潜回卧室换出门的衣服,手机放在床头开始脱裤子,“我得想想用什么理由出门才行。”
“……”
屏幕没有放平,靠着床头倾斜的角度恰好够看一段不能播出的画面。
沈闻霁认真考虑自己是否应该避开目光。考虑的同时,目不转睛地注意屏幕上变化的景象,“嗯,你要怎么说?”
岑意弯腰褪下居家的宽松短裤,光着腿走去衣柜边拿外穿的衣服,“说完去买零食?可是家里还有。”
“嗯,不合适。”
腿很好看。
“我也觉得。”
他挑出衣服丢在床上,撩起衣角脱掉上衣,“要不说去买饮料?可平常都是点外卖的。”
“嗯……不太行。”
腰也好看。
“是吧。”
岑意一无所觉,套上大T恤和工装裤,边穿边想,“那我干脆说出去散步看雨景好了。可是大晚上的……你干嘛走神啊,快帮我想个借口。”
沈闻霁咳了一声,漫长的“考虑”结束,终于舍得移开目光,“既然都在关心夏语冰,这时候你忽然出门,无论说什么借口,估计他们都能想到的。”
“真的假的。”
“试试你就知道了。”
岑意半信半疑,通话结束后出去大家都还在客厅无所事事,一看到他就目光聚集。
“我……去街角那家打包几份阿婆豆花回来吃。”
练习室附近的一家豆花店,大家去过几次都很喜欢,也没有外卖服务。岑意觉得这理由可以,镇定地问,“我要红豆味的,你们吃吗?”
林秋名笑了笑,率先举手,“我也要红豆的。”
“我也。”
“我要原味的。”
“……”
看来演技还不错。
岑意记下大家的口味,一边换鞋一边问,“阿池还没有说呢,你要什么?”
“我就不用了。”
易池又在打手游,只在说话时投来视线,简短却清晰地说,“把他带回来。”
岑意愣了一下,穿好鞋回头去看。
大家或躺或坐或站,各自以各自舒服的姿势,望向他的表情却是如出一辙的明了。
什么嘛。
不愧是沈闻霁。
不愧是你们啊。
他竖起拇指晃了晃,绽开大大的笑容。
“嗯!”
阿婆豆花大晚上还没有关门,见到是常来光顾的小帅哥,又给每份多加一勺蜜红豆。
夏语冰发来的定位在临江那条街,之前他们也路过一次,沿江有多咖啡厅会搭起遮阳棚摆出一些露天的观景座。
岑意到时,他正独自望着江面,嚼碎一支棒棒糖。
料想他今天没有吃饭,岑意顺便也帮他买了豆花,还有店里的人气小吃炸春卷和香芋丸,“最后一份啦,今天运气也很好。”
夏语冰望着他大包小包地往桌上摆,递来刚刚开封的一包棒棒糖。
“吃吗?”
岑意抽出一支草莓味,拨开糖纸,“你见过曲辙了吗。”
“嗯,见过了。”夏语冰缓慢地说。
“在一起的时候他对我很温柔,是真的。”
“可是不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会忘了我,对别人温柔,也是真的。”
夏语冰嚼碎口中泛着腻人甜味的碎块,潦草地吞了下去,“我从来都不喜欢吃糖……他到现在也还是不记得啊。”
原来是他买的棒棒糖。
岑意心态一变,从温和的含着也变成了愤怒的咬碎。
“他跟我说,‘其实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吧’。”
夏语冰自顾自地笑了,模仿那个人的语气重复,“‘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吧,不过是在追着自己执念的影子。’”
“我们分手了。”
岑意愣住,咕咚一声吞下糖块:“……真的?”
“真的。”
夏语冰用平日里听惯了的语气,平静地说,“我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瞬时间情况天翻地覆的转变。岑意谨慎地观察他的表情,确认他说的都是真的,深吸一口气。
“接下来进入痛骂前男友的环节!”
“……”
夏语冰被他拉起来,冒着夜风中断断续续的细雨朝江面大喊。
幸好雨夜里几乎没什么过路人。
“他根本就不配说我!明明他心里也只有他自己!”
“是的!”
“他谁都不喜欢,也不值得别人喜欢。”
“没错!”
“我根本就不喜欢他!!”
“对!!”
“……”
岑意像个捧哏,喊得少也没那么快累,在夏语冰缺氧喘气的时候还能递个豆花,“歇会儿再来!”
夏语冰心情有点奇怪,想哭又想笑。
“他那么说我,我应该急着证明真心才对。就像我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开他,哪怕要为他舍弃其它重要的东西。”
“可是意意,你说了相同的话。”
他低下头,将手贴在胸前,露出孩童般迷茫的眼神,“我居然也觉得认同。很荒唐……那好像真的是我的想法。所以即使真的说要分手,也没有体会到多么明显的悲痛。”
岑意点点头:“不用为渣男难过,是好事啊。”
“可是,为什么啊。”
他心中缠绕的,只有困顿和茫然,“明明不喜欢他,却那么努力地想拥有他。拼尽全力也想得到的人,真的失去了却又并不难过……很奇怪吧?真的是执念吗?”
“我从前觉得,他是一个到不了的终点,是我整个世界的支撑。我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吃的每一口食物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为了离他更近一点。”
“可现在靠得太近了吗?忽然发现那支撑是虚假的,我明明发现了……可即使是假的,我也需要那样一个存在。无关于他本身是好是坏,我只是需要那样一个存在,用来寄托我所谓的‘执念’。”
或许在那一天的傍晚,河堤边的相遇就是一场错误。
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遇到他,一切都不要发生。
“当初遇到也不全是坏事啊,他曾经有作用的。”岑意说,“起码帮你从艰难的日子里走出来,给你活下去的信念,成为现在优秀的鱼饼。”
“只是那些日子都已经过去了。现在的你已经远远地超过了他,不用再把他当作目标。所以以后的路,要靠自己来走了啊。”
“如果旧世界的支撑不配再成为你的支撑,那就亲手打破,再塑造一个新的世界吧?”
“可我想不出以后该怎么办。”
夏语冰苦笑,“我应该为了什么活下去?像我这样的人,把执念寄托在谁的身上都会是场灾难吧。”
“不是的!不是为了他,也不是为了音乐或舞台……不是为了任何人,都不是。是为了……你自己。”
岑意隐隐捕捉到什么。灵光闪现之间,结论比思路更快地冲到舌尖,对着江面放开喊了一声:“要为你自己!好好生活啊!”
夏语冰看着他被江边的风吹乱头发,眼泪不知不觉地往下掉,“为了我自己……吗。”
“嗯!我也说不清很多道理,但我觉得应该是这样的。”
岑意捧起他的脸小心地擦掉泪水,缓缓地说,“如果把执念寄托在某一个人,或是某一件事上,是不行的吧。人总有衰老死亡的那天,事情也总有做不动的时候。”
有趣的工作,好看的舞台,收到的礼物,一起开玩笑一起吃饭,还有我们都喜欢的最后一份阿婆豆花。这些不断发生的小事累积在一起,组成了生活的每一天,才是我们热爱生活的来源。
只有对生活本身的热爱,才能让人燃起对生的希望啊。
岑意拍抚他不断颤抖的肩膀,顺着他的背,连声轻柔地安慰,“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以后还有好多时间呢,慢慢来也可以,没有目标也可以的。”
寒雨淅沥的夜里,只有在这样温暖的怀抱里才能得到安宁与平息。
夏语冰紧紧抱住他,多日来第一次清空脑中所有错乱的念头,不管不顾地放声哭起来。
等把情绪控制下来想起今晚不能露宿街头,岑意积极提议两人步行回去。
距离不远雨不大,他带了把伞两个人够用,回去的路上还能再留出缓冲的时间整理心情,“你经纪人找不找你都要急死了,回去得做好挨骂的心理准备。”
“那些都是小事。”夏语冰吸着鼻子小声说,“马上要发新歌了还搞出这些事,是我对不起你们。”
“啧,大家又不是只担心团发展才担心你的。”
“对不起……”
白天情绪上头说了一大堆傻话,现在感觉自己没脸见人,“他们现在可能不想看见我。”
“怎么会,大家都在等你。”
果然是不好意思回来。
岑意颇有心得地教他,“你就不能跟我学学,脸皮厚一点。小时候我被我爸打屁/股哭着喊着离家出走,转头还能问他要零食吃呢。没关系的。”
“哦……”
“不过能看到你脾气那么大的样子真是太难得了!估计十年八年都不会再见到了吧,我要在脑子里珍藏起来留着以后好好回忆。”
“……不许回忆!”
“略略略!”
“……”
回到宿舍,远远就能看到大家站在院门口等。
院字里的灯都开着,暖烘烘的浅黄色,映出一排温柔的身影。终于看到他俩回来,Soda带头招手,“Hey!”
岑意回以令人放心的笑:“我们回来啦!啊,走得都饿了。”
“……”
夏语冰原本在紧张,听见这句脑子里一白,唰一下想起件重要的事。
岑意说完的同时也意识到缺了点什么,跟他对视同时喊出声。
“啊!豆花!!”
“……”
众所周知,人一跑,就会被追。
深夜飘雨的街头,前前后后一群七人,大呼小叫地撒腿狂奔,跑着笑得喘不过气。
回到江边时豆花还在,人都已经淋成了落汤鸡。
“……笨死算了!”
易池最莫名其妙,也没想着吃,还是一起跟着淋成落汤鸡。
为了补偿他,大家每人一勺又匀出来一份,坐在江边喝风吃豆花。
雨渐渐停了。
回去的路上仍旧是笑着闹着,没人提起白天发生过什么。仿佛这只是生命中最普通的一天,无数小事汇成的,令人难忘的一天。
夏语冰走在最后面,看着他们路灯下晃动的影子,想到岑意说的话。
去塑造一个新的世界。
不寄托在任何人身上,属于自己的,鲜活的世界。
走到宿舍时,前面的众人默契般放慢了脚步。祁燃带了钥匙,推开门后也让到一边。
夏语冰被岑意推到最前面才察觉到,刹那间脸红了,却鼓足勇气,在众人的视线中,向院子里踏出第一步。
“欢迎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啊,青春
写着突然想到安利
恰好最近皮克斯的新电影《soul(心灵奇旅)》最近在上映前几天去看了,很不错,跟这章想表达的概念有共同的地方当然表达得比我好很多,大家有空可以看看
难得勤快早点更新
跨年啦跨年啦
大家明年再见
晚安
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