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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易池不太记得自己跟Soda第一次说话是什么时候,早在回国务工之前,某次游戏里随机组队,结束时看到下角的好友申请,顺手就加上了。
  他的游戏ID是“easytbl”,创建账号时随手输入的乱码。偏偏被追着问有什么含义,就随口开玩笑说是“easytobelate(容易迟到)”的意思,没想到会被记在心里。
  他的游戏年龄比Soda长很多,加上好友之后的日常就是带小学鸡上分——对面游戏打得不怎么样,倒是嘴甜,悟性也不错,闲暇之中可以带一带打发时间。
  某天游戏时跟宿舍里的哥哥聊天,听到通讯器里传来惊喜的呼声他才知道,对面原来还是只混血的小学鸡。
  小学鸡自小旅居很少回国,拜托他游戏里带飞的时候顺便教一教国语,一上游戏就跟在他身后哥哥哥哥的叫。游戏里声音听起来奶里奶气,在他心里的定位就是个初中生不能再多。
  直到他的组合出了事,经历了恶评,解散,和公司解约。独自去看医生,独自回国修养,独自躲在家里不愿意出门,单方面切断了所有亲朋好友的联系。
  只有这只小学鸡还活跃在他快要腐化的生活里,每次上游戏都哥哥哥哥的叫个不停。
  技术也在飞速提高,不知不觉就到了每次他忽地对感到厌倦,原地站着等死的时候,都能干掉周围所有人,乖乖守在他身边等他回神的地步。
  易池很难不去想,自己瞒着身边所有人再次鼓起勇气去参与男团的工作,是不是因为受到他的影响。
  直到在dts基地碰面,又听那句“你的名字是容易迟到的意思吗”(第十章)。
  曾以为的小学鸡站在他眼前,居然个头比他还高了。
  ——是Soda。跟游戏ID一样,连认错的机会都没有。
  易池有预感他能出道,在役几年的男团经验为这份预感提供了支撑,也完美契合全民星探的审美方向。最终他们成为了同一个团的成员。
  仿佛被一双名为命运的手牵引着。
  岑意不太懂:“这样不是很难得吗。”
  带入到自己的话,估计会当成上天注定的缘分欢欢喜喜地跟他天下第一好。
  易池却显出挣扎的神色。
  他想了想,干脆跳下床,榨干今晚最后一点体力,挪开床头柜把自己的床往旁边推过去,两张并成一张。
  主灯全关掉只留走廊上一盏,房间里的氛围就瞬间进入闺蜜夜话模式。
  他爬回床上挨着易池坐,讲话声也小了些,像说悄悄话,“哒哒很喜欢你。你觉得这样不好吗?”
  易池屈膝拉起被子给他盖了半身,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并不是好或不好能够回答的问题。
  “我们的团……尤里卡,是会解散的。你知道的吧?”
  “嗯。”
  岑意点点头,不太明白他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只有易池心里清楚,他最初加入Eureka的目的并不只是因为“梦想”那么纯粹。
  他是抱着能够忘掉过往种种的想法面试了dts,有上一任团的粉丝基础在,成团的路也并不艰难。
  再次出道走到今天,虽然没有达到最初的目的,他并不后悔成团。无论岑意还是Soda还是团里的其他人,他是喜欢他们的。
  Eureka很好。他们都是刚刚被发掘出来的,新生的希望。
  他只是对自己无可奈何。
  他的热忱结束在更早的地方。
  “我已经病了很久。这次解散以后……以后,都不会再做男团了。”
  易池低声说,“Soda也一样。早晚有一天是会散的。”
  “我不是不喜欢你们,只是想亲手去做这件事。而不是像从前一样,所有事都只能无能为力地接受结果。”
  在变成一个团的成员之前,他和Soda先是很多年的网友。如果Eureka解散了,游戏账号也被注销,能将他和大家联系在一起的媒介就会全部消失。
  岑意听到渐渐难过:“你觉得……解散之后,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了吗。”
  他喜欢易池,也喜欢Soda,喜欢Eureka每一人。以后不在一起工作了,也不想疏远任何一个。
  易池却好像在用某种悲观的语调,讲述着把自己和其他人隔离开来的打算。
  可如果是仅仅说出口都会感到悲伤的未来,为什么还要去做呢。
  易池说不出自己的感受,脑海里思绪混乱,只能艰难地摇头:“但……是不一样的。”
  或许是因为病了太久。岑意无法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只能心里着急。停顿了会儿,记起刚刚听到他说过在与所有亲人朋友切断联系时,还会跟Soda一起打游戏,“那至少可以让哒哒陪你吧?”
  易池不假思索:“不行。”
  跟Soda一起打游戏的那段时间他都以为对面是只小学鸡,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见面,也没想过会发生种种事情直到如今的地步。
  明明很希望有人陪的,一点都不坦率。岑意小小地哼了一声,念叨他,“你明明就……”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易池打断他。
  岑意愣了愣,下意识地问:“是你的队长吗?”
  “……”
  他只能苦笑:“连你都知道了吗。”
  “也不能这么说。”
  岑意摸了摸鼻子,对自己脱口而出的猜测有点心虚。别的人有没有知道还没想过,“其实到刚才为止我都是猜的。”
  起初是因为祁燃无意间跟他提起的心事。
  上次因为信息素在甜品店单独聊天时,祁燃失落地说“阿池从来没有叫过我队长”,为此而感到沮丧,好像自己作为队长的资格不被认可。
  之后证明了不是因为祁燃个人能力有问题,他开始有意无意地留心,发现易池真的从没有这样叫过。不算对外的称呼,在他们两个直接交流时,易池从来没有正面地用“队长”叫过祁燃。
  那原因就只剩下这个称呼背后所代表的特殊含义
  他曾用这个词称呼过一个永远无法再见到的人,也不想再用它称呼别人。
  他总是在失眠。
  即使闭上眼睛也没有用,那是连梦里都见不到的人。
  他尽力地踏出了再组团这一步,想借此把过去经历的种种全都忘记,想重新开始。可只要身处男团的位置里,他总会带入前一任的画面。一起做过的活动,一起演出的舞台,每一处细节都可以拿来比较。
  他鼓起勇气了,尝试过这一次了,也知道自己失败了。
  或许只有彻底地离开这一切,才能跟过去彻底割舍。
  无论是工作也好,人也罢。离开舞台,离开同伴,离开刻在他习惯里的环境,或许他就能再重头开始。
  岑意想,怎么可能呢。
  只要他还觉得自己喜欢着的人是队长,那段过去就永远都无法从他心底移除。无论去哪里都会跟着贴在心上,如影随形。
  “能不能给我讲讲队长的事?”
  岑意问。
  “我还从没听你说起过他呢,好想知道。”
  易池蓦地看向他,语塞了好一会儿。
  太久没人如此坦然地提起跟他前任团相关的任何事,以至于乍一听到有满腔的话能当作回答,却找不出头绪。
  岑意以为自己为难到他了,“啊……不能说吗?那也没关系——”
  “不是!”易池飞快地摇头,“你想知道什么?”
  原来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岑意想了想,“嗯……其实什么都可以,我都想听。啊对了!你上一次是怎么成团的啊,也是选秀出道的吗?”
  “不是选秀,是被公司挑出来的。每个人进公司的时间不一样,当练习生的时间也不一样。”易池说,“但我们之中最小的一个也在公司练习三年才出道的。我们五个……在出道前,就已经一起生活了很久。”
  “嗯,你的队长也练习了那么久吗?”
  “他啊,比我们时间都长。在公司待了五年。”
  易池抿了抿嘴角,算不上是一个笑,但让表情更生动了些,“我进公司以后,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接下来的故事,岑意恍惚间觉得是另一个版本的“大佬带小学鸡”的故事。只是故事里什么都不懂被前辈照顾的那个角色变成了易池。
  岑意印象里是第一次听到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话语间能让人真切地感觉到,他也曾经像Soda一样热烈地喜欢过一个人。
  “他真的很好,对我很好。”
  易池的语速渐渐慢了下来,拉长到停滞,直到无可避免的结尾,“为什么……”
  “为什么那么好的人,却得不到一个好的人生?”
  岑意知道自己应该劝慰他些什么,可看着他消沉的模样,根本说不出什么轻飘飘的道理来。
  岑意恍然触碰到他痛苦的根源。
  或许他不是不喜欢Soda。只是在他心里已经有一个那样喜欢的人,放任自己的感情转移到另一人身上,就像是种背叛。
  或是种自我惩罚。
  岑意轻声问,“这就是你不愿意接受哒哒的原因吗。”
  易池点点头,又摇摇头。
  灯光维持在一个令人放松的亮度,这样柔和轻盈的声线又会让心理防线卸下一半。易池自言自语般,连绵不断地向他诉说心里的忧虑。
  “我当然知道他喜欢我。他像个笨蛋一样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哪有人会看不出来啊。
  “可是我已经生病很久了,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病情诊断是有遗传倾向的,所以也没有恋爱结婚的打算。
  “他很适合当明星。我当初可是做了整整三年的练习生啊……每天都在不停地训练,上课,训练。如果不是队长陪着我,大概三个月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想家,放弃舞台回国了。
  “如果他要当明星……当然也不能谈恋爱了。我就是因为这个,直到那一天,都没能跟队长说清楚心意。
  “其实我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像我喜欢队长那样喜欢我。我想知道,又不敢知道。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他会变成我现在这个样子吗。”
  易池低声说,“也想知道。”
  是因为害怕失去,所以就自己主动放弃吗?
  明明是已经拥有的东西,只要守住就行了。
  那是害怕自己会守护不好吗?
  不想让soda再经历自己的痛苦吗?
  ……
  岑意认真地听完,思考,原本想好好给他捋一捋唠一唠,结果听到后来就已经把前面都给忘了,只觉得无数的压力和烦恼一层一层地累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听得想得都有点生气了。
  光是听都觉得沉重,总揣在心里怎么会不生病呢。
  “你们这些成年人,就是喜欢想太多。”岑意叹气道,“就不能学学我头脑简单一点吗。”
  “……是啊。”
  易池看着他,莫名地笑了,疏忽间眼泪滚落下来。
  岑意一惊,手忙脚乱地用袖子帮他擦:“我不是要骂你……”
  “我知道。”
  易池微微偏头避开他的手,低下头轻轻抵住他的肩,流淌的热度从眼窝传递到肩头。岑意听见他喃喃的声音。
  “我一直都羡慕你,意意。我也想有像你一样乐观又强大的心,像你一样积极地努力……可是我已经很累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全身的力气也一同散去。“我已经很累很累了。”
  “所以我放弃了,不要再拉着我,也不要再说为我好的话了。我没有资格放弃吗?没有权利放弃吗?就让我放弃不行吗?我只是想过得轻松一点……不然我应该怎么活下去?我想知道怎么活下去……我一定会让你们难过,也很抱歉我是个这么自私的人,可是我真的已经累了。”
  肩上的负担逐渐加重。他的声音逐渐降低下去,难以听清:“我已经不想再接受任何人了。”
  “也已经……没有力气,再喜欢……任何人了……”
  岑意缓缓抚顺他的背,任由他发泄在心中挣扎困顿已久的绝望,直到呢喃声被规律的呼吸代替,才小心地把陷入沉睡的人放平在床上。
  连睡梦中都不安地紧皱着眉,带着脆弱和稚气,这样的易池和他心中那个冷静又强大的哥哥相去甚远。
  岑意为他垫好枕头盖上被子,轻声说,“你已经很努力啦。”
  明明就没有放弃啊。明明每天都有在好好吃药,认真工作。
  是累坏了吧。
  至少今晚,希望他能放松下来好好休息。
  岑意哄睡了他,自己却怎么都难以入眠,辗转反侧地胡思乱想。想到那个独自走向大海深处的女孩,又想到沈闻霁在他面前难忍泄露的情绪。
  为什么人们都过得这么不容易?
  这个世界……难道不是令人向往的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一觉醒来天还没亮。岑意疲惫地坐起身,一边揉眼一边往床头去摸手机,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掉进海里还没开机。
  不知道沈闻霁的办法有没有效果。他拿出手机,深呼吸,心情紧张地按开机键。
  亮了,有信号了!
  屏幕也没有花!
  沈闻霁显灵了!
  还好手机没有牺牲。岑意打开微信,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来自岑教授的消息。零点时分给他转了超大一笔生日红包,发来一条语音。
  岑意点开来听,是他带笑的慈爱声音。
  “意意啊。生日快乐,你永远是爸爸的宝贝。”
  岑意莫名地鼻酸,一边掉眼泪一边回他消息,顺便也看一眼别的。
  今年的工作让他的生日被许多人都知道了。凌晨时就有一大堆生日祝福,单从线上消息的数量看,是他十八年以来过得最热闹的一个生日。
  易池起床后满心懊悔,跟Soda吵完架被情绪冲昏了头脑,不该又发泄到他的身上。
  都不知道该说先对不起还是先说生日快乐。
  “昨天晚上有没有吓到你?”
  “放心。”
  岑意飞快地擦了擦脸,转头笑着问,“昨天睡得怎么样?”
  易池顿了顿,坦诚地说,“睡得很好。”
  “那就太好啦。与其说对不起,还不如跟我说谢谢呢。”
  岑意摸了下自己的肩膀,又拍了拍他的,仗义道,“把我今天的幸运分给你!”
  易池也笑起来,认真地说:“谢谢。”
  得益于岑教授一年年不厌其烦的重复,岑意从小就坚信,每个过生日的人在生日这天都能够得到来自全世界的好意。
  但十八岁生日这天似乎有点例外。
  起得太早就会不太精神,岑意打算洗个澡再出门,站在浴室里照镜子看前一天晒伤的痕迹,后背脖子的皮肤都在褪皮。
  火烧火燎的疼痛感减轻了很多,可还是不太舒服。擦完药膏后他小心地穿上衣服,靠近镜子又看了看自己的脸,想着等下要让那位手艺很好的化妆师姐姐帮自己遮一下黑眼圈。
  一大早就不太顺啊。
  跟易池去吃早餐时碰到了沈闻霁和南子斐,这两位居然能起这么早挺让人意外,岑意问了一句,沈闻霁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南子斐抢先抱怨,“他自己做噩梦起早了!还非要过来敲我门强行把我也吵醒!!”
  沈闻霁严谨地纠正细节:“不是噩梦。”
  岑意:“……”
  倒是对抱怨没有什么质疑。
  南子斐在旁聒噪。他反应却不如平常活跃,惹得沈闻霁多注意了些。
  “没睡好?”
  “没睡够。”
  大概昨天睡着得太晚了,岑意打着呵欠说,“得吃个早餐回回血。”
  沈闻霁知道他今天的工作行程都是体力项目,难得贴心又主动地表示:“走不动的时候可以背你一段。”
  岑意一手一只核桃包努力干饭,闻言咽完一口,腾给他两秒钟:“我好感动。”
  “……”
  沈闻霁叹了口气:“小米粥还要吗。”
  “要!”
  吃饭的时候南子斐才听说今天日程安排,没怎么想就拒绝,“你们今天要去爬山啊?那我不去了。”
  “可是尤奇也会去啊。一整天呢。”岑意说,“你不想跟他多待一会儿吗?如果怕累,说不定他也会背你。”
  就算能让他背,还能从山脚背到山顶吗。
  再怎么说也起码得自己走好长一段。南子斐清醒道,“不了。我的喜欢也不过如此。”
  “……”
  就很看得开。
  稍后尤奇和祁燃也过来吃早餐,听他说要自己留在酒店里写作业,都表示了惋惜。
  “作业别的时间也可以写,出来玩一趟机会难得啊。”
  还以为是家长有问题,尤奇看了一眼沈闻霁,敢怒不敢言。
  南子斐心虚地希望家长能配合他的表演。但沈闻霁从不接受无辜背锅,反手把锅甩出去,“他缺乏锻炼,自己不愿意动。”
  最后他硬是被拖出去一起爬山。还好山不高,开发程度也不差,路铺好了就不难走。经过几个有名的景观处拍拍照,有好玩的就停下来体验一番,一大群人说说笑笑地也就爬上去了。
  快到山顶时路过最后一个项目点,老远就看见前面有不少人在排队。岑意好奇问了句,“那是什么?”
  “蹦极。”导演撺掇道,“要不要去试一试?”
  这趟节目组十分厚道,没有安排什么必须完成的强制性项目,因而大部分时间他们都能随着自己心意来玩。
  易池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
  上次去有游乐场坐跳楼机时他也没有参与,从前任队长出事后至今都对高空坠落的场景有深刻的心理阴影,连看都不太能看见。
  高度不是最大的问题,但这种直上直下的玩法,岑意也不太行。团里几个胆大的内部消化了一下,最后得出结论:“沈老师先上吧。”
  “……”
  沈闻霁无奈再次接锅:“我去了你们也不能播啊。”
  “没事,就图个乐。主要是大家都想看你玩。”林秋名跟导演一起撺掇,“沈老师该不会是不敢吧。”
  就没有你沈老师不敢干的事。
  林秋名再接再厉地用激将法:“沈老师不去的话让意意顶上呗。”
  “干嘛拉意意。”夏语冰都听不下去,“你一个alpha好意思说得出这种话来?”
  “啧,我是那种会不好意思的人设么?”
  “……”
  关键时刻岑意果断投向另一方,牺牲沈老师保命:“那我去帮你排队!”
  沈闻霁早有所料,真的听到还是哭笑不得,心里嫌了句小没良心,抬手在他头顶揉几揉才放开。
  “好好看着。”
  岑意自己不敢跳,但对看别人跳很感兴趣。显然跟他一样想法的人有很多,远处看到的人群有一大半都是看热闹的。沈闻霁没怎么费时间等待就到了跟前。
  朝下看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蓝色大海,看得人心有戚戚。不少人就是站到了跳台的边缘才开始发抖,上来之前觉得没什么,站在边上多看一眼就蹲着趴着怎么都不敢往下跳。
  沈闻霁却表现得尤其镇定。原因之一是这东西他玩过不止一次了,没什么可抖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岑意在后面看着,那可不得好好表现。
  岑意看着他绑好弹跳绳,整颗心思都黏在他身上转不开眼,不知怎么有点后悔,想把他叫回来。
  沈闻霁似有所觉,转身朝他招了下手,带些“看着我”的意味,无端引出一旁数道压抑的激动声。
  岑意却一反常态地没有被立刻帅到,不安的心情加重了,无意识发出的声音几不可闻。
  “等等……不要跳。”
  隔着段距离,沈闻霁听不见他说的话,在他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已经调整姿势向后倒了下去。
  穿透身体的风声破开耳膜。岑意一瞬间心脏紧缩,难受得脸色煞白。仿佛被时空拉扯着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高楼之上,他表情空洞地倒下去,将死亡视为最后的寄托。深渊边缘,他放任身体溺入深海,只期待永无回音的坠落。
  精神和心理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不要这样,却发不出声音,身体失去知觉般轻飘。岑意不受控制地往前冲,像是要翻过围栏门去抓住那片坠落的衣角。
  一旁的工作人员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往回拦住:“干什么你!危险!快退回去。”
  “……”
  沈闻霁是今天第一个跳得如此果断的人。周围不断响起口哨声和喝彩,祁燃一众人也被吸引,看得很起劲,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
  沈闻霁被安全绳拉上来以后才发现他忍得眼圈通红,一派兴致勃勃的景象里混入了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开心的一张脸,尤为显眼。
  本质是只想耍个帅,没想到装逼未成还起了这么严重的反效果,沈闻霁看到他欲坠的眼泪,一时间慌了,摸着他的脸低声问:“怎么了?”
  起跳的姿势不够好看?
  岑意用力按住他的手,紧紧抓住才有了实感,哇地一声原地暴哭:“我还以为你不想活了!”
  “……”
  他现在才能体会到沈闻霁在海边的心情。那一瞬间什么都不想要了,也什么都不重要了,只想抓住那个人把他留下来,可是只能眼睁睁无能为力地看着。太痛苦了。
  或许也是易池体会过的心情吗。
  他好歹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当了明星后又有些介意别人总说他爱哭,平时都故意把自己表现得乐观一点坚强一点,偶尔眼睛痛滴个药水也要解释这不是眼泪。还是第一次当着大家的面不管不顾哭得止都止不住。
  一大帮人都被他这时“不管什么妖魔鬼怪来今天老子就是要哭个尽兴”的气势吓到乱了阵脚,纷纷求救地望向沈闻霁。
  不是你弄哭的吗。想想办法啊。
  沈闻霁:“……”
  今天的锅怎么这么多。
  说不定是压力太大了,年轻人偶尔情绪激动也正常。导演就很懂,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也愿意包容他,通知整组原地休息一会儿再下山,“大家该约会的约会该去厕所的去上厕所,半小时后集合。”
  沈闻霁把他带到人少的地方单独安抚,偏僻的小亭子里用尽了温柔的语气才问出是怎么回事来。
  短短的时间里吸收太多负能量,再乐观的人也会被影响。岑意哭得有点缺氧,头晕眼花还在抽抽,神志不清地拽着他问你是不是想死你不准给老子死。
  “……”
  沈闻霁问清原委后心情很有些奇异,觉得心疼又觉得他这样实在可爱,想笑但很给面子地忍着,缓声附和,“我怎么敢?你这么不让人放心。”
  “我永远都不会让你放心的!”
  岑意急急地说,“我这么任性冲动又总是闯祸,还总是让你担心……你得一辈子都看着我才行!你知不知道……你还笑!不准笑了!”
  沈闻霁收敛表情,一本正经地点头:“知道了。”
  “以后再也不来爬山了!”
  “好。”
  “再也不玩蹦极了!”
  “行。”
  “沈闻霁……”
  “嗯?”
  “沈闻霁。”他很重地咬字,带着莫大的决心和期盼。
  “我们都好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