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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科霍尔(九)


  【干草庄】
  闹哄哄的石柱村村民吵嚷着接近干草庄,佣兵们跟在后头,田间劳作的身影遥遥可见,靠近时,那帮农夫丢下木耙就往后跑。
  “打他!”一块石头扔了过去,在地上砸起一片灰,逃命的人跑得更快了。
  田地被踩在脚下,兴奋的穷人们拉过挽马和耕牛,收拢被丢下的农具,他们激情澎湃并未停下,而是继续向前。
  阿莎意识到,人群已经靠近了另外一个聚落,黏土和石头筑成的围墙大概有阿莎肩膀那么高,少数的一些屋顶都是木制的。
  这是一个新村子。
  叮——叮——叮——
  阿莎依稀能听到传来了金属交击的声音,土墙后人喊马嘶,然后是一阵尖锐的喇叭。
  嘟嘟——
  敞开的木栅栏门里跑出来了几匹马,上头是披挂甲胄的骑兵。
  乌瑟将十字弓抵着大地,狠命转动握把,伊格背上的紫杉长弓已经落到了手中,弓弦早已上好,她正在抽箭,莱登舔着自己的嘴皮,手上是盾牌和一把标枪。
  “等等,让这些人先上,等骑兵冲击他们的时候我们就把他们打下马。”阿莎吩咐,一把投斧在她手上转动。
  “嘿嘿,杀?”道克口水四溅,像个小孩儿一样天真地看向伊格。
  “杀!”
  “哈哈哈哈。”一头乱发下的笑声畅快而尖锐,他活泼地跳进人群,躲藏进了农夫中间,阿莎没看清他的武器是什么。
  乒乓声响,人群自相拥簇撞击,别看众怒滔天,骑手利刃挥舞,就已经吓得老百姓转头就跑,前头的人朝后退,后头的人朝前冲,骑兵还没卯上来,这群村民已经自乱阵脚。
  这就是海伊家族的底气,别看石柱村人多,三五个披甲的汉子骑着战马一上,抵抗之心立刻就会分崩离析。
  这就是这个年代骑士对农夫的碾压,傲慢,残酷,冷漠,毫无慈悲的碾压,只怕在那个唐纳尔爵士的眼里,眼前的不是黎民百姓,而是一堆蛆,他会想得到有佣兵夹杂其中吗?
  不,他想不到,想不到会有阿莎这样桀骜不驯的女人。
  阿莎甚至想能读出奔来骑兵的心里所想:只要这位爵爷步步紧逼,要不了不久,就没有石柱村了,到时候那个村子里的人要么跪下,要么滚蛋。
  任何决定都有其负面的影响,莱雅拉从维斯特洛吸收移民增加人口,吸纳识字懂得读写的贵族以构建自己的统治秩序,同时,这些贵族也有自己的居心,一个私生女构不成太大的威慑,于是就有了眼前的一幕。
  在莱雅拉的秩序终于固定之前,有多少这样的群殴和厮杀会在洛恩地的乡间展开?
  七国的殖民者里有多少像这样贪婪的人?这些贵族子嗣有铠甲,有武器,他们到处都是,正在一个接一个地,将那些被莱雅拉接纳的村庄和小镇化为己有。
  四个重骑兵,都佩戴着黄底黑色草叉的纹章,阿莎不清楚其中的哪个是唐纳尔·海伊爵士。
  她轻轻掂量着手中的斧头,五指调整着力道,猫下腰,接着人群的掩护悄然接近,海怪之女已然伺机待发。
  对面这四位开始潦草敷衍的冲锋,让最前排的石柱村村民整齐地发出一声尖叫。
  碰!
  骏马毫无疑虑地撞倒了妇人,踩在农夫的大腿上,人群崩溃,四散奔逃。
  阿莎注意了一下大家的站位,每个佣兵负责一个骑手,力求一击制胜。
  就是现在!
  “动手!”
  崩。
  十字弓发射的脆响鸣起。
  阿莎的投斧飞出,莱登手里的黑影半点不慢,那是一杆标枪,羽箭破空的呼啸声在耳边回荡,长弓手伊格冷静地射向自己的目标。
  海伊家族的骑兵哪能料到还有这样的抵抗?标枪将一个骑兵射下马来,面对阿莎的那个汉子额头上已经嵌了一把斧头。
  如果有下次的话,他一定不会穿着锁甲兜帽就出门,至少戴个头盔。
  骑兵几乎在一瞬间就宣告完蛋,伊格的那个对手慌乱地跃马回庄,却被食尸鬼道克一整个地扑倒,在凶残啃食中发出惨号。
  佣兵没有停手,他们砍翻了几个石柱村乱跑的傻子,命令他们开路进庄,到了下午时,血腥味浓烈地缭绕在干草庄的土地上。
  光天化日之下,莱登在干着唐纳尔爵士的婆娘,一宣泄多日来被阿莎欺压的怒火,爵士本人的脑袋已经挂在了庄门上,伊格和乌瑟在数钱,清点缴获,阿莎盯着一封信,细细阅读。
  这是佛雷家族给自己封臣的信,他们在这片新的边疆找到了盟友,不喜欢莱雅拉的盟友。
  黑瓦德,管这伙人叫占星者。
  这就够了吗?这些情报是不是莱雅拉需要的,阿莎问自己,如果就这样回报莱雅拉,她会有何反应?
  这些天来她在洛恩地见识到了生机和混乱,人们在涌入这里,寻找自己的机会,或者从别人的手里抢来机会,为什么不呢?等她带着军队去拜访莱雅拉,去见见那个攸伦老叔,岂不是更好?
  葛雷乔伊的女儿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无序的世界。
  不过先把那只北境的小剥皮安抚好。
  幸运的是,海伊粗糙的宅子里,至少纸张不少。
  阿莎提笔开始说明自己发现的问题,她打算把这些维斯特洛的贵族写得再贪婪邪恶一些。
  不知道这几个同行人之中,哪些是莱雅拉的眼线?阿莎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查约恩】
  梦想桥的两岸,如今是两个世界,在他身后,车轮滚滚,人喊马嘶,绿血河的孤儿和其他的移民正在修葺荒废千年的遗址,这里一无所有,可是人人干劲十足。
  而在他面前,河那边是迷雾中的宫殿,无数的石像静静伫立,一如过去伤心领的传说。
  他们昨天告诉了他新的传说,就在没有屋顶的大厅里一群人睡在地板上过夜。
  他们说那个来自恐怖堡的女儿纵马在此,她受七神庇佑,诸神为她驱散了迷雾,让诅咒不复出现,赐予了她这块沃土,让她重振洛伊拿的荣光。
  可是乔拉记得,就在昨天,还有个水手染了灰鳞病,自己乖乖去了河的那边,投奔裹尸布亲王,新来的住民对石民充满恐惧,那个水手就很明白,要是被他们知道了患病之事,恐怕连活路都没有。
  哪有什么天赐之土,哪有什么诸神护佑?或许那个莱雅拉·波顿本事卓绝,却绝不是什么天命贵胄,乔拉·莫尔蒙所知道的,这个世界上唯一称得上诸神护佑的女人只有一个。
  随风暴降生的,丹妮莉丝·坦格利安,真龙之女,七国真正的女王。
  可是,她的女王流放了他,拒绝他的追随,因为他的两面三刀,两面三刀?
  她指出了乔拉一直在给铁王座上的篡夺者通风报信。
  乔拉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的此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为劳勃国王通风报信是唯一能让他回家的机会,尔后当他爱上她时,毅然放弃了自己的未来。
  无论如何,最终,她宽恕了他的死罪,可是活罪难逃。
  恳求没什么用,流浪中的骑士很清楚,他也不认为自己有任何的罪数,他效忠的是拜拉席恩,后面才是坦格利安,他为她抛弃了对君主的忠诚,选择了铭心的爱情,多么任性的女孩,他的苦衷如此明显,她居然看不到?
  多日以来,乔拉的心头一直灰暗不明,这里的万民心怀希望,期待着将黄金原野再一次变成整个大陆最璀璨的明珠,那他呢,他的期待和希望在哪?
  早上时,他曾经去拜访这里刚成立的市政厅,表明了自己莫尔蒙家族之子的身份,并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来历,那些波顿家族的官员一开始时并不相信他,在他证明了自己比武大赛冠军的马术和武艺后,他们让他去阿·诺颐投效军前,带着一封推荐信。
  所以,这是他想要的吗?
  乔拉相信自己身为骑士的品德和本事,如果是为了莱雅拉而战,他会活的很好,娶妻生子,开枝散叶,在这异国他乡拥有远比熊岛好得多的领地和城堡。
  不,这不是。
  他的女王不是莱雅拉。
  他的女王流放了他,任他自生自灭,可是他知道,即便如此,他也没法真的去另寻活路,他找的伎女是银发紫眸的美人,他梦里的微笑来自风暴降生,他舍弃不了这份爱情,纵然这份爱情让他撕心裂肺。
  对,对对对,他要的不是什么土地和女人,他要的是回家,和他的君主女孩,一起回家!
  他需要的,是再一次,向她证明自己的忠诚。
  坚定信念能让疲惫一扫而空,他尾随侏儒,看到了剥皮人的纹章,他听到了波顿的名号,他明白,忠心的证明正在等待。
  还有什么,能比让这里的波顿家族和子民军队效忠于七国真正的女王,更能证明自己心意的呢?
  这就是我向你的求爱,丹妮,乔拉在心中默念,十万人的土地,数万人的军队,我要为你献上了洛恩河,我还将为你献上七国。
  “出发啦,乔拉爵士。”他听到一个呼喊,那是组织佣兵北上的官员。
  等着我,丹妮。
  【泥鳅村】
  烛火飘摇,让我和他的脸阴晴不定,提利昂坐在我面前,自饮自酌,酒香四溢,我手指敲打桌前,静静思考。
  我又下意识地摩挲额头金鳞,为了避免麻烦,我让学士们调制染料将那里涂抹成肉色,不是靠近了仔细看,根本看不清。
  “所以,”我终于开口总结,
  “首先,慕女团把守门的卫兵换成了自己的人,还制作了不少毒药;
  其次,黑塔那群黑山羊祭司想让我去出席他们的祭礼,因为黑山羊借由我的手灭掉了莫索的卡拉萨;
  最后,一个红袍僧向我们请求支援,他们被清洗过以后依然有不少人,我一路上见到的光之王仆从都是敌人,这怎么冒出来一个向我求助的?”
  “给哪位神下跪是自己的事儿,组织人给哪位神下跪是王国的事儿,宗教就是政治,莱雅拉小姐,”提利昂欣赏着杯中物在火光下的晶莹,“就这一桩,我怀疑那个泰尔斯根本就不了解你,他们被科霍尔给围剿,哪能知道外面的事儿?多内尔恐怕也没告诉他。”
  在这天下午,我还在仲裁殖民者和原住民的纠纷,坐拥根基不稳,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洛恩地越久,我就越发了解什么叫统治。
  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要把任何人看成敌人或朋友,敌人会合作,会投诚,朋友会偏私,会背叛。
  “给我拟一个给拉赫洛神庙的规程,”我回应,“可以和泰尔斯合作,在他接受我们的约定以后,至于黑塔的邀请,等到了再说,倒是慕女团,我需要知道更详细的事,然后,你去出使这个佣兵团,听名字我觉得让雅西娜一起去可能会不大合适,我带她去和铁盾团见见。”
  “现在?”
  “他们在西岸对吗?泥鳅村在东岸,就约在对岸的粗布村见吧。”
  粗布村也是绸漫家族的产业,这些天来在剥皮团的掌控下,泥鳅村和粗布村都断绝了科霍尔的联系。
  “小姐,铁盾团来使,那个阿俊。”托马德的声音让我想起了那个月夜。
  那啥,来的挺快啊。
  “你怎么看?”我问提利昂。
  侏儒蹙眉思索,他反问我。
  “你觉得他们想要什么,那帮仪地人?在我的概念里,仪地和异鬼差不多是一样的,我一点都不了解。”
  “问他就是了。”我答复道,“眼下科霍尔黑幕重重,却不乏机遇,如果只是一个纯粹的佣兵团,那该不难满足,如果他们别有所图,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能有什么所图?
  仪地人远道而来,最大的奢望无非是扎根立业,不然呢?
  “对了,关于对待那个龙之母,解放者,那个给自己加一堆乱七八糟头衔的真龙,我们该怎么办?”提利昂想起。
  “在来的时候我曾经拜托潘托斯的伊利里欧给我捎了一封信给她。”我回想,“我们关系大概不会差。”
  “你说了什么,让关系不会差?”他问。
  “无非是觉得除了坦格利安之外,无人有资格坐上铁王座,所以把那个椅子扔到广场上。”我叨道,“还有,就是揭露了御前会议上讨论过的,给君临递消息的内奸,这事儿御前会议的几位都知道,我觉得她不大会感谢我,但是肯定会把我看成是个支持者。”
  “所以你要拥立她吗?”
  “无所谓啊,”我不负责任地说道,“如今我统治的是洛恩河,又不是七国,只要有好处,能稳住我的统治,说啥不可以?我想奴隶湾到洛恩地的商贸就不用去另外想法打通关系了。”
  “她能拥有奴隶湾,”提利昂摩挲着自己的胡茬,“那还真是天之娇女咧。”
  我们陷入了等待,我开始回忆那天夜晚。
  好可怜,平淡如水的托马德爵士如此恪守礼仪,却居然是我这些年来不多的粉色回忆。
  “你觉得,我是不是该去找人谈恋爱了?”我问提利昂。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认真地看着我。
  “你需要性,”半天之后他说道,“我很怀疑一整个洛恩地数万人压在你肩膀上你会不会有恋爱的时间,反正,怀孕得别太随意就好。”乱性也行?
  啊,我忽略了这帮七国人的两性观念,老实说如果没有宗教原因,在男女之事上,几乎没有太严格的约束。
  我这样谨慎苦守的人,不管是男是女,反而才是显得奇葩。
  【托马德】
  那天月夜一会以后,年轻的骑士心头混沌,有些垂头丧气。
  “我只是一个私生女,一个野种。”她告诉他。
  这会儿,他正在门口迎接铁盾团的阿俊,可是却神思不属,一整天都在想那一晚的事儿。
  他怎么可能把她当做区区一个私生女?
  她是君临的财政大臣,是总主教金口确认的三女神之剑,还是洛恩地的女主人。
  她的额头上有一片金色,人们都说是诸神护佑的象征,任由她再遮掩都没用。
  而他呢?
  一个落魄的雇佣骑士,在遇到她之前的上一顿饭,是一个商人赏的烂苹果。
  他还记得自己师傅的样子,最擅长的不是长剑和盾牌,而是大砍刀,强盗用的家伙,老头曾经向他坦言,二十岁之前不会用剑,所以剑术不精。
  托马德曾经喜欢比武大会,幻想自己是里头寒光闪闪的骑士,闻名遐迩的白袍,给最漂亮的女人献花,夜里相拥而睡。
  可是他讨厌比武大会。
  他们说他是劳勃国王的私生子,既然是私生子,自然就毫无意义。
  偏偏每个私生子都幻想过自己若是婚生会是如何?如果他是王后所出,那么他就是托马德王子,而非穷困潦倒的年轻骑手。
  越是纠葛于此,就越难受,不是也有人说,那个和米歇尔爵士结婚的米亚·石东是劳勃国王的私生女,你看雷德佛家的米歇尔可曾在意过?
  所以他讨厌看到那个胖子国王出现在眼前,
  那天在首相的比武大会上,托马德躲在人群里,因为劳勃的原因,他不愿去看观众席的方向,哪怕那里有最矜持而美丽的女孩。
  然后,提利尔家的百花骑士向她献上玫瑰,“雪之火”多米尼克给了她“爱与美的王后”之冠,当时,他其实觉得珊莎比她更娇嫩,王后比她更丰美,未曾细想自己会有一天向他效忠。
  直到后来,他知道了比武大会的冠军斧刃在她旗下,他也想学上两手。
  这一学,就把自己整个灵魂学进去了。
  科本教唆以后,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梦里一样,似乎不再是私生子,而是有王子之身,未来七国的国王。
  然而,都是幻想。
  现在,理智战胜了情欲,托马德觉得自己的情路一片灰暗,
  他是一个骑士,怎么可能背叛君主,把君主宠溺地抱在怀中。
  他知道贝里爵士的事儿,他只是又一个贝里爵士而已,为她服务,受她怜悯,最终走上不同的道路,君臣有别。
  “待会我们谈谈。”科本飘来一句。
  这个怂恿他的老头一定发现了,他是个多么不堪的废物。
  托马德头一次后悔投奔莱雅拉,如果是给一个掉光了牙的老太婆效劳,一定不会有那么多纠结的心思。
  “好。”他勉强给科本笑了笑,然后带着阿俊朝旅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