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科幻灵异 > 全星际迷弟 >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所有人都被沙虫虫母这个新外形给震惊到了,蔚梨也不例外。
  实在是因为她这个诡异造型太过“柔软”、“无害”:毫无杀伤力的口器、没有镰刀足、没有坚硬的鳞片和盔甲、连身躯都不够大,那翅翼甚至因为刚刚破壳,还泛着潮湿的水汽。
  这样一只称得上美丽的蜻蜓状小虫,竟然是在虫母女王的尸体里爬出来的。
  她颤动柔软纤细的触角,转动头颅,宝石一样的复眼盯住了离她最近的亚眠。
  地面上的士兵一样瞠目结舌。
  “这是什……”胡夫轻轻开口,只是他一句话还还未说完,高空中的亚眠猛地动作。
  他瞬间张开一个坚硬的精神力网,并不很宽阔,只是将自己和沙虫女王隔在了一个区域内,随后他整个右手一翻,立刻变成一个巨大的荆棘密闭的锤子,朝着女王狠狠砸去。
  整个攻击过程也就是零点几秒钟时间而已。
  从外部看,高空中就是突然出现了个密闭的透明空间。里头一瞬间充斥了黑漆漆的荆棘,不断有震动感,想必里头的人正在进行十分凶狠的攻击。
  同一时刻,蔚梨回过神,发现王陵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
  她一直坐在翡翠号的机甲驾驶舱中,这会却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颤抖。
  随后,土壤翻涌,一些奇形怪状的根茎竟然钻了出来。那些漆黑的根系好像有眼睛似的,在她周围迅速生长,默不吭声,以她为中心在这座王陵的内部又飞快搭建起了一个圆形的防御网。
  蔚梨有些震惊地看着这些东西蠕动交织,虽然没有证据,但她知道这一定是亚眠的根系。
  “你要做什么?!”
  她伸手去掰,根系柔韧坚硬,直接将她挡了回来。
  不管她怎么努力,这些荆棘都牢牢将她困在包围圈的中心,蔚梨又不想暴力伤害亚眠,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她裹在荆棘球里,变成一个粽子。
  之前也说过了。
  要说防护力,没有东西可以媲美暗棘族帝王的外壳,人们只知道这东西的坚硬程度很高,但并不知道,其实暗棘族的外壳不是无穷无尽的。而如今,亚眠把这些都留在了这里,他既然显露出了这个形态,就是拼着一死也要保护蔚梨生命无虞。
  密密麻麻的荆棘将她的视野完全遮蔽,四周漆黑一片,蔚梨只能通过机甲的探测系统看到外头的状况。
  她没来由地觉得心神不宁,明明那处正方形的空间里全都是锋利的刺,怎么看也是亚眠占上风的样子,可她看着看着,竟然紧张到呼吸都停滞了。
  下一秒,一阵清脆的碎裂声传出,蔚梨的手一抖,她不可置信抬头,却见半空中那个透明的精神力屏障一瞬间密布裂纹,然后在下一刻碎裂成光斑,里头的木刺全部化为灰烬炸开,于尘埃里,显出两个模糊的身影。
  蜻蜓状虫母依然悬浮在那里,她身上没有一丝伤口,光洁白净。
  而她对面的亚眠,左手臂几乎粉碎,脸上也有几道漆黑的裂纹,他没有流血,但是太阳的灼烧已经让他周身出现了焦痕,于惨白的肤色上格外显眼。
  蕨星之王的精神力空间碎了,这个认知让附近四散战斗的暗棘族停滞了片刻,但是他们没有歇息,仍然奋力冲刺与沙虫潮中,用己身撞出一个又一个空隙,仿佛无知无觉的战争机器。
  这正是这股狠劲,控制住了沙虫潮前进的趋势,隐隐还占了上风。
  看见面前不少死去的低级沙虫,那只蜻蜓状虫母的触角微微弯曲,她口中发出嘀嘀咕咕的声音,好似一位关怀下属的女王。
  亚眠冷冷看着她,如果不是和沙虫语言不通,真的会以为她是在和他说话。
  可因为双方同样强大的精神力,亚眠还是隐约感觉到了女王要表达的意思。
  “害怕吗?怎么会。”他扯了扯嘴角,表情于严肃中露出一丝柔和,已经完全被墨绿色占据的眼珠转了转,映入某个人的影子。
  “我答应过了的。”
  下一刻,亚眠毫不留情一把扯断已经粉碎的左臂,自伤处又猛地鼓起许多芽点,瞬间生长出一条新的手臂,他仿佛不会痛一样,将这新生的肢体再次变为利刃,和沙虫女王撞在了一处,招招都是全力攻击。
  这些情况,被压在王陵下面,深陷漆黑荆棘球的蔚梨并看不清楚,通过翡翠号传过来的不甚清晰的图像,她只知道亚眠正在苦战。
  新女王那湿软的翅翼,看似柔弱无骨,实则削铁如泥。
  在战斗中不断有一些黑色的条状物掉下天空砸在地上,像是某些植物的枝干,蔚梨盯着监视器画面,她不敢猜那些是什么……
  可她的大脑无比清醒,第一时间告诉她,那也许正是你爱人的身体。
  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蔚梨一双手握紧,指甲陷入掌心的肉里,双眼瞪大,瞳孔涣散。
  与此同时,随着时间的流逝,艳阳已经高悬,明媚灼热的阳光再一次让暗棘族的战斗力削减,不断有人身冒黑烟,已经在被灼烧重伤的边缘。
  亚眠一样遭受着太阳炙烤的酷刑,也许因为力不从心,他织出来保护蕨星的精神力网出现了松动,随后一道强硬的精神力化为拳头,一下下捶着已经摇摇欲坠的网。
  一边周旋于女王面前,一边支撑着防护网,他仍苦苦支撑着没有倒下。
  蔚梨眼睁睁看着一段树干状的东西自高空被斩落,砰一声掉在地上,上头还残留着皮肤的一点细白颜色,但很快就被太阳晒得焦黑,变成一截碳。
  她瞪大眼睛,心里最后一根弦绷断了。
  “亚眠!你一开始就知道了对不对?!沙虫女王的目标不是我吗?让我出去!”
  “你这个混蛋,谁让你这么做的!让我出去!”
  “你让我出去……”几句下来,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蔚梨开始用机甲的拳头击打那钢铁一样的荆棘墙壁,捶了几下,毫无作用。
  下一刻,她的手高高举起,却迟迟没有落下。
  只因她面前的枝条上,突兀地开出一朵小花,随后一朵接着一朵开放,不是小黄花,而是鲜艳的红色。它们细嫩的茎叶于黑暗里绽放,宛如最后的颜色。
  每一次他为她开花都是不一样的意思,有时候是示好,有时候是道歉,有时候是哄劝。
  ‘别生气了,我为你开一朵花,好不好?’
  ‘你喜欢吗?喜欢我每天都送给你。’
  只是这一次,亚眠用最后的生命开出花来,让她不能去破坏荆棘球,他要他牢牢保护在这里。
  蔚梨看着面前充满了机甲身边的红色小花,崩溃一样大喊出来。
  “不要——”
  布在星球表面的精神力屏障碎裂的时候,无数沙虫涌入,还在做最后抵抗的星舰、机甲的炮火和暗棘族人们的攻击同时发出的时候,王陵上空已经笼罩了漆黑的阴云。
  亚眠用自己的外壳制造的荆棘球岿然不动,替里面的人抵挡所有的攻击。
  沙虫女王的力量是碾压性的,虽然她在亚眠手里受了伤,但凝结起的强悍精神力依然无人能敌。几乎瞬间就摧毁了那座千百年屹立不倒的王陵,将那些历代帝王的遗孤碾成废墟和灰烬。
  轰隆隆的坍塌声里,只剩最下层的那颗渺小的荆棘球一直在苦苦支撑。
  亚眠摔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他半张脸都被太阳晒成焦黑,四肢已经残缺,且没有足够的能量修复,不断散发黑色烟气。
  他眼中混沌一片,但仍能看清徐徐往王陵飞去的沙虫女王。
  最后一刻,亚眠的意识陡然清醒,他拼死召唤出沉绵于地底的根系本体,竭尽全力缠绕上了女王的身躯,他没有攻击,反而把自己全部的精神力一股脑灌到她身体里。
  两个精神力个体的碰撞,沙虫女王当然知道会怎么样:他想同归于尽。
  也许是察觉到他鱼死网破的念头,这恐怖种族的女王竟然也表露出了一丝恐惧。
  二者交汇时,犹如小陨石撞击地球,那种力量强大到,连暗棘族的外壳都瞬间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缝。
  所有的根系被一点点压碎、碾灭的时候,其实亚眠是有感觉的,那种痛感令他的意识微微颤抖。
  确实如蔚梨所说,‘你也是会感觉到痛的。’
  想到这一点,亚眠焦黑的脸上带上一丝笑意。
  吃掉虫母而降生出的沙虫新女王,力量实在超过了他的预期。这是一种宇宙里也难觅敌手的怪物,并且已经隐隐摸到了上位位面的边缘,如果放着不管,很可能会让沙虫进化成更先进的种族。
  要是是夜晚他可能还有一战之力,可以拼尽全力毁灭它,只是在白天,他已经无力再做什么。
  至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不想让爱人恐惧无依。
  ——再给她开一朵花吧。
  ……
  一阵庞大到足以震惊世界的轰塌声传来,所有还活着的人都忘了过去。
  只见暗棘族奉如神殿的王陵,那数千万年的陵墓已经完全被沙虫女王的精神力推平,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恐怖大手,将这座历史悠久的山头碾碎成了渣渣。
  ——摧枯拉朽。
  那里面有谁,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还活着的南河士兵挣扎着爬起来,朝王陵的方向狂奔。
  “殿下!!”
  “快点去确认殿下的安危……”
  “啊”
  崩溃的哭喊,痛苦的吼声,愤怒的嚎叫。
  看见这一切,沙虫女王停止了攻击,她只是轻轻漂浮在半空中,饶有兴致地望着已经变成平地废墟的王陵。
  她手底下的沙虫群降落到地面,和余下的暗棘族进行生死搏斗,这混乱的战场,终于还是将美好平静的蕨星染成了地狱。
  而废墟里。
  好像只有十几秒钟,又好像有几个小时那么长。
  蔚梨耳边是嗡鸣的噪音,她还坐在翡翠号的驾驶舱里,只不过各种红色的预警响个不停,性能最优的A级机甲,在这剧烈的坍塌中出现了好几处损毁,基本算是报废。
  蔚梨额角流下一道蜿蜒的血迹,但她顾不得擦,只是粗暴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
  聒噪的警报声停住了,周围恢复寂静。
  机甲监视器已经密布雪花点了,蔚梨艰难地打开驾驶舱们,拖着被撞伤的手脚从里面爬出来。
  “亚……眠?”
  那恐怖力道的精神力直接碾碎了王陵,也让翡翠号变成废铁,蔚梨侥幸不死,发现她四周还散落着许多断枝残叶,它们层层包裹,编织成一个半球型,王陵塌损了,但这个荆棘球还维持了一半的模样。
  这是亚眠。
  她鬼使神差走过去,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亚眠?”
  只是哪怕再温柔小心,这些荆棘球也已经风干碳化了,在她的指腹下散落,扑簌簌落在地上。
  这时一阵风吹过,真的只是轻轻的微风而已,这些碳化的树枝就碎裂、肢解了,徐徐落在地上,成为了一堆破破烂烂的垃圾,仿佛它们不是某个强大帝王的根系,而只是一堆柴火。
  蔚梨心里咯噔一声,她最后一点希望也泯灭了。
  “亚眠……亚眠,你在哪里?”
  她跪在地上寻找,声音恍若泣血,眼泪一滴滴砸在那些毫无生机的树枝上,“不要、不要,你不是答应我的吗……”
  泪水模糊了双眼,让眼前的景物都变得扭曲如梦幻泡影。
  蔚梨在废墟里一顿毫无头绪的翻找,忽然她的手触碰到了什么,是和那些干燥的碳化树枝不一样的触感。
  她将那东西捡起来,只是一根还残留着绿叶的树枝,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亚眠在她面前长出来的一样。
  最后一片树叶孤零零地挂在细细的枝丫上,蔚梨低头看着这树枝,将它牢牢握在掌心里。
  她得到的,到底是怎样的爱。
  王陵外头的草原,沙虫女王没有着急进食,双方的胜负已分,她用意念指挥着手下们清扫战场,把那些负隅顽抗的暗棘族给解决掉。
  不过她很快发现了异常,一个小小的人影正迈着步子靠近她。
  几只低级沙虫咆哮着想要靠近,还未使出什么攻击手段,就被对方召唤出的烈焰、石块绞杀。
  沙虫女王略略一愣,她的复眼和人类构造不一样,她能看见一个人隐藏的力量,包括异能、包括□□力量和精神力。光华越是灿烂,能力就越强。
  过去在南河星系里,最亮、颜色最多的那个,就一定是这个人,这也是为什么她这么执着于吃掉蔚梨的原因。
  蔚梨再一次掀飞两只朝她伸出口器的低级沙虫,面无表情地站在女王面前。她们两个平静地对视片刻,随后蔚梨在那些南河士兵的痛呼声里,缓缓闭上眼睛。
  她进入了沙虫女王的精神力世界,在这里,入目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似乎是在某个虫茧里,周围弥漫了湿润的水汽,有一些粘稠的东西挂在天上,令人呼吸困难。
  蔚梨随手动了几个火系异能,召唤出火龙,不过很遗憾,似乎并没有什么效用。
  倒是随着她的攻击,面前缓慢显出一个人的形态。
  先是兰登的脸,他清秀的面庞扭曲着,以一种愤怒的眼神瞪她:“我又有什么错呢?是,我们弱小、落后、甚至没骨气,但我又有什么错呢?我只是想要活的更好一点,爬的更高一点而已。你们这样天生就站在高处的人怎么会懂!”
  然后竟然又变成了尼达姆:“你一个E级序列的垃圾,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垃圾就该回到垃圾堆里,你是垃圾,你身边的那些人也是!”
  他们在不断激怒她,让她使用更多的异能手段去攻击。可是看着这些幻觉半天,蔚梨一动也不动,她面色平和,瞳孔涣散,忽然间开口:“你受伤了。”
  对面的人影一顿。
  蔚梨继续道:“亚眠还是给你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对吗?毕竟他很强,我没有见过比他更强的。”
  “你受了重伤、体力不支,你在等待进食,所以现在,你就只能用这些幻觉来对付我了对不对?”
  那人影微微惊讶,或者说是沙虫女王,她下意识想要回击,很快又变成了一个普通士兵的模样。
  青年脸上带着血,染红了那张年轻的面孔:“我战死了,我死在沙虫的嘴里,我好害怕,死的为什么不是你?这一切不都是由你带来的吗?”
  “我好痛啊,如果不被派过来守护蕨星,我就不会死了,我还没有娶妻生子,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是始作俑者!”
  “被吃掉吧,被女王吃掉就都不用管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记忆组成泥泞的幻想,将被困在这里的人激怒、或者摧毁,不论是哪一点,那个人的心防都已经没了。
  可蔚梨并不觉得,她左手始终放在口袋里摸索亚眠仅剩的那根枝丫,树叶带给她凉凉的触感。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明明在沙虫女王的精神海里,却没有被她侵蚀,还保有了心神的清明,这在历史上应该史无前例的,因为人类并没有精神力。
  并且神奇的是,随着蔚梨的意识渐渐下沉,那些幻影的声音都渐渐远去。
  没了干扰,她耳边反而清晰出现了许多另外的声音,有昆虫鸣叫、有鸟兽啼鸣。
  动物、植物、人,各个种群为了活下去,谁不是拼尽全力了?谁活在世界上,都是由一个一个小小的心愿组成的,这一刻,蔚梨听见了无数人的声音。
  仿佛有无数道声音合拢在她身上,只是一个个小小的愿望,不甚光亮,不甚特别。
  “想一直一直待在姐姐身边。”
  “我想要报答王女殿下,成为她的刀和盾。”
  “祈祷她平安无事。”
  “威利那小子期末可得及格啊。”
  “肉丝想要顿顿有瓜子。”
  “汪想吃肉骨头。”
  ……
  “我想要做一个盆栽,做她的盆栽,从此再也不用忍受干渴和暴晒,就静静长在她身边,开一朵小花。”
  蔚梨脸颊上有一行泪滴落下。
  在这段时间里,对面的沙虫女王已经幻化不出人脸了,她稍稍后退几步,想要把蔚梨从她的意识里赶出去。
  不过这个时候局势显然已经不是由她掌控的了。
  蔚梨睁开眼,她一头黑发倏地在飘扬中变成纯金的颜色,随后她一只手轻轻握紧,好像在虚空里攥住了什么似的,对面那个没有脸的家伙忽然尖叫一声,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一道无形的手在沙虫女王的精神世界凝实,这是她最喜欢的手段,但是此刻却被同样的力量困住,不得挣脱。
  蔚梨面无表情,慢慢捏紧右手的拳头,看着面前那玩意蹬腿、挣扎,最后只能抛弃人形,变成了一个蜻蜓状的可怕虫子。
  她不断开合口器,似乎在楚楚可怜地说些什么。
  “抱歉,我们语言不通。”
  “不过我知道了,这就是精神力。”蔚梨看了看自己口袋里露出来的一小截树枝,脸上挂起了微笑,她右手一收紧,只闻嘎嘣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