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震栗,但孝庄帝依旧不疾不徐。
高欢心下有些不乐,暗想:“陛下忍耐功夫显然还是差了一筹。”
礼官这时赶紧下了高台,将孝庄帝册封尔朱荣的玺书递给尔朱荣,尔朱荣老实不客气的立刻站了起来;
此刻,台上,孝庄帝正在笑眯眯的说:“太原王平——”
“平身”的身字还没有说出口,尔朱荣不待孝庄帝说完,已经站了起来,道:“臣领旨谢恩。”
无形之中,这对冥冥之中注定的君臣便已经较量了一回。
将来虽然还没有到来,但是在此刻便已经显示出它们狰狞而张牙舞爪的样子。
群臣之中有一丝些微的混乱和议论,众人窃窃私语。
大臣甲:“大将军封王了,哎呀,陛下荣宠。”
大臣乙:“这气氛可有些诡异得紧呀。”
尔朱荣轻轻咳嗽了两声。”
众人这才噤声。
元子攸继续宣读封拜诏书,宏亮的唱封之声响起。
皇兄元劭,佐命河阳,封无上王;
皇弟元子正,佐命河阳,封始平王;
高欢,封铜鞮伯;
贺拔岳:“封樊城乡男;
礼部官员大声的:“礼成。”
台下奏乐,乐声响做一片,礼炮齐鸣。
临时的天子行宫之中,元劭和元子正依旧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
元子攸也有一丝兴奋,从他随着高欢进入河阳开始,他清楚,他和尔朱荣的较量就开始了。
第一局:高敖曹持刀入军帐,但随后尔朱荣的报复便来,命手下名将尽出,生擒了高敖曹;
高敖曹现在被重兵把守关押,他甚至不知道在何处?
第二局:他以天子之威、天子之位令尔朱荣跪在坛下,但尔朱荣后来不待他宣布平身便已站起。
这还仅仅只是开始,这还仅仅只在数日之内,往后还有漫长的岁月;
他不知道,是他的忍让终将取胜,还是尔朱荣的跋扈笑到最后?
他也不可能永远忍让;
一个只会忍让的天子招纳不到英雄豪杰以供奉驱策,汉献帝一生懦弱,绝无机会。
想到此处,孝庄帝的面色不由的有些凝重,他必须在示弱的同时保留一点点的刚强;
但是这份刚强却又不能触怒尔朱荣,这中间拿捏的尺度非常难。
元劭还在高兴着,道:“陛下,今日表现不错,只是这尔朱荣还是无礼。咱们日后可以凭天子威权,慢慢炮制这厮。”
元子攸叹了口气,大哥心直口快,并无机心,他的这些亲随之中,他最怕的就是高敖曹惹祸,其次怕的就是大哥。
他顿了顿,忍不住道:“朕今日有些故意,这尔朱荣是定有察觉的;”
“朕怕这厮,报复来的太快。二位兄弟还是小心才是。”
这个朕字他已经练习了很久,这时候说出来简直是脱口而出;
元劭冷笑道:“怕什么,如今陛下与尔朱荣君臣之分已定,他再敢如何,咱们就责以君臣大义;”
“这顶大帽子压他,咱们再争取一下将帅,我看高欢、贺拔岳他们都可以争取,该加官加官,该进爵进爵,反正封赏之权在咱们。”
元子攸苦笑了一声,心想:“说的简单,谈何容易?”
元子正也道:“陛下今日何不令尔朱荣释放高敖曹?”
元劭这才想到这一茬,道:“是啊。”
元子攸道:“尔朱荣已经说过不会放他,朕若在即位大典公然逼迫,怕事情万一不可收拾,目前尚需忍让。”
甚至,他想了想,尔朱荣就算不当面顶撞,只是随便敷衍一声高敖曹逃了或者怎样,自己也没处查去。
想到这里,他兴奋之中又有些郁闷。
当然,现在在河阳,当然还有一个人也在郁闷,这个郁闷的人是尔朱荣;
尔朱荣之前过得是无忧无虑无法无天的日子,朝廷暗弱,孝明帝是他女婿,样样顺从;
那时,他从没觉得立一个天子之后自己的生活会有什么改变。
但今日这般一个立天子的流程走下来,他恍惚之间觉得,自己给自己套上了一套枷锁,几乎是作茧自缚。
元子攸居然敢报复,居然敢令自己跪那么久,他显然有点儿怒气,走来走去,脸上的神色严峻。
他已经令人去叫高欢,如果不是高欢推荐元子攸,自己如何会有这种狼狈?
高欢走了进来,陪着笑脸:“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这声王爷的称呼令他稍稍心情平复了一些,郡公、大将军的称号还是不及王爷尊贵。
尔朱荣的脸色稍稍和缓,道:“你瞧着你推荐的都是什么人,今日居然敢在众臣面前给本王难堪。”
“这小子有些桀骜不驯,不是那么好驯化。”
高欢噗通一声跪下,顿首道:“王爷,臣荐人不善,臣领罪。”
尔朱荣道:“起来吧,也不能全怪你,孤既然同意了他称帝,难道还没有治他的法子?”
“他不是有名望么?朝野号为贤王么?哼哼,孤让他看看血流成河是什么样子!”
高欢听了不由得一凛。
一百另五、娄昭君
尔朱荣的话语之中,一股大屠杀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尔朱荣原本只是一个太行之西的一个军阀,虽然有着国丈的名头,虽然麾下谋臣如云、猛将如雨。
但在朝野,欲震服天下,他的名声、威望还有一点点不足,非大屠杀不足以立威。
尔朱荣道:“太后那老虔婆又来找我谈判,让带话世隆,她可以替我把囚禁在永宁寺的那些皇室宗亲全给杀了,以绝后患。”
“彻底断绝皇族势力,也断绝了天子日后可能倚靠,你看如何?”
高欢摇了摇头,据消息,囚禁于永宁寺的皇室宗亲大概有近乎两千人,这些人都是显赫一时的天潢贵胄,他心中并不赞成。
尔朱荣见他摇头,笑了笑,道:“孤也不赞成,所以孤已经派了贺拔岳、独孤信潜入洛阳去处理这件事,告诉你一声。”
“你立刻命令窦泰、彭乐、斛律金等人部署铁骑,严阵以待。”
高欢:“卑职遵命。”
尔朱荣挥了挥手,高欢弯腰退出。
“尔朱荣这是什么意思呢?”高欢一边走一边想;
尔朱荣召唤他入帐,结果什么事都没有,倒是告诉他委派了贺拔岳、独孤信去洛阳的事情。
这里面,尔朱荣这是明示对自己的疏远。
他派贺拔一系人马去执行任务,明面上说的好听,让自己麾下这边人严阵以待;
实际上就是不再信任自己身边这拨人,不派他们出任务,这是其一。
第二、尔朱荣派贺拔岳、独孤信去洛阳执行什么任务呢?
尔朱荣一点风声不透漏,高欢揣测来、揣测去,心想洛阳也没什么特别大的任务;
目前,除了大批宗室被囚这件事,还有就是太后
高欢回到家中,娄昭君已经在等候她。
高欢将尔朱荣召他入见之事简略说了一遍,娄昭君是他的贤内助,熟读书史而颇有手腕,为人精明有决断;
高欢起家实赖有之,高欢麾下一众将领窦泰、段荣、娄昭、斛律金等人都很服膺她。
娄昭君听罢,也陷入了沉思,大的方面,高欢分析的与她并不差。
高欢叹了口气,道:“麾下将领,现在肯定都被尔朱荣盯着,咱们一个也派不出去。”
“要不然也能知道贺拔岳、独孤信他们去洛阳执行什么任务?”
娄昭君忽然微微一笑,道:“我倒是有一个人选,尔朱荣是没法看得住的?”
高欢愕然道:“谁?”
娄昭君盯着高欢的愕然,心下略为满意,因为高欢的这份愕然倒是装不出来;
她也由此可以看得出来高欢至少陷入的还不深。
她笑了笑,道:“萧姑娘难道你忘了么?你不是信誓旦旦的在尔朱荣面前说爱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