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山君也算见多识广,各种各样的道心,她都见过。
就算没见过的,也都有所耳闻。
她不敢说,已阅尽天下所有。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对于一个膝盖如此软的男人来说,道心什么,绝对不可能存在的。
综上所述。
赵鸣走仙道,一点希望都没有。
还不如现在就开始习武,借着龙气加身,练几套蓬莱秘传的帝王武艺,什么北辰心经,紫薇刀术,天地龙拳之类只能借由龙气修炼的绝学。
最后长命百岁,应该不在话下。
想到这里,她往太庙内部看了一眼,或许,老祖本就是这么想的,就以他麾下东灵和红尘那个样子,这仙门传承,那容一个凡人进来?
至于,眼前这场拜师仪式,无非就是走走过场罢了。
其象征意义,要远远大于实际意义。
至于象征意义又是什么?
搬山君瞅了一眼另一边站着的圆悟禅师,后者今日竟如她所劝说,换了新的僧袍袈裟,龙气转化入万灵阵,已无需虬龙镇压。
因而这位老和尚,今日也手持虬龙佛杖。
这干巴瘦小,光头白眉的老和尚,配上威武霸气的黑杖虬龙,本该是不搭配的,但初看去,却没有太多错愕的感觉。
虬龙佛杖沐浴龙气,灵韵越发真实,当如真正的苍龙盘旋,妖气欲破杖而出,震慑心神,但被老和尚扣在手里,又像是禅意伏龙,压得虬龙异常温顺。
这老和尚,确实不一般。
放在千年前,也绝对能闯出一番名头的。
搬山君心思百转,收回目光,对眼前走来的国主赵鸣点了点头。
他语气温和的说:
“今日之后,孤就该叫国师以‘师姐’名讳了。”
“哈哈,陛下说的是呢。”
搬山君笑着点了点头,说:
“今日,这可是我蓬莱千年中,再多一门传承的大日子,想来定然会肃穆的很,也会精彩的很。
国主随我往里去吧,道君已经在等你了。”
她转过身,引赵鸣往太庙中去。
走出一步,又对圆悟禅师说:
“今日大事,本该请天下豪杰贵人前来观礼,但却又生逢国战。大和尚你是天下武道至强之一,也曾身为护国国师,又与陛下相交莫逆,也跟着一起来吧。
刚好请大和尚做个见证。
毕竟是陛下的入门仪式,没有个高手见证,实在不美。”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老和尚笑眯眯的,文绉绉的回了句。
他苍老的脸皱成一团,将眼睛都笑的眯成一条线,塌着肩膀,跟着搬山君和赵鸣往太庙中走,看似垂垂老矣。
但沉重的虬龙,在他手中却轻若鸿毛。
“方才孤远远就看到,圆悟大师一脸笑容。”
在行走间,赵鸣轻声说:
“大师这是遇了喜事?还是因孤今日所为,预见未来而喜悦?”
“不出陛下预料,确是有喜事。”
圆悟老僧一边转着佛珠向前,一边说:
“这些时日,在宫中护持国运龙气,难得离了世间喧嚣,佛法有所精进,老僧心中欢喜。却不知国主所言未来,是何意啊?”
听到老和尚如此不识趣,赵鸣倒也并未生气。
他今日心情不错。
便主动解释到:
“孤请仙人出手,了却人间灾祸,南北对峙如敌国,却从此不见刀兵,世间再无流血,天下一统,河山尽复,国泰民安,岂不美哉?”
“唔,原来如此。”
老和尚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他说:
“国主心中所想如此,确实是有大智慧,断去人间妄念,老僧竟都没想到这一层,也未曾识的国主苦心,实在惭愧。
国主善良至此,是该万家生佛的。
不若此后,老僧在寺中,也为国主立一道佛牌,使烟火人间传颂国主善念,如此可好?”
“这倒不必了。”
赵鸣笑了笑。
也许是心理原因,让这圆悟禅师,今日说话都好听了很多呢。
因为不是在蓬莱仙山本部,传承收徒的种种仪式器物都未曾有所准备,再加上眼下兵荒马乱的,再大张旗鼓去收集,有些太浪费时间。
于是便取庄严肃穆之意,就在太庙这皇家建筑物的中庭院落中,摆上一尊大鼎,取一块自蓬莱山中来的山石,再加紫萱香炉。
别说没什么历代祖师牌位,就连敬天地用的香案都没有。
这着实有些太“简朴”过头了!
让赵鸣和圆悟禅师,一时间都有些愣住,若非那独臂的蓬莱道君就站在前方,两位还以为,眼前这是场不伦不类的闹剧。
似是看出了国主的疑虑,正抬头望天的蓬莱道君转过身来。
他那两条和圆悟禅师非常相似的白眉,在脸颊边摇曳,青色道衣后,也有飘带飞舞萦绕,自所在之处,似有花瓣飞舞,又有祥云霞光。
但认真看去,那些都好像是幻象一般。
原地,只有个白发白须白眉的老道罢了。
“陛下不必忧虑,亦不必诧异。”
蓬莱道君捻着胡须,轻声说:
“千年之前,仙灵仍在,天道屹立,清查三界轮回,但凡入门拜师,必然要敬告天地,求见证之。然,如今岁月,无灵气,亦无天道所存。
如今这天地已失威能,归入凡俗,而吾辈修士仍在,仍走仙路。
因而,我蓬莱这一柱香,天地怕是受不起的。
陛下入门,只需敬告蓬莱历代道君,让天地见证便可。”
蓬莱道祖,慢悠悠的说了一句。
其言狂悖。
让赵鸣心下也跳了跳。
国主皇帝,自称天子,眼前这老道,竟敢说天地已亡,受不得他一炷香,这就等于是在公然质疑人间帝王的权威。
蓬莱道君不以为意。
眼见国主以来,他以独臂升抬起,手指在身前轻轻一点,那空无一物的空气,就如水波被点动,波澜扩散如镜面,在一缕灵气点缀中,飞快摊开来。
整个太庙中庭似都在这水波般的流光涌现中,变的不真实起来。
祥云朵朵,聚于那散发出道道烟雾的大鼎之上。
又有霞光如烛火明灭,聚散成一条道路,直延伸到国主脚下,在他眼前,祥云舒展中,若隐若现道道人影。
各个仙衣飘飘,云霞抵足,有周遭幻景缠绕,手持各色法器。
还有几位,骑着青牛仙鹤,或立于玄龟苍龙之上。
十足十的仙家气象。
它们所列,层次分明,越往高处,霞光越盛,在最中心的位置,是一位身穿黑白长衣的长者,端坐于藤椅之上,以手捻须,眼神温润。
却难以看清那人的脸颊。
这是升仙图。
五仙秘境那里也有一副,是仙门传承中,记载修行有成的祖辈的图录,相当于武林门派的师门传承族谱。当然,人家这个。
可要比武林门派那干巴巴的文字书写,要酷炫多了,就如全息投影,立体真实的很。
那些前辈高人,还会以注视或鼓励的目光,投向前方。
赵鸣深吸了一口气。
在搬山君和蓬莱道祖的注视中,他向前一步,踏足流光,就如踩踏水面,每走一步,都会留下淡淡涟漪,向外波动,神奇异常。
待走出九步之后,赵鸣来到大鼎香炉前方。
他深吸了一口气。
伸手撩开衣袍,膝盖打弯,就要如跪拜长辈祖宗一样,跪在下方蒲团之上,旁边搬山君已点起一炷香,只待这柱香插入香炉...
“啪”
冰冷的器物,抵在了赵鸣小腿处。
如一座山般,抵在他身体下方,让他下坠的动作,强行停在原地。
“嗯?”
这一瞬。
赵鸣,搬山君,蓬莱道君的目光,同时转向侧方。
在那里,那个干巴瘦小,穿着新佛衣袈裟的老僧,正手持虬龙,抵在赵鸣小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