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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除去储秀宫,紫禁城西六宫的五座宫殿里共住了地位不等的三十七位妃嫔才人。

    紧邻着养心殿的永寿宫,其主位是皇贵妃杜听馨,由于她风姿清雅,宛若幽兰,宫内的人更愿意叫她兰贵妃,兰贵妃是已故一等卫国公杜儒鹤的遗孤,自幼被太后收养在身边,和皇帝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是最得宠的后妃,永寿宫里还住着一个姓顾的才人。

    永寿宫后是翊坤宫,翊坤宫的主位德妃幸懿雍是五军都督府右都督幸羽的女儿,也是除了兰贵妃之外唯一被册立的妃子,翊坤宫的偏殿厢房里还住着三位昭仪。

    长春宫和咸福宫并没有主位,由昭仪和才人们混居。

    咸福宫旁的储秀宫,院子里有两棵大槐树,紧邻御花园,和养心殿隔了两重宫殿,平时人迹罕至,我独自一人住在这里,我是皇后。

    《女诫》上说: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我想至少在这点上,我做的还算不错,所以就算是实际上对我深恶痛绝的太后,也不能说什么。

    现在我正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一只象牙莲花串珠,我不信佛,崇信佛道神仙是生活失去希望的老女人们玩儿的把戏,我还年轻,还有许多的愿望没有实现,还有很多想要的东西没有得到,我对自己还充满信心,即使萧焕始终不曾正眼看过我一次。

    萧焕是我的丈夫,这个帝国的皇帝,一个刚满弱冠,长相还算清俊,对政事无能为力,对女人的胃口不算太大的男人。我对他不怎么感兴趣,但是后宫中的其他女人不同,她们见了萧焕就好像蚊子见了血,如果不是要恪守礼仪,我想她们一定会扑上去搂住萧焕的脖子,拼命吻他那双秀挺得过分的眉毛,然后大声尖叫:“让我爱你吧,万岁。”

    爱?真是笑话,紫禁城这个地方容得下这种粘糊糊的字眼吗?

    她们谈的不是爱,她们谈谁刚被赏了半盅银耳羹,那竟然是萧焕喝剩下的,简直是仙露;她们把自己洗得白白的,猜测今夜谁的绿头牌将被萧焕的手翻起;她们讨论那个梳了个过时已久的发髻的才人,怎么还能得意洋洋的到处乱晃?她们不知道什么是爱,当然我也不知道,曾经有段时间,我以为我懂得爱,后来那个男人说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

    这会儿我正在盘算怎么让一个女人对我说对不起,我不是一个虚荣心强的女人,但我还没大度到容许另一个女人踩在我肩膀上拉屎撒尿,我准备收拾翊坤宫那个嚣张的武昭仪。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只不过是接连两天被萧焕召去养心殿侍寝,居然就敢当着太后嫔妃的面顶撞我。她以为她是谁?武则天吗?现在我就让她尝尝这个在人前温顺的好像小绵羊一样的皇后的厉害。

    我指指身旁紫檀木桌上那几本前朝孤本,吩咐我的贴身宫女小山:“把这几本书给德妃送过去。”

    小山答应,捧着书走了。

    闲来无事,我踱到御花园中散步。现在是午后,那些注意保养的女人们绝对不会出来晒太阳,所以御花园难得的清静了,躲过炙人的初夏骄阳,我钻到绛雪轩前那株紫藤树的浓荫里。

    站在树荫下,我扬高声音叫:“宏青。”

    紫藤架对面太湖石砌就的假山上果然应声探出一个脑袋,正在假山顶偷睡的宏青扶正皮弁帽,跳下来笑着:“皇后娘娘,又来了?”

    我喜欢宏青的笑容,温暖坦荡,没有任何负担,看着他的笑脸,我常常会想起故乡小院中那些慵懒而无所事事的下午。

    “怎么?”我也笑着:“李副统领怕让我抓到了偷懒的把柄?”宏青是御前侍卫随行营的副统领,本朝除京师附近驻扎的二十四卫禁军之外,直接统属皇帝管辖的,就是御前侍卫两营的数百名御前侍卫。随行营的二百多人监领锦衣卫负责紫禁城日常守卫,蛊行营的二百多人则散布帝国各个角落搜集情报,监视各级官员,就是百姓口中的“大内密探”。两营人数虽然不足五百,但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英,有武林高手,也有身怀异术的能人巧匠,两营正副统领也都由开国元勋后代世袭,说起来,宏青也是加封骠骑大将军的三等威远伯。历朝皇帝对待两营统领的态度,总是礼敬有加,更像兄弟,而非家奴,以心换心,御前侍卫两营对皇室的忠贞程度也不容置疑。所以说御前侍卫两营是萧焕的死硬同党,就连现在真正执掌朝纲的我父亲,也总是对御前侍卫两营无可奈何。

    不过这些并不妨碍我和宏青私下交好,我喜欢宏青开朗爽快的性格,宏青也喜欢和我玩笑嬉闹,我们相处的时候,绝少谈论兴趣爱好之外的话题,我们只代表我们自己,并不代表我们身后各自的利益集团。

    “皇后娘娘这叫什么话,”听了我的话,宏青笑着整理自己睡得有些皱巴巴的玄色官服:“人生在世,春日恹恹,不吃饱睡足,岂不辜负了这大好辰光?”

    “春日恹恹?这都快立夏了。偷懒也还罢了,还真会找借口。”我笑睨着他,又眨了眨眼睛:“宏青,想不想看场好戏,想的话赶快爬到假山顶上等着,人快到了。”

    “好戏?”宏青有些疑惑:“皇后娘娘,你又要搞什么把戏?”

    “别问那么多,看着不就好了?快上去。”我催促他。

    “好,我的皇后娘娘。”宏青笑着跳上假山,这时正好那个一身嫩绿纱衫的身影也转过了天一门前的松柏连理枝,站在御花园门口张望。

    “怜茗姐姐,这里。”我笑着向她招手。

    看到我,武昭仪先是愣了愣,然后迟疑的走了过来。真是笨蛋,只不过是让个宫女在她面前说了几遍萧焕喜欢在午后到御花园散步,就信以为真,跑到这里准备来个美丽的邂逅了,还特意穿了萧焕最喜欢绿纱衣服,真是。

    “我还当这时候铁定没人肯来晒太阳呢,姐姐怎么来了?”我笑吟吟的等她走近:“哎呀,这里就咱姐妹俩个,免礼吧。”

    武昭仪见了我本来有些惊疑不定,这时候看我一个人站在这儿,大约是觉得不用惧怕,就把刚曲下的膝站直,笑着直视我的脸:“皇后娘娘不是也来晒太阳了?”

    真是苯啊,同样是武昭仪,这大胸美女比武则天可差远了。我会无备而来吗?

    “我不睡午觉,所以就算没人跟我说万岁会来,每天也都来转转,姐姐呢?姐姐也睡不着?”我继续笑着。

    “这个……”武昭仪觉出了什么,一时语塞,低下了头。

    “哎呀,姐姐腰上吊的这个荷包真漂亮啊,自己绣的吗?”我假装对她系在腰带上的五彩嵌金荷包很感兴趣,伸手去拿,指尖恰巧从她的笑腰穴旁带过。

    武昭仪哈哈一声笑了出来,随即觉得失仪,连忙捂住了嘴,但还是止不住呵呵的笑。她的笑腰穴被点,只怕不笑满一个时辰,是不会停了。

    “姐姐怎么了?”我假意关心,上前一步去扶她,却正好踩在她身后的那把鹤嘴锄上,鹤嘴锄反弹,锄柄要巧不巧的打在她腿弯环跳穴上,武昭仪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啊,不是都说了不必行此大礼嘛,姐姐这是客气什么?”我连忙把她扶起来。

    武昭仪一面依然笑得梨花乱颤,一面被我扶了起来,眼中有了些惊恐:“哈哈……皇后娘娘……哈哈……我是……”

    “你是什么?”我接过话头:“难道是上次在慈宁宫,你无意冲撞了我,特地赔罪的?没关系,我不记仇的。”我呵呵笑着:“其实我也觉得这个皇后不过是个虚名,大家都是侍奉万岁的,还分什么彼此,是不是?”

    “哈哈……是……哈哈……不是……哈哈……”武昭仪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白皙秀丽的脸涨得通红,额角渗出了汗珠。

    “姐姐不着急,慢慢说,看怎么都出汗了。”我笑着去拭她额头的汗珠,同时放开扶着她的手。

    “不必……哈哈……”武昭仪惊慌的向后躲,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仰到了路旁那只用来养莲花的大缸中,连泥带水湿了一身。

    我避开飞溅开来的泥水,跳到一旁负手看着:“姐姐也真是,赔罪就赔罪吧,何苦自己跳到莲花缸里,我都快给姐姐的诚心打动了。”

    武昭仪拖泥带水的爬了出来,她的脸也被泥水糊住了,我看不清她眼中的到底是敬畏还是痛恨,她迟疑了一下,跪下来向我磕了个头:“哈哈……娘娘,奴婢,哈哈,无心冒犯,对不起……哈哈……娘娘赎罪,哈哈,对不起。”

    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还真有点小瞧她了。

    “早说了没关系,姐姐这身漂亮衣服是毁了,赶快回去换下来吧。真臭啊,这泥。”我捏住了鼻子。

    “哈哈……谢谢娘娘……哈哈……谢……”武昭仪继续磕头谢恩,我看到她的手紧紧握了起来。

    “得了,得了,笑成这样,话都说不囫囵,快走吧。”我摆摆手。武昭仪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我回头向假山上招了招手:“怎么样?宏青,好玩儿吧。”

    宏青笑着跳了下来:“没想到那个骄纵的武昭仪让你治成了这样。”

    “那是,”我得意的扬扬头:“收拾她这个绣花枕头还不是小菜一碟。”

    “是,咱们皇后娘娘惠质兰心,聪慧过人,还有,”宏青说着上下打量我:“那个,武艺超群,试问谁人不服?”

    “好了,知道你看不起我的三脚猫功夫,”我白他一眼:“打家劫舍行走江湖可能还不够,称霸后宫可是绰绰有余了。”

    “那是,那是。”宏青随口恭维。

    正说着,那边小山小跑了过来:“小姐,让送的书都送到了,那个德妃还非要赏我点心吃,跟人家没吃点心似的。”小山是我从家里带进宫的侍女,自小就跟着我,没大没小惯了,进了宫还是“小姐”“小姐”的叫。

    “就是,谁稀罕,她的臭点心不要吃。”我应和,然后问:“德妃说什么了没?”

    “说是改天一定要登门拜谢。”小山回答。

    “嗯。”我满意的点头。

    “对了,皇后娘娘,你为什么要叫武昭仪姐姐?”宏青突然发问:“你真的没她老?”

    “那是当然,”我甩甩头:“我辛丑年生的,才刚过十六岁生日。”

    “是吗?”宏青凝眉沉思。

    “什么?难道我看起来比那个扮可爱的武昭仪老吗?”我忍不住怒吼。

    “我没说,你自己说的。”宏青背手看天。

    “白痴,什么意思!”

    “小姐,声音太大了,小心把全后宫的人都吵醒。”小山在一边凉凉的说。

    “是吗?”我挑挑眉毛看她,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情:武昭仪纵然骄横,以她的身份,如果没人教唆,也不敢在太后面前放肆,这个装得端庄贤淑与世无争的德妃,以为我猜不透是她指示武昭仪给我难看的?掌管帝国半数兵力的五军都督府右都督又怎么样?幸懿雍,马上就要你知道,我这个皇后不是好惹的。

    午后的清风中,我愉快的眯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