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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幸懿雍是在临近晚宴的时候才差人来请我去的,我吩咐小山今晚不必到御膳房传膳,就带着娇妍去了。

    翊坤宫抬腿就到,走进轩敞的前殿,幸懿雍早布下了一桌佳肴,看到我进门,她连忙迎了过来:“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我赶快扶起她:“姐姐这是干什么,咱们姐妹还要见外,这里又没有外人。”

    幸懿雍含笑站了起来:“就算皇后娘娘和臣妾亲近,这尊卑之序,也不能不守。娘娘总归是娘娘。”

    我也笑着接过话头:“姐姐就是太拘谨了,以你我情分,还提这些做什么?”

    幸懿雍继续笑着:“其实臣妾早就想请皇后娘娘过来叙一叙了,一来拜谢娘娘赠书,二来也是仰慕娘娘的仪德。”

    我跟她客气着,我们两个就言笑晏晏的入了席。

    幸懿雍既然请我,在她翊坤宫中的三位昭仪自然也就来了。筵席开始,幸懿雍和三位昭仪轮流向我敬酒。等到武昭仪过来的时候,她先是瞥了我一眼,然后赶快低头擎过酒杯:“皇后娘娘请。”

    “哦?武昭仪这几天还好吗?做新衣服了吗?”我淡笑着问她。

    “不敢,不敢,臣妾不敢。”以为我又要整她,武昭仪慌着摇头。

    “不敢什么,不敢做新衣服吗?”我笑。

    “嗯?”武昭仪愣了。

    耍她也耍够了,我笑着去接她手里的酒杯。

    “娘娘,不能喝。”站在我身后的娇妍突然劈手把酒杯夺了过去,举到眼前看了看:“有毒。”

    “嗯?娇妍懂得辨毒?”我有些意外,问。

    “回娘娘,小时候跟我爹学过些行走江湖的诀窍,”说着把酒杯给我看:“这酒上泛着磷光,一看就知道是下过毒的。”

    角度稍加变化,果然就能看到清澈的酒水上反射出淡蓝的磷光,我点点头:“原来这么简单。”

    那边武昭仪早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娘娘,毒不是我下的,毒不是我下的,我不敢,娘娘……”因为惊惧,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大胆,那日皇后娘娘只不过是稍稍惩戒了你一下,你竟然投毒想要加害娘娘,真正心如蛇蝎。”一向雍容大度的幸懿雍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脸的怒容,看向我说:“娘娘,那天你在御花园惩戒了武昭仪之后,回来她就向我哭诉,说什么娘娘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我当时狠狠地斥责了她,说道就算娘娘要她去死,身为妃嫔,她也不敢不从。过后我不想让娘娘为这等小事费神,就没有告诉娘娘,谁知道她今日竟然敢加害娘娘,真是不知好歹。”

    幸懿雍说的义愤填膺,我却听明白了她真正的意思,她知道武昭仪得罪了我,大概也猜到我已经明白背后都是她在捣鬼,为了表示她还愿意和我和平相处下去,她就把这个武昭仪推出来做替罪羊,一来给我消气,二来也算弃车保帅,让我不要穷追猛打,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暗暗叹了口气:“那么姐姐说,该如何处置这个武昭仪?”

    “当然是如实禀明太后娘娘,赐她三尺白绫,以下犯上,自古就是死罪。”幸懿雍说的斩钉截铁。

    一直吓得愣愣的瘫坐在一边的武昭仪听到“死罪”两个字,突然大叫起来:“德妃娘娘,你好狠的心,那日……那日你是怎么对我说的……”说着呜呜哭了起来,再也说不出话。

    我敲着桌面,看着武昭仪在地上哭得抽搐着,丰满圆润的肩头瑟瑟抖动,抬头说:“姐姐,武昭仪虽然可恶,但是我也没什么事儿,毕竟人命关天,要不姐姐就卖给我个面子,下毒这个事情,就不要捅出去。这个武昭仪,改日我就和母后说我不喜欢她,把她贬入冷宫算了,姐姐看怎么样?”

    “娘娘宅心仁厚,越发衬得这些奸佞小人卑鄙可耻。”幸懿雍知道我是同意了和她继续和平共处下去,松了口气,她大约也不想杀人,脸上的表情松弛了许多。

    经过这番折腾,看着满桌的美酒佳肴,我也没了胃口,正想离座回宫。有个小太监却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一路狂奔进殿内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万岁爷不好了……”

    我正心烦,喝斥他:“什么不好不好的,不好这句话也是随便说的?”

    那小太监慌得连礼也不知道行,就站在殿口气喘吁吁的继续大喊:“真的……真的不好了,养心殿……养心殿有人看到万岁爷吐血昏倒了……不得了了……”

    “什么?”我一下子站起来,转头看到幸懿雍也是一脸惊慌,我和她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抢出了房门,且不说他是我们两个的丈夫,如果萧焕出了什么事儿,谁也不知道明天这个帝国就会怎么样。

    这个消息看来是飞速的传开了,这段时间又是灾变又是打仗,本来就闹得人心惶惶,现在出了这事儿,更是到处都有惊慌的跑来跑去的太监宫女,有叫着太医院反倒往玄武门那边跑的,有嚷着完了完了要回家的。

    走到甬道上,更是看到一群群的人惊叫着跑来跑去。站在甬道正中,我大喝了一声:“都跑什么?天还没塌!”

    看到是我,他们渐渐平静下来,互相窃窃私语:“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全都给我各归其位,再有乱跑的,抓住杖责二十大板。”我厉声说。

    “听皇后娘娘吩咐,快全都回去。”甬道尽头宏青带着一队御前侍卫跑了过来,人没过来,先大喝着。

    看到带刀的御前侍卫,那些人赶快抱着脑袋往回跑。

    我等宏青过来,问他:“怎么回事?”

    宏青摇摇头:“我也是刚听说万岁爷出事了,才从家里赶过来。”他扫了一眼跟在我身后的幸懿雍:“德妃娘娘也在,两位娘娘不用怕,跟我来吧。”

    到了养心殿,更是一团糟,院子里挤满了太医院那些哆哆嗦嗦的老太医,有好多都衣冠不整,看起来是刚被人从家里拽来的。宏青一路分开人流带我挤了进去,进到殿里,就看到石岩虎着脸持刀堵在东暖阁门口,东暖阁的门关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我挤近看到石岩玄色侍卫服的领口袖口都沾着些深黑的血迹,不禁揣测:难道萧焕真的吐血了?说实在的,刚听到消息的时候,我是不太相信的,萧焕无论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病弱的人,以他的武功,要伤他又千难万难,但是依现在的状况看,又好像是真的。

    我正想着,东暖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太医院医正郦铭觞提着药箱弹弹肩头的浮灰走了出来。连郦铭觞都到了,看来这次的确是有点不妙了。

    郦铭觞大约是本朝最闲散的官员了,虽然领着正四品的太医院医正,但是却从来没见他在太医院当过值,天天神出鬼没,有一半时间倒是在游荡江湖,现在连他都回来了,难道萧焕的情况真有这么严重?

    “郦先生。”我迎了上去,截住他的去路。

    郦铭觞以前认识我,现在依旧笑着用以往的称呼和我说:“小姑娘,你也来了?”

    我把他拉到殿角的僻静处:“郦先生,萧……那个,万岁到底怎么样了?”

    “哦?这话我今天已经给人问过无数遍了,你要我怎么回答?”郦铭觞闲闲的笑着,拈着他颌下那三缕美髯。

    “郦先生!”我真给他气得没话说。

    “好,好,我跟你说,”这样说着,郦铭觞照样不慌不忙的摇头晃脑:“小姑娘,你这么着急向我打探情况,是怕你这皇后还没做几天就做成太后了?”

    “爱说不说。”对他这种人,果然就不能好言好语,我作势要走。

    “你真的要听?”郦铭觞忽然拉住了我,脸上有了点严肃的表情。

    我点点头。

    “好,看在咱们以往的交情的份儿上,我就告诉你,这件事儿可是除了太后外,别的人一概不知道的。”郦铭觞说着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这小子没几年可活了。”

    我知道他嘴里的“这小子”就是萧焕,就凝神听着。

    “太医院对外都说这小子得的是寒症,其实他哪里是寒症,既不是脾脏寒,也不是心肺寒,更不是手脚四肢寒……”

    “郦先生……”我打断他无休止啰嗦下去的打算,小声说了句:“他看着也不像有病的人。”

    “表面上看不出来,他体内有寒毒。”郦铭觞又悠悠叹了口气:“天下至寒的奇毒冰雪情劫,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如果不是这小子自小习武,再加上我的调理,只怕连十五岁都活不过。即便如此,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本来我能保他活到四十岁的,但是这小子太乱来,他的武功不是学来制敌的,一旦动了真气或是劳累过度,都会像今天这样吐血。事到如今,我都不知道还能把他的命保上几年。”他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姑娘,如果你真的想做太后,恐怕得快点给这小子生个儿子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骗过你吗?”郦铭觞笑着,拍拍手准备走。

    “唉,”我叫住他:“你这就打算走了?那小子怎么办?”

    “我病也给他看了,药方也给他开了,难道要我坐这里陪他唠嗑?你放心,他暂时还死不了,你还是抓紧时间给他生儿子吧。”郦铭觞一边说,一边步履悠悠,闲庭散步一般的穿过纷乱的人群走了。

    我在他身后茫然的伸着手,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管怎么说,郦铭觞这个人就有本事把所有本该很严肃的事情弄得轻描淡写。跟他说了几句话,我的本来有点烦躁的心绪反倒平静下来了。

    郦铭觞刚走,东暖阁的门又吱呀一声开了,杜听馨探出半个身子,烛光下看她双眼红肿,像是哭过了,她低声对石岩交待:“焕哥哥说太吵,让这些人都走。”

    石岩马上厉声说:“万岁爷口谕,今天先各自回去。”

    石岩人高马大,声音也不小,这一声断喝之后,人嗡嗡的散去了不少,我扫了一下,看到幸懿雍和不少后妃依旧站在殿外的台阶上,并没有散去。这正是各位后妃表现自己对皇帝丈夫的关爱的时候,是不是我也该学她们继续守在这里?

    谁知道杜听馨并没有回去,而是四下张望着对石岩说:“皇后娘娘来了吗?焕哥哥叫她进去。”

    石岩犹豫了一下:“方才好像见到她和郦医正说话。”

    我连忙走了过去:“听馨姐姐,我在这儿。”

    杜听馨向我笑了笑:“皇后娘娘来了就好,万岁请您进去说话。”说着开门把我让了进去,自己反倒退了出来。

    我点点头走进去,杜听馨在我身后把门带上,暖阁里很静,再也没有别的人,灯光有些昏暗,照得帷帐暗影幢幢,空中有股草药和血腥混合的甜香味道。

    我缓缓走近床边,萧焕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吓人,橙黄的烛光也给他的脸颊染不上一点颜色,胸前的衣襟和被褥上倒是有不少斑斑点点鲜红的血迹。

    听到脚步声靠近,他张开眼睛笑了笑:“你来了?”

    我点点头,依着床沿坐下,有点不太适应这个几天前还神采焕发的人怎么会突然病倒在了床上。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他轻叹着笑了笑,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那是当然,万岁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臣妾怎么能不来?”我随口回答。

    他轻轻颔首:“说的也是。”

    床头的烛火跳了两跳,沉默了很长时间,他终于再次开口:“这几天还好吧?”

    “宫里的日子,不都是一样。”难道特地把我叫进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无聊的话的?

    他轻轻咳嗽了几声:“是,都差不多。”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我开了口:“反正你也活不了几年了,从下次开始,不要给我喝避孕药吧,我想给在你死前给你生个儿子。”

    他的眼睛移到我的脸上,我能感到那双深黑的眸子里汹涌变幻了几次。当我以为他会说:我怎么知道那是不是我的儿子时。他笑了笑:“好,我也想看到我的儿子。”

    “一言为定。”我挑了挑眉。

    “嗯,一言为定,”他看着我又笑了笑:“难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也扯动嘴角笑笑:“不知道,我忘了。”

    他笑笑,没再说话,合上眼睛把头转了过去。

    烛芯噼噼啪啪的燃着,院子里的人大约是都走光了,四周安静的有点沉闷。我将头转向窗外,难道无话可说的时候,非得要再找点什么来说?再说出的话,不还是会互相伤害吗?

    “你走吧。”他终于开口。

    我点点头站起来。

    “回去吃点东西,不要空着肚子睡觉,免得夜里再起床。”等我走出了两步,他忽然在我身后说。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晚饭?”我有些诧异的回头。

    “心浮气短,不是空着肚子的吗?久病成良医,我看得出来。”他似乎是笑着。

    “嗯,记下了。”我又点点头,等了等,看他再没话说,就走了出去。

    杜听馨等在门外,看我出去,向我笑了笑。我也向她笑笑,穿过正殿走到台阶下,早先等在这里的嫔妃估计已经给石岩打发走了,整个院子空荡荡的,我抬头看了看刚升到中天上的那一弯新月,听着院子角落里夏虫的低鸣,忽然想着:我怎么会嫁给了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