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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属望着裴池大步走出院门的背影,唏嘘不已。

        肯留陈家一个活口,想必自家大人还顾念着这同乡情谊吧?

        裴池在院门外遇见了被锦衣卫押进来的陈家千金,未及豆蔻的少女一见着他,便如恶狠狠尖叫着扑了上来,被人狠狠一棍子敲在了背上,狼狈跌倒在地。

        “裴池!我诅咒你一生无人怜惜,不得好死!”

        他策马疾驰许久之后,仿佛都能听见对方尖锐的咒骂声。

        进了宫,裴池却未能面见圣上。

        总管太监李福留了两个小徒弟在候着,一见到他,便立刻迎了上来:“裴大人,陛下有令,让您即刻前往镇国公府伴驾。”

        “镇国公府?”裴池皱眉。

        “是。”小太监笑道:“镇国公府今日邀了各世家姑娘赏花,陛下也去了。”

        镇国公府为世子选妻弄的赏花宴,陛下怎么有兴致去了?

        陈思道的供证名单尚在怀中,上头有几个人情况棘手,他需得立刻见到陛下。

        当今陛下萧怀衍正在园子里钓鱼,他今天私服出宫,并未惊动任何人,裴池见他身边只有李福跟着,便也没有多礼,径直将怀里的名单给了萧怀衍。

        萧怀衍只扫了一眼,似乎对名单上那几个人不以为意,只问道:“什么时候招的?”

        “一个时辰之前。”

        “人呢?”

        “死了。”

        萧怀衍将手里的鱼竿扔给了李福,再站起来的时候,俊逸的脸庞上却不见往日的温润,而是一股肃杀之气。

        “倒是便宜他了。”

        裴池低头不语。

        “朕听说陈思道的女儿至今下落不明?”萧怀衍锐利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是。”

        萧怀衍轻笑了一声,话锋一转:“裴池,朕听闻陈思道与你是同乡?”

        “陛下圣明。”裴池对答如流,没有一丝多话。

        萧怀衍的眼神冷了下来,指尖悄然抚过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锐利的视线落在了这个自自己还是皇子时便跟随左右的臣子身上。

        “也罢。”

        萧怀衍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起身便去了内院。

        内院多为女眷,裴池不便再跟,倒是萧怀衍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裴大人面冷心热,倒是难得的如意郎君。镇国公府今日多得是世家姑娘,你若是有看上的,尽管来给朕说,朕给你赐婚。”

        “谢过陛下。”

        待萧怀衍走远了,裴池才缓缓站直了身体,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陛下何尝不会知道他已悄然将陈思道的女儿送了出去,却没有当面挑明,想来已是默认了他的做法。

        面了圣,裴池又将暗卫调动了一番,正要离开镇国公府,前方却出了事。

        前来参加赏花宴的承恩侯府二房嫡长女,当今太后从小养在膝下的亲侄女姜蜜落水失踪,生死不明。

        萧怀衍差李福将裴池叫了过去。

        这位姜家姑娘与陛下的牵扯,裴池是知道几分的,也不敢怠慢,当即就调动锦衣卫,准备将镇国公府翻个底朝天。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院子里已经乱成一团,承恩侯夫人已然哭成了泪人,裴池被吵得头都疼了几分,身上冷厉肃杀的气息愈发浓厚。

        他听见了一道细细的声音:“大人……求求你一定要找到我的三姐姐。”

        声音娇弱,还带着几分哭腔。

        那是承恩侯夫人身后的小姑娘,穿着一身嫩黄春衫,白嫩的脸颊上有一双乌黑清澈的眼眸。她此时正抱着承恩侯夫人的手臂,哭得眼睛红彤彤的,鬓角微乱。

        见裴池冰冷的视线扫过来,她竟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了一下,愈发像一只惊吓过度的小兔子。

        “裴大人……”小姑娘擦了擦眼泪,竟鼓足了勇气:“三姐姐并不是自行落水,而是被人推下去的,我亲眼所见,有人要害我三姐姐。”

        裴池眉头一皱:“既是姑娘亲眼所见,可曾看到是何人所为?”

        “我……”小姑娘红着眼睛,抽泣道:“我没有看清楚。”

        “既没有看清楚,又为何说是亲眼所见?”

        小姑娘脸都白了,连忙说道:“我没有骗人。”

        她还要再开口,却被承恩侯夫人一把拉到了身后。

        “阿容,不得对裴大人无礼。”她轻斥道。

        裴池注意到她身体紧绷,双手无意识的微微张开,却是一个十足的保护的姿态。

        这是怕自己一怒之下将这只小兔子逮进锦衣卫的大牢?

        裴池自嘲似地扯了扯嘴角,神色如常。

        “夫人放心,若是真有人谋害姜家姑娘,下官必然秉公执法。”

        锦衣卫很快将镇国公府翻了个底朝天,裴池免不了去亲自盯着。

        更何况那满屋子女眷,见着他便如同见到了什么凶神恶煞,一个个胆战心惊的模样令他着实心烦,抬腿便出了荣安堂,在廊檐下站了半刻,鼻息间总算没有了那股子令人厌恶的脂粉香气。

        消息一个一个传来,却始终没有姜家三姑娘的消息。

        裴池自然知道那位姜家姑娘在何处,可他是要查其他的东西。

        “麻烦。”他低声道。

        “裴大人……”身后传来了一道细细的声音。

        裴池回过头去,见小姑娘正立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宽大的袖口里探出两支青葱如玉的手指,正紧张地捏着一方帕子。

        她叫什么来着?

        阿容……姜家的姜容。

        见他回头,姜容犹豫着又上前了两步。

        小姑娘尚未及笄,梳着简单双鬟髻,鬓上压着一朵小小的珠花,巴掌大的脸庞莹白如玉,显得双眸更是乌黑清澈。

        “三姐姐可有消息?”她怯生生的问道。

        裴池眉头一挑。

        “若有消息,本官必定会在第一时间禀告陛下。”他沉声道。

        许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耐烦,姜容双肩一颤,眼眶竟红了起来,差点将手中的帕子拧成了麻花。

        “那……那我可以站在这里等吗?”她又急忙道。

        廊檐下风声肆意,她单薄的衣衫更是被风吹得微微鼓了起来。

        裴池扫了她一眼,到底没有驱赶她,只淡淡说了一声“随你”便移开了视线。

        两人便这样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园中的锦衣卫不断传回消息。

        已遣了擅水性的几个人将池子里摸了个遍,又沿着排水口一路找到城外的护城河中,却仍没有姜蜜的下落。

        裴池借着这个机会要查的东西还未查到,再有耐心,也不由动怒。

        “一群饭桶。”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复命的下属:“自己去领罚。”

        身后却传来了微微啜泣的声音,裴池回过头去,就见姜容正在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拉住三姐姐……我不应该贪看那花灯。”

        小姑娘就连哭的时候也是极为安静的,眼泪像珠子似的掉落了下来,鼻头红红的,更像是一只兔子了。

        裴池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手痒,待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然走到了她身前。

        姜容低垂着头兀自擦着眼泪。

        小姑娘极为娇小,只堪堪到他胸前,从裴池的视线看过去,只瞧见她露出的半截纤细颈项以及一个尖尖的下巴。

        这样孱弱又精细……

        裴池深吸了一口气,硬邦邦的说了两句,“哭什么!既没找着尸体,她便还活着。”

        姜容只管盯着自己的鞋尖,豆大的眼泪落在上面,晕开了一丝水痕。

        裴池脑瓜子便抽疼了起来,干脆招了招手,让人将她送回荣安堂去

        。

        姜容难得的拧起了性子,犟道:“我要在这里等。”

        “碍事!”裴池冷冷道,双目触及她哭红的双眼,又是烦闷得不行,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自行离开了廊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