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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容又递过来一个护身符:“这个,是特意为大人求的。”

        给他的?

        裴池盯着手里用红色丝线系起来的香囊,颇有些呆愣。

        “此去徐州,路途遥远,大人保重。”她结结巴巴的说着,不等裴池说话,便生怕他拒绝似的,拎着裙摆又一溜烟地跑回了船上。

        裴池总不能追上去把东西还给她,边干脆将护身符塞到了衣襟里。

        摸了摸胸口,他竟有些情绪诡异。

        裴池素来不信鬼神,这却是头一次有人特意为自己求了这等毫无用处的东西,巴巴的送过来。

        “罢了。”他叹了一口气。

        东西虽是无用,好歹也是一番心意,冲着这个护身符,他以后多照顾着点姜家这个小姑娘就是。

        裴池去了徐州和萧怀衍会和,又将姜容托给他的东西转交了姜蜜,这才浑身都松懈了下来。

        她拜托自己的事情已经完成,小姑娘应该会开心了吧。

        在徐州停留了几天,裴池又在萧怀衍的安排下,调遣人手,将姜家三姑娘送去了金陵姜家,这才悄然去追查薛靖远与江南乱党一事。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萧怀衍如有神助,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薛靖霖与乱党一网打尽,尽管在过程中姜家三姑娘又遇到了牵连,可到底只是付出了最小的代价,以薛靖霖自尽,乱党皆斩草除根为结果。

        元熙二年,承恩侯姜青德谋害谨妃贴身侍女一事败露,被虢夺爵位,斥贬益州,同年,姜家三姑娘姜蜜受封皇后,太后移居五台山,姜蜜生父姜青轩受封一品国公。

        姜蜜很得宠,自家陛下确实是深爱着这个女人。

        若无意外,姜家保住这往后几十年的荣华富贵,是手到擒来的。

        姜家,算是保住了。

        裴池不知为何,总觉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他想起了那个荒唐的梦。

        既是如此,想来姜家那个小姑娘,必定能安安心心的长大嫁人,寻个如意郎君,再不必如同梦中那般委曲求全。

        裴池摸了摸放在胸口的护身符,难得的露出了笑脸。

        元熙三年,当今皇后姜蜜诞下一子,萧怀衍欣喜若狂,大赦天下,姜青德又从益州回到了京城之中。

        同年,裴池升任刑部尚书,兼锦衣卫指挥使,官至一品。

        提亲的人几乎将尚书府的门槛都踏破了,裴池不堪其扰,干脆借口公务繁忙,一连几天都宿在了官衙之中。

        萧怀衍喜得麟儿,难得有了闲心关心自家臣子的终身大事,打趣道:“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这满京城中适龄的千金姑娘可不多,再拖两年,就要成老匹夫了,看谁敢嫁你。”

        裴池垂目敛眉,执棋落下一子,一言不发。

        他这两年可称得上平步青云,身上气势愈发厚重,又兼不苟言笑,倒是真成了“活阎罗”了。

        反观萧怀衍,爱人在怀,眼角眉梢都写着餍足二字,愈发温和起来。

        见裴池不吭声,便劝解道:“朕当年允诺可以给你赐婚,如今亦有效,你若是有看中的姑娘,尽管开口。”

        “臣并无成家的打算。”裴池随口应付道。

        “怎么?看不上这些世家姑娘?难道你要想娶个天仙不成?朕可没办法给你找一个来。”萧怀衍落下一子,状似无意道:“连皇后的妹妹都要嫁人了,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去?”

        皇后妹妹?

        裴池耳根一动。

        姜家四姑娘姜容?那只小兔子?

        裴池这才恍然大悟,仔细算来,那小姑娘如今已年满十四,确实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了。

        一提起姜容,萧怀衍颇有深意:“皇后对这个妹妹颇为看重,竟将满京城适龄的世家公子作画入册以供她挑选,年纪大的不要,长得略丑些不要,家风不正的不要……也不知道她要给姜容挑一个怎样的夫婿才算满意。”

        陪萧怀衍下完棋,裴池便出了宫。

        “大人,是要回府吗?”车夫问道。

        “逛逛。”裴池冷声道。

        他端坐在轿中,手指挑开帘子。

        已近晌午,街巷中人声鼎沸,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朝廷之中的风起云涌。

        裴池正欲放下帘子,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披着一袭银狐大氅,正示意店家取下铺子上的一个灯笼,一张素白的小脸裹在观音兜下,娇美可人。

        是姜家的那只小兔子。

        姜容。

        “停轿。”裴池喝道。

        下人不明所以,连忙将轿子停在了街边上。

        裴池鬼使神差的盯着不远处那个小姑娘,却见她抱着灯笼,喜笑颜开,又在店铺里买了一大包零嘴,挑了两个糖人,这才在丫鬟的催促下上了马车,消失在了街尾。

        “大人?”

        裴府的下人疑惑道。

        裴池戛然失笑,放下车帘,闭目养神了片刻才开口吩咐道:“去问问店家,方才那个姑娘都买了些什么,照着买一份回来。”

        稍稍一会儿,东西便送进了轿子来。

        一个兔子灯笼,一包松子糖,两个糖人,外加一大包做针线的丝绒花样。

        小姑娘的东西。

        倒是这个兔子灯笼,活灵活现的,与她倒是相得益彰。

        裴池嘴角往上扬了扬,手指随意拨动了两下,便失去了兴趣了,意兴阑珊道:“回府吧。”

        下人正要起轿,又听见裴池冷声吩咐道:“将这些东西送到承恩公府去。”

        “啊?”下人傻了眼。

        “承恩公府的四姑娘,姜容。给她。”裴池有些不耐烦。

        姜容人在府中坐,突然收到了裴府指名道姓要她收下的一大包东西,唬得她母亲苏氏慌了手脚,连忙拉着她的手细细询问。

        姜容不明所以,乖巧地摇了摇头,只告诉母亲自己与指挥使大人并未有来往。

        虽说如此,苏氏仍旧将此事告知了自己的丈夫姜青轩。

        “你说这裴大人送这些东西到底是何用意?莫非是想敲打咱家?老爷……”

        姜青轩放下手中的书卷,眉头紧锁:“他指明要送给咱们阿容的?”

        “是。”苏氏沉默了片刻,又跳了起来:“他……他该不会是看上咱们阿容了吧?”

        “荒谬!”姜青轩胡子都翘起来了:“裴池位高权重,宦海沉浮多年,什么绝色美人没见过,那里瞧得上咱们阿容……”

        “再说了,他……”姜青轩嘀咕道:“他可是已年近三十,都快能做咱们阿容爹了,哪能这么恬不知耻!”

        “真的不是?”

        “妇人之言!可笑!”

        尽管自家夫君吹鼻子瞪眼的,苏氏却好歹心安了下来,却也没有掉以轻心,第二日便叫了姜容来,每日晨昏定省,又盯着学针线,学管家,所有酒席宴会一概推了,每日只管拘着她在府里,不得外出。

        倒是姜容,收到这大包东西,倒是模模糊糊的想起了裴池来。

        那一年她随母亲去江南外祖家,途中遭遇水匪,还是裴大人救了她一命。

        还有元宵花灯节,他送了自己一盏琉璃宫灯,至今还挂在她的床头。

        姜容抱着裴池新送过来的兔子灯笼,稚嫩的脸颊上竟浮现出了一抹红晕。

        裴大人,真是个好人呢。

        她既收了人家的东西,按照礼节,可是要回礼的。

        小姑娘吭哧吭哧地抱起了自己平日里存钱的箱子,从里头抓出了一大把碎银,又犯了难,给裴大人回什么礼好呢?

        过了几日,姜容便找了个借口溜出家门,去书斋选了一方砚台,亲自送去了尚书府。

        裴池还未下朝,门房见惯了来尚书府送礼的人,只是这娇滴滴的小姑娘,却还是头次见。

        也不敢收她的东西,只连连摇手:“姜姑娘还是请回吧,我家大人说了,遇见送礼的,只管打出去。若是收了,小的可是要被发卖出去的。”